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哆啦A梦
照常上课、做调研课题、照顾奶奶，周晚星的日子过得像是翻书一样快。
这天，在配助听器的诊所走廊外坐着，周晚星翻看着手机上和覃朗的对话，最后一句还是平安夜那天自己睡前发的“安全到家了吗”，覃朗一直没有回。
虽然到现在也没几天，但是周晚星却憋了一口气，不愿意再多说一句。
一方面，她因为自己的这份介意而惭愧，另一方面，她需要捋清自己思路，不然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
“星星，怎么在发呆？”庄丽敏走过来，打断了周晚星的思绪。
“庄阿姨，你还是来了？”周晚星忙站起身迎接。
“嗯，之前就跟你说我上班前赶得及就会来看看，也顺便去问候一下老金。”庄丽敏轻咳两声坐下，“奶奶那边已经调试得差不多了，还挺顺利的。”
“嗯，多亏庄阿姨引荐，金医生特别负责，听力测试和助听器调试都做得特别细致。”周晚星犹豫着把包里的食盒拿了出来，“您秋天的时候总是会咳嗽，我就想着今天如果能见到，就把这个秋梨膏给您……是奶奶和我一起做的。”
庄丽敏接过，表情有些复杂：“谢谢……也替我谢谢奶奶。”她转开视线，“……薇薇回来了。”
“嗯？薇薇姐吗？”周晚星反应过来，“那……那很好啊，阿远哥哥也一定很开心。”
“对，他是挺高兴的。之前一起吃饭的时候，就一直很照顾薇薇。我们同事们都说他俩天造地设……哦忘了说，薇薇以后也在我们医院工作了。薇薇之前还问到了你了，有空了和阿远你们一起聚聚啊。”
周晚星点点头：“好，我也很想她的。”
“你是妹妹，也多和阿远说说吧，薇薇他们年纪都不小了，也该安定了。我们长辈说的话现在总是招人烦……”庄丽敏拍了拍周晚星的手：“那我先走了，阿远还在下面等着，因为没车位就没让他上来。如果钱不够，记得给我打电话。”
“好，谢谢庄阿姨。”周晚星笑笑挥手，算是含混地回答了她的要求。
庄阿姨每句话都仿佛是一种提醒，周晚星都明白，但却第一次觉得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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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江修远把车停在路边，庄丽敏拉开车门：“没交警来吧？”
“没有，”江修远专心掉头，语气却有一些不快，“其实要找的话，是有停车位的，我是可以上去的。”
庄丽敏沉默片刻：“上去干什么？你是担心什么？担心我朋友不为奶奶好好服务，还是担心周晚星在诊所里会迷路？”
江修远握紧方向盘，深吸一口气：“为什么总提你朋友，上次在星星面前也提，说你一般不求人帮忙，却特地为她开口。但我知道你和金阿姨的关系，你根本不用到求的地步。你这么说让星星怎么想？”
“首先，关系再好，让朋友在价格上优惠这种事，我不认为可以随意指使。其次，她怎么想？我这把年纪了还要去看你们小孩儿的脸色再说话吗？我没你这么多心眼，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周晚星也不会像你这样想我！”
“如果是这样……”江修远压低了声音，似乎是为了压抑住自己的情绪，“那你在薇薇面前，为什么不提这些？毕竟，她能进医院，可是你真的跑了关系求来的。你为什么不跟她讲，你费了多少劲，做了多少事！”
江修远的声音越来越高，但他依旧保持最后一丝理智克制着没捅破窗户纸，没有把那句“你到底和星星说过什么！”问出口。
庄丽敏脸色僵了僵，随即轻咳两声：“薇薇家和我们是世交，他爸爸和你爸爸是老战友，你最初去美国时也靠她在那边多打点。要不是他们家一开始在北京发展，那你和薇薇应该就是青梅竹马！这种关系，不值得重视吗？”
“值不值得……从来都是你说的，不是我。”
庄丽敏还想讲话，却看到副驾驶掉落的星黛露耳机仓：“你和周晚星又见面了？”
江修远飞快看了一眼，一时也蒙了不知道是谁掉在车里的，但却第一次展现了不耐烦：“不是星星的。”
庄丽敏看了一眼江修远，没再多说话，怕自己再多说，就会露出太明显的意图，只是轻道：“在前面把我放下来吧，你自己静静吧。”
看着车门被关上，江修远被车流死死地堵在路上，他的思绪也像这车流一样。他知道妈妈也给自己留了面子，她没有问“你如果真的喜欢周晚星，为什么会和薇薇恋爱。”
如果问了，那么自己和星星失去联系的那几年，自己身在异国真实感受的寂寞和无法排遣的压力，在遇到薇薇之后，确实得到了纾解和安慰。
这问题，星星也一直没问。
她只是问了自己，为什么突然去了国外。
是啊，当初又为什么那么不负责地，把她唤来上海，自己又为了追逐梦想，一意孤行去了美国。
答案只是因为，自己迟钝又自私。
自己想要的喜欢从来不是柏拉图，在梦想面前自己也可以暂时放弃妈妈、辜负爱人的奔赴。
没错，自己是不值得星星喜欢的，自私鬼。
江修远想到这里，忿忿地提了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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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周上课，覃朗依旧不在，谭笑倒是反常地没有因此失落而蔫巴巴的，反而比往常更积极主动，和台上的周晚星互动频频，让冬日的课堂也暖融融的。
课间的时候，谭笑围了上来，一直抿着小嘴不说话，但却是一脸求表扬的表情。
周晚星心里偷笑，还是对她说：“今天笑笑表现非常好，作文课也这么积极互动，要特别夸奖。”
谭笑开心接过自己的奖励小卡片，特别开心地凑近周晚星：“周老师，今天我妈妈来接我！”
“是嘛，你妈妈回来啦？怪不得今天上课那么开心！”周晚星笑着，“那你下节课作文好好写，早点写完可以和妈妈一起回家。”
“嗯嗯！今天作文也是要写妈妈，周老师要给我高分哦！”谭笑跑到自己的座位前，开始拉开架势奋笔疾书起来。
周晚星看着谭笑，从心底里为她开心。
孩子们都回到座位上写作文了，他们的笔下会描摹出很多个不同的妈妈，但那些妈妈们也都有相同点，都是深深地爱着自己的孩子的。
“我的妈妈烫着美羊羊一样的羊毛卷，很漂亮。”
“我的妈妈嘴巴总是涂得红红的，我作业没做完就变身动画片里的坏皇后。”
“我的妈妈特别会做甜品，她经常做小饼干让我带给同学们，他们都赞不绝口！”
周晚星在教室里边走边看，字字句句都让她的心变得柔软又难免有些酸涩。
自己的妈妈会长什么样子呢？她不知道，想象过无数次，但都没有任何具象化的形象。因为在她心里，这是一个不如不存在的人。
抛弃了孩子，就不配做妈妈。
不知不觉下课了，孩子们交完作文一窝蜂似的跑向家长们，一个个呼呼啦啦地离开教室。人越走越少，谭笑还是留在了最后，一有家长进门，谭笑就蹭地站起身然后又落寞地坐下，一直到教室里只剩她一个小朋友。
周晚星看在眼里，然后走到她面前，递过一包饼干。
谭笑看了一眼，又低下了头，搓着作文纸的一角，一直撕烂了一个角。周晚星从她手里拿过那张纸，原来之前小家伙一直捂着不让看，是因为只写了半页。
“我的妈妈是个哆啦a梦。她留着利落的短发，就算不化妆也很漂亮，她总是背着一个很大的包，包里永远装着各种奇妙的东西……她是大公司的领导，管着很多人的团队，需要工作时，她会从包里掏出一台电脑……我上课时，她会从包里拿出面包和牛奶，然后再拿出电脑，继续工作……”
“写的很好啊，比喻形象又生动，好好写完说不定是优秀作文呢，”周晚星摸摸谭笑的脑袋，“怎么不往下写了呢……”
谭笑抬头看着周晚星，眼睛里已经噙了大颗眼泪，“我太想妈妈了。她为什么不来接我。明明说了，今天下飞机就来接我的，为什么骗我，为什么不来！”
周晚星看看外面刮起的大风，帮谭笑抹了抹眼泪：“很可能航班延误了，我们一起再打打电话，看看妈妈是不是已经在路上了？”
“……妈妈手机关机了，”谭笑突然哭了起来，露出了周晚星从没见过的脆弱模样，“周老师，我害怕……”
“别怕别怕，不会有事的。”周晚星赶紧拿出手机，看了看覃朗的微信，又关掉app，调出电话通讯录，正在这时电话却拼命震动了起来。
是覃朗。
“帮我带笑笑来医院，她妈妈出车祸了。”语气那边传来了他急促的声音。
周晚星心下一惊，对上谭笑看过来的目光，稳住情绪和预期：“地址发给我，我送她过去。”
“好，我也正在往那边赶。笑笑先拜托你了！”
挂了电话，周晚星一边快速帮谭笑收拾书包，一边道：“是你舅舅打来的，说今天让老师送你回去，可以吗？”
谭笑收住眼泪看周晚星，想问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拉住了她的衣摆。
被谭笑的这个小动作触动到，周晚星知道她不只是乖巧，而是害怕。因为太害怕了，所以什么也没问，只能全然地相信面前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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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抢救室门外，又是覃朗、周晚星和谭笑三个人一起坐着。谭笑的手被两个大人紧紧牵着，她的小手里都是汗，但却是冰凉的。
“我妈妈会没事吗？”谭笑的声音颤抖着。
“会的，一定没事。”覃朗说，“等她出来了我还要当面问问她为啥紧急联络人还是我呢，我以后可不想再为她操心了。”
谭笑又用大大的却盛满不安的眼睛看看周晚星：“老师你说呢？”
“一定没事。因为你妈妈不是答应过要来接你吗？所以说过的这句话，就是一个护身符。”
“真的嘛？”谭笑的音调稍微上扬了几分，一直反复念叨着，“因为妈妈答应了，所以一定会做到的对吧。”
“对，一定会的。因为妈妈说的话，是八匹马都追不回来的。”
谭笑终于因为这个老掉牙的小笑话有了点笑模样。
覃朗侧头看周晚星，用口型跟她道了谢。
“周老师，你妈妈跟你做过什么约定吗？”谭笑问。
“我……”
周晚星语塞，覃朗注意到她的落寞，又默默看了过来。
“门开了！”谭笑惊呼！
抢救室的门终于开了，医护们推着谭睿出来了，覃朗赶紧冲过去，谭笑脚软，拉着周晚星想看又不敢看。
“家属放心吧，没事的。”医生说，“撞击导致了轻微脑震荡，所以患者出现了轻度昏迷，其他最严重的外伤就是右臂骨折，真的是万幸了……”
“不怕不怕，看医生都说没事了！”周晚星拉住谭笑走了过去：“来，先看看妈妈，也给她一个护身符。”
谭笑想了想，快速从书包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作文纸走到妈妈身边：“妈妈，你赶紧醒过来，我给你看我写的作文。周老师说，这次是能得优秀作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