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回武汉
天气越来越冷了，周晚星在培训学校讲完最后一节课做好交接，就已经快过年了。她缓步走出大楼，却被李敏叫住了。
“周老师，这个送给你，”李敏拿出一个礼盒，“今年过年早，主任老师说，教职工的福利也要给你留一份。”
“谢谢你，”周晚星想了想，还是接了过来，“也帮我谢谢主任老师，这段时间承蒙照顾了。”
“周老师……我很幸运能和你相识，你跟我聊过理想，问过我到底是要赚钱还是想好好教学，后面还找我做了采访，问我择业的契机和以后的方向……我想，我现在终于明白我要的是什么了。”
“是什么呢？”周晚星饶有兴致地看向她。
“我都要！”李敏有些不好意思，声音却坚定，“我想赚钱，但为了赚钱，就要把课讲好，就要成为一个好老师，所以这两者并不矛盾，只要一步一步来，就都能获得。而且，你现在离开，也是在充分体验后选择的转向，这也是你抵达目标的筛选过程不是吗？”
李敏说完这些话，脸上泛起了一阵因为兴奋引起的潮红，周晚星看着这样的她，突然理解了谭睿跟自己讲的“阶段性目标”，原来很多目标是不冲突的，很多看似迷茫的时刻也是为重新摆正方向标做的探索，而一切都只是过程。
念及此，周晚星终于觉得在这所学校里唯一放不下的一件事有了着落。
“我说过，你让我想起了以前的我自己，所以我一直希望你能好，这是自私但很真实的想法，”周晚星向她伸出手，“你现在做得比我好，就按着你的目标奔吧，一定能成功。”
“谢谢。”李敏也握住她的手，和她真诚地道谢和告别。
离开之后，周晚星在寒风里再次仰头看这座大楼，这次，当初离开锐意影业的那种跌落谷底的心情荡然无存。她只是觉得庆幸，庆幸自己在这个时刻能够有时间，陪伴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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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格外好，周晚星下午带奶奶去医院复诊。
经过几轮的排查，做了各种智力和认知量表和影像学检查，孙主任和庄阿姨商讨稳妥起见还是暂时不要告诉奶奶实情，但是周晚星却意识到奶奶也已经敏感觉察到了自己的病症。
在取药的时候，周晚星被杨薇薇叫住：“那个……我有话跟你说。”
窗口递过来一堆多奈哌齐，周晚星把药装进袋子里，和杨薇薇走到了一边。
“今天做完诊断，奶奶又偷偷跑来找我了，”杨薇薇一脸担忧，“她说自己看到了药单，知道多奈哌齐是治什么的，问我她是不是阿兹海默……”
“你怎么说？”
“我一时愣住了，让她来问你。”杨薇薇皱起了眉，“但我觉得……怕是瞒不住了。但阿兹海默症不是绝症，是一种神经系统的慢性疾病，所以我也建议初期可以告知病人，病人明白自己的病情后，可以配合后期的治疗，对病情的恢复和预防发展有好处。
周晚星点了点头，轻叹出声：“没事的薇薇姐，奶奶是该知道的，她是病人，有知情权。而且她比我们想象中坚强，现在可能是我，还没做好准备。”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杨薇薇真诚地看向她，“你比你自己想象的要强大。”
“谢谢你的鼓励。”周晚星提起袋子，却不自觉塌了肩膀。
“我不是在鼓励你，我说的是实话。”杨薇薇认真看向她，“其实我一直没说，我那天一眼就认出你了，并不是因为小时候那几个我们都去庄阿姨家度过的假期多么令人印象深刻，而是你的名字一直被阿远挂在嘴边，你其实比自己想象的要存在感高。”
周晚星怔住，这句话让她不知道以什么样的表情面对杨薇薇，更不知道如何接话。
“说实话我是不喜欢你的，因为在我和阿远交往的那几年，你就像是那段关系中隐形的第三人，我们的约会里，他不经意地就会提起你，会为了给你买纪念品寄明信片绕很远的路，这让我觉得很烦。”
“对不起……”周晚星知道当下不需要一个苍白的道歉，但因为接收到的信息过于冲击，她不知作何反应，只时机械地惯性揽责。
“我没怪你的意思，是阿远拎不清，我追求他，他也就答应了。”杨薇薇苦笑，“他说我是他在异国他乡最亲近的人，和我在一起也是庄阿姨的期待。而我的目的也没那么单纯，我看重阿远的条件，也看重庄阿姨的行业地位……所以我们就那么顺其自然又各取所需地在一起了。”
周晚星慢慢消化了杨薇薇的话，但却不知道她跟自己剖白这些的意义，只好听她继续。
“我本来在国外有个不错的offer，所以和阿远提了分手，但后来庄阿姨帮我争取到了国内更稳定的机会，所以我就又回来了。”杨薇薇自嘲地笑笑，“同事和朋友们都夸我年轻有为，但我却越来越觉得自己渺小，我交还了攀登的勇气，放弃和真正的理想，也失去了阿远。”
杨薇薇微笑：“所以那天，你愿意带奶奶来找我诊断，我真的很惊讶也很感谢，我也总算明白了为什么阿远对你念念不忘的理由，你似乎总能给人带来力量，就连庄阿姨也这么说……所以呀，你不要再怀疑自己的能量，你很强大，一定能和奶奶一起，找到最好的方式撑过去。”
原来薇薇姐是在表达这样的含义，周晚星默然垂眸，然后漾起一个明朗的笑：“谢谢你薇薇姐，因为你那么优秀，所以我愿意相信你说的话，我很强大，我要找到照顾奶奶的力量。”
“嗯，”杨薇薇愣住一瞬，也笑了，“我们都要找回自己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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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医院出来，奶奶轻轻拉着周晚星的手，有些孩子气地摇晃她的胳膊问道：“星星，陪奶奶去公园走走好吗？”
“嗯，”周晚星没有看奶奶，从喉咙里梗出了一声回应，“那我打个车。”
“奶奶是脑子生病了，又不是手脚出了问题，”奶奶微笑拦住周晚星，“陪奶奶走走吧。”
周晚星的脚步顿在原地，费了几秒中才稳定住情绪，低低嗯了一声，祖孙俩就一起往夕阳下的小径走去。
“我都知道了，我的脑子生了病，所以你们才给我做检查，让我做题目，学句子。”
“……嗯，上次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医生说您的颞叶内侧有轻度萎缩，血液报告里，类淀粉蛋白的反应是阳性，结合薇薇姐给您做的那些题目，医生们诊断奶奶是……”
“阿兹海默症。”奶奶接了话，“我知道那种病，是老年痴呆，没得治。”
周晚星心脏皱成一团，她紧紧握着奶奶的手：“但是孙医生说，奶奶现在的病症还在非常初期的阶段，发展也算缓慢，用药物控制的话会更慢……只要我们积极干预……”
想保持平静，周晚星却越说情绪越激动，手指也不受控地发抖。
“没事的没事的乖乖，”奶奶摩挲着周晚星的手，帮她把凌乱的发丝抚到耳后，“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虽然也会有觉得不公平的地方，觉得为什么选我，在我和小孙女要苦尽甘来的时候生了这种病，但是后来想想，这结果也都是注定的，是奶奶曾经做错事情的报应……奶奶只是害怕也舍不得忘记你。”
听着这些话，周晚星眉眼和鼻头突然皱在一起，她背过身去强忍住鼻酸，攥住拳头，反复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哭。
“乖乖，告诉奶奶，我还有多少时间？”奶奶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安详又坦然。
周晚星也平定心绪，不愿隐瞒：“病程发展慢一些的7-10年，快的可能5-8年内，但药物和陪护都很重要的……”
“够了，”奶奶笑着摆摆手，“做完我想做的事情足够了。”
“奶奶想做什么？”
“当然是完成一些心愿呀，”奶奶笑着指指公园里的小卖店，“比如先吃一个雪糕？”
“一个小甜筒倒是可以，”周晚星也侧身擦掉眼角的湿热，提起一个笑，“还得跟我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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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孙俩分着一个甜筒，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下。
“不问问我还有什么心愿吗？”奶奶也笑，拿出纸巾擦掉周晚星嘴角的奶油。
周晚星眯起眼睛，伸了伸胳膊，“还能是啥，奶奶您都能把那边相亲角看出窟窿来了。”
“哈哈哈，不愧是我的孙女。”奶奶呵呵笑，“要不奶奶帮你踅摸踅摸呀？”
“不用了奶奶，我在这里可是没什么市场的。”
“星星呀，你知道吧，奶奶虽然最放心不下你，希望你能有人照顾，但我绝对不希望你看低和委屈自己。”奶奶拉住周晚星的手，“你不用为了我，勉强自己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做不喜欢的事情，我希望你能做真正让自己开心的事，去喜欢真的让你感到幸福的人。”
周晚星收了收手指，眼眶又开始发热，用力地点头。
“而且啊，”奶奶又认真看她，“更不能逃避，不要因为怕失去而逃避开始，不要固守着伤痕，而逃避幸福的机会。”
看着周晚星似懂非懂的眼神，更凑近了她一些，揉了揉她的头，“能先答应奶奶吗？”
“嗯。”是让奶奶放心的肯定语气。
“好，”奶奶似乎终于松了口气，看向周晚星，“今年过年，我们回湖北吧。”
“奶奶，你是想回恩施过年吗？”
“不回恩施，”奶奶一字一句回答，“我想去武汉。”
“为什么去武汉？”
“你妈妈……”奶奶顿了顿，“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