第34章 嗓音
三皇子头埋得很低，冷汗顺着他的额角落下。
“父皇最是知晓母妃性子，连一只鸟都不舍得杀，怎么敢杀母后。况且她和母后一向要好，怎会痛下杀手。”
皇上手上还拿着奏折，完全不屑看殿下之人一眼。
“启禀陛下，太子已到殿外。”
侍奉在皇上身旁的洪公公，疾步进殿。
皇上这才放下了奏折，“他来作甚？”
语气中多是鄙夷。
“太子说，惊闻此事，担心陛下龙体欠安，特赶来看看。”
事情发生在昨日深夜，今日才被发现。
皇上轻哼一声，接过洪公公递来的茶，“让他进殿。”
洪公公又疾步出殿。
皇上扶着桌，一脸凝重的盯着三皇子。
他们玩的把戏，都是当年自己玩过一遍的，而且手段还极为浅显。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子得知父皇应允自己进殿后，连衣裳都来不及整理，直接进殿，跪在了三弟身旁。
“这时衍之应在你府中，你何以得空？”
皇上提笔批注着早晨送来的奏折，看着各地为了征南递上的奏章，有些头痛。
太子的声音有些柔软，“儿臣是来为辛贵妃求情的。”
“哦？你母后要被人害死了，你来为害死她的人求情？你现在不急着去看你的母妃，你跑朕这里来。”皇上猛地将笔放下，怒斥道。
他看着太子还是这么心软的样子，头更痛了。
“母后那边儿臣已经去看过了。”
太子说道。
“那你是在怪朕冤枉你？”皇上喝完了养神茶，继续批着奏折。
一旁的洪公公撤下了茶，背着他们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他侍奉陛下多年，还是没摸清楚陛下的脾性，总是前一刻怒气冲天，后一刻就平静如水。
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是真的生气，什么时候是佯装生气。
就好比他对各皇子的态度，对太子总是一副不堪入目的不耐烦，对二皇子和三皇子很是喜爱。二皇子行弱冠之礼后，也并未让他去封底，而是留在长安，处理国事时，更是将他和三皇子常带在身旁。
但现在，一个眼神也不给三皇子的，也是他。
他高坐庙堂之上，俯瞰人间百态，手握杀生大权，目无佛神之道。
“儿臣不敢。儿臣只是觉得，此事辟有蹊跷，还望父皇给儿臣机会去查清真相，还辛贵妃和三弟一个清白。”太子的口吻变得严肃。
今日入宫之前，师傅就多加劝阻，不应该参与此事。
何况朝堂之上早就开始有人议论，是不是要更换太子，若辛贵妃此事坐实，那么此事也就无人再提起。
但太子还是坚定入宫。
他坚信辛贵妃没有蠢到这种地步，明知母后受宠，身边高手众多，还会冒险下毒？
三弟最受父皇喜爱，此时辛贵妃用这此等冒险的手段，可谓蠢之又蠢。
“你，有这能力？若又是优柔寡断的，放走了害死你母后的人，该怎么办？”
皇上叹了口气，这奏折写的，字是歪七扭八，一看，是武城县递上的奏折。
武城县？
那不是自己那位皇叔所在的地方么。
太子还是跪在那儿，“儿臣不会再犯上次的错误。”
这事的原委是这样的。
太子遭人下毒，在他半醒半昏之际，请求皇上，不要处死此人。
等他痊愈之后，他亲审此人。
后来这人哭爹喊娘，说是受人胁迫，无奈之举，一家老小都等着他回去赡养。
太子心软，放走了他。
最后裴太师告诉太子，这人孤身一人，哪有什么一家老小。
是他顺藤摸瓜，替太子抓到了幕后主使。
皇上因此禁足太子一个月有余，对太子的态度也是一日不比一日。
“老三，你同意？”皇上拧着眉头，不知是在为国事烦忧，还是担心皇后。
三皇子闻言，想也不想的就回答，“儿臣同意，儿臣同意。”
若是此事交给太子处理，那么母妃这事还有可以周旋的地步。
太子最是心软，皇宫里人人皆知。
“若是他人再利用你的心软，你又当如何？”
皇上威严的声音在大殿里响起，殿下跪着的二人在这大殿中显得格外渺小。
太子犹豫了一会，不知如何作答。
此时他的犹豫，就是最好的回答。
皇上第二次叹了口气，起身走进了后殿。
洪公公紧跟着陛下的脚步。
“三弟，快起来吧。”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太子赶紧扶起了浑身发抖的三弟。
三皇子抬起头，还确认了一眼，殿上无人了。
他此刻都没顾得了皇家子弟的礼仪，直接用衣袖擦干净了脸上的冷汗。
无论皇上怎么对他，他永远是心有害怕的。
当他第一次得知，他的父皇说过“把权力困在笼子里，把人心束在阳光下”这话时，李恩南就明白了，这是一定要进行的斗争。
而且，他只能赢。
父子？兄弟？
嗬，皇室无恩情。
三皇子的目光冷漠而疏离，让太子都有些迷茫了。
这还是爱对着自己笑的那个三弟吗？
三皇子也回过神来，脸上浮起让太子熟悉的笑容，“多谢太子殿下为我陈情。”
“都说了很多遍了，叫兄长就行。”太子扶着再次要下拜的三皇子，并搀扶着他站了起来，“父皇这意，应是答应我了？”
“不知，但兄长说了，那就是。”三皇子顺着太子的意，改了口。
两人都看着皇上离开的那条路，一直看着，相顾无言。
“走吧，去我府上一叙。”
终是太子先开了口。
三皇子跟在太子身后走着，未曾超过太子一步。
“他们走了吗？”皇上守在皇后床侧，寸步不离。
洪公公隔着屏风，答道，“陛下，太子殿下和三皇子都已经离开了，瞧着方向，是往太子府去了。”这是金吾卫刚来回禀的，以防吵到皇后，告知洪公公后，由洪公公转达。
屏风内侧就只有皇后和皇上二人。
皇上也是一晚上没有闭眼，先是守着那群太医医治皇后，后又去上朝，多在谈论此事。
他有些累了。
“皇上。”
皇后早就睁开了眼，看着昏昏欲睡的男人，满眼柔情。
只是担心皇上在这睡着受了风寒，才开口提醒。
但她却被自己的声音给惊到了，为何才一夜，自己的嗓子就好比老妪一般难以入耳。
皇上揉了揉眼，急忙的为她捻着被角，“莫急，莫急，传太医，快把太医叫来！”
他怜惜的为皇后擦着眼角的泪水，她眼中的无措深深的刺痛了皇上的心。
洪公公拎着衣角，跑出寝宫外，外面一大群太医正候着。
太医为皇后诊治时，皇上就像个毛头小子似的，一直走来走去。
这副样子，洪公公回想着这么多年，倒也就皇后生孩子时有过。
“到底怎么样了！”皇上实在是等的不耐烦了，这么多人，进进出出，没人给出一个结果。
刚出来的太医吓得脚下一软，直接跪倒在地，“陛下，容臣等商量下，再给您作答。”
说完他就拎着木箱，跑了出去。
“陛下，您别太忧心了，皇后娘娘洪福齐天，定能无事。”
皇上看着洪公公这张变得苍老的脸，他忽然想着，初见洪公公时，他也是面如小生。
“你是看着朕，一步一步走到如今。她陪了朕这么多年，朕还没来得及将世上最好的都给她，她不能出事。”皇上语气坚决，但也心有颓废。
他明白，最坚强的是人心，最脆弱的是人身。
“陛下，臣们的意见就是此毒现已无碍，不会危及皇后娘娘的性命。但伤害了她的喉咙，还需要慢慢调理。”
太医院的医师纷纷下跪。
“庸医！都是庸医！明明知道皇后多爱惜声音，你们还没能力治好她，朕要你们何用！”皇上气的掀翻了桌上的所有东西，还不解气，准备上去踢他们一脚。
皇后的女婢从屏风后出来，冲正在对众人发火的皇上说道，“启禀皇上，娘娘想您进去。”
皇上这才住了脚，愤愤的往里面走去。
那群太医都吓破了胆，这女婢见他们还没回神，给洪公公使了个眼色。
洪公公冲这群失了魂的太医轻声说道，“还没看出来么？这是娘娘在为你们开脱，快些回去，早点治好娘娘的病！”
闻听此言，那群太医才手忙脚乱的跑了出去。
屏风内，皇后一言不发，只是看着皇上。
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太多。
她在皇上的手上写道，太子二字。
皇上领会了她的意思，温柔的说着，“太子要替你调查此事，若你不放心，直接处死便是。”
皇后虽才捡回一条命，但眼神很清澈，她继续写着，计。
“我真的没想着，会因此害了你。”皇上有些后悔的低下头，一滴滚烫的眼泪落在皇后的手背上。
皇后淡淡的摇摇头，再次写了一个字。
皇上看到后，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若是以前的皇后，遇到这种事，第一时间是在自己怀中哭泣。
而现在，她是很冷静的。
只有听到自己声音时，才出现了片刻的害怕。
这样，是自己想要的吗？
此刻，掌握唐国的帝王，也给不了自己答案。
武城县，王府中。
因为刚明的一句话，又和李望乾吵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