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别锁门
张英红抓着蛋糕盘子的手不住颤抖：“后来你查出来是先天性心脏病，我甚至觉得庆幸。我想，也许这就是天意，是老天爷不想让你活下去……所以我就把你丢掉了！”
周晚星呆住了，奶奶背过身去，不住地抹眼泪。
“不告诉你，是因为我觉得耻辱，我只考虑到了自己，你没有错，你的出生和生病都不是错，我百口莫辩，才说不出口……”张英红的眼泪鼻涕都狼狈地汇聚在脸上，她伸手抹了一把，“我知道我罪不可赦，更怕你会难受，所以我没有办法说……”
周晚星扶着门框，感觉从骨髓里都结了冰，她深吸一口气道：“我难受什么？因为是□□犯的女儿？”
“晚星……”张英红走上前试图拉周晚星的手。
“别碰我！让我……自己待会儿。”
周晚星砰地一声关上了门，把自己重重摔在床上，整个人都是懵的，想思考，脑子却如何也转不了，无意间瞥了眼手机，却看到了屏幕上覃朗严肃又悲伤的脸。
覃朗反而比她更慌乱：“你没按断电话……不对，是我听到有争执声，很担心，就没有挂断……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听的。”
“……没事。”不知为何，周晚星本来一团杂乱的心里突然平静了不少。也许是这个沉重又突然撞击过来的秘密，有了一个人来分担。
“那你……还好吗？”覃朗皱着眉，声音也小心翼翼起来。
“不好。被你知道这些更觉得丢脸。”周晚星努力却也没能挤出一个笑来，“我现在不想说话。”
“那就不说，不介意的话，我就这样陪着你。”
这样的温柔她从来没有体会过，周晚星有些错愕，也有些许的不适应。
覃朗静静在另一端陪着她，直到她的神色渐渐平稳下来，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冷静帮她分析：“我不敢说理解你的心情，但我却了解你的决绝，你是那种一旦划清了界限，就会彻底斩断关系的性格。虽然这样面对一些垃圾人会最少程度损耗自己，但在很多关系中，也许这团乱麻可以解开的，是不需要用快刀的……所以，要不再给阿姨一个机会聊聊？”
也许是性格的弱点被狠狠戳破，也许是被他这种过度理性的态度激怒，又或者因为太丢脸而无地自容，周晚星突然抬起声调：“你算什么呢？你算什么人，以什么立场来陪着我？又是用什么立场跟我讲这些？你们……你们真的很可笑，以前从来没做过的事，为什么现在又突然要全部压给我……你是觉得我很可怜才这样吗？”
“我……我是怕你会留下遗憾。”覃朗继续认真，略显笨拙地解释，“因为我不想让你直接锁门，我想让你能真正把门里的伤痛都彻底丢掉，就像你帮助我扔掉那把锁一样。”
周晚星眼睛酸涩，心底翻腾起巨大的委屈和羞愧：“不说了……让我自己待着吧，最好永远都让我自己待着。”
她挂了电话，把自己彻底放逐在了悲伤中。眼泪很快打湿了枕头，隐藏在心底的悲哀和愁绪，一直不停翻涌搅动。
没过多久，丢了很远的手机又亮了亮，周晚星肿着眼睛捞过来看，都是覃朗的消息：
“人在情绪低落的时候总是有破坏性的，尽量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如果心里不好受，就只对我发火吧。”
周晚星心中一滞，却没有脸面回复。
随后，覃朗又发来一条信息：“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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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周晚星就收拾好心情，准备去做志愿者。
出门前，早餐已经放在桌上了，其中切好的一块蛋糕也在。
她莫名想到覃朗说的话，于是拿起来吃掉了，奶奶看着，没有说什么，却只是笑着帮周晚星添饭。
对奶奶千叮咛万嘱咐后，周晚星终于出门了。这是封控后第一次踏出家门，她径直来到了居委会报名。
张英红也在居委，正在用小本子登记居民们要买的药品，她的手指被冻得像是粗糙干裂的胡萝卜，吃力地握着圆珠笔，许是因为老花眼，她眯着眼睛看一下手机，又看一下本子，艰难地写着。
周晚星又看看周围的志愿者和社工们，几乎都是中老年人，没有防护服，有穿着雨衣的、有穿着透明桌布的、还有的围裙都用上了，有的人口罩都断了，还绑着用。
周晚星在居委书记那里讲明来意，登记完毕就直接就被要求开始干活了。
“每个楼的楼组群可以充分利用起来，楼长建议让年轻人来做，或者由年轻辅助配合，这样就可以用接龙这种小程序去统计每家每户的物品需求了。”周晚星跟书记建议道，“每个楼栋汇总后，统一有人负责整理信息，打印出来，就会方便高效一些。”
“好，那你就负责这一块吧。认命你是信息部组长，我们一定能事半功倍！”书记爽快地给周晚星布置了任务。
“这些活我都会做的，但我当不了组长，”周晚星摆摆手，“我也可以去搬东西，做采买之类的，我很有劲的。”
“知人善用才最好，而且从刚才你登记的情况来看，你家还有一位老人，而且你家已经有你妈妈做采购了，如果你也跑出去，老人就没人照顾了。所以你就先负责信息整理和更新这块，就是帮了大忙。至于体力活，必要的时候一定叫你。”书记笑眯眯看周晚星，“就这么决定了。毕竟我们抗疫，也要先保障每个小家庭的平安。”
书记的语气不容置疑，周晚星只得点点头。
“小姑娘伢，这是攒下来的一些物资，你先用着，后面一定会很快补给起来。”书记又从抽屉里拿出几个口罩和一个面罩，几双塑料的手套，递给她。
周晚星怎么也不肯要，最终还是被塞了一个面罩。她看着一个负责采买的大叔头上戴着的大矿泉水桶，心里很不是滋味，把面罩好说歹说又给了他。
远远看着张英红很久，周晚星想去帮帮她，最终却没有走过去，只是鬼使神差地拿起了相机，拍了一段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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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味逐渐变弱，再到消失不见，新闻里和身边的病例数量持续增加，社区里各种口角和争执也越来越多了起来。
社工和志愿者们竭尽全力维持着一种秩序，大爷大妈们单手拎着各种物资健步如飞，一些居民一边抱怨保供发放的少，但却还是会从家里拿出一些宝贵的防疫物资给志愿者。
这些让周晚星常常觉得人间变得很真实，大家不再是谈疫□□变，能吵架，就意味着一种情绪的回归，周晚星知道，一切都在慢慢走上正轨了。
晚上如果没那么累，周晚星就会把之前拍摄的素材剪出来，然后传到网络上。她突然有些明白了自己这种强烈的拍摄和记录欲望根源是什么了，因为当人生的无常、生命的真相□□裸呈现在自己眼前时，才知道那些平凡无恙呼吸着的每个瞬间，都是宝贵且值得记录的。
视频没有评价和煽情，只有客观的呈现，这座城市的现状，平凡渺小却又心怀大爱的人们，都在镜头下真实又直白地展现。
关注视频的人逐渐增多，但是她却没有时间去回复，只能每天被卷入忙乱中，以至于也顾不上自己的那些情绪。
这对她来说，也挺好的。只要奶奶还好，就是已经是最大的慰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