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对你好
夜晚的老旧小区外围架着很多脚手架，施工到一半的建筑材料随处堆放着。路灯忽明忽暗，头顶缠绕的电线和树影盘根错节得很像恐怖电影。
江修远四处张望，周晚星则是熟门熟路地带路，带他绕开那些路障往小区深处走：“这儿以前没这么乱，现在正在做老小区整修，一些业主不是很配合，所以进展不顺，东西堆得会乱一些，你小心脚下。”
“这里离我妈的医院倒是很近。你是毕业后搬出来的吗？”江修远问。
“大概研三就住过来了，奶奶的关节痛，也是为了看病方便，才好说歹说接她过来。”
“嗯，那希望后面搬家能够顺利。你这里的治安我也不放心。”江修远继续问，“奶奶的腿去看了吗？”
周晚星摇头：“她整天不愿意去医院检查，这点倒是让我头疼。”
“不是头疼，你那是心疼。老人家都会越来越像小孩子，你得多哄着点。”
“但我最心疼的是，奶奶一点都不像小孩子。”周晚星苦笑，“她一直都太懂事了，怕给我添麻烦，总是要帮我做事……我宁愿她像小孩子一样，跟我任性，对我吆五喝六的。”
“别这么说，奶奶觉得自己能帮你分担，心里也会更宽慰。”
两人说着话就到了门洞前，周晚星跺跺脚想让感应灯亮起来，但是灯却没有亮，她把手机手电筒打开，把楼道外的两个油漆桶挪到安全的角落，江修远见状也来帮忙。
正在忙活，他们突然听到一声响，随后就是一声哀嚎。
周晚星猛地直起身来，有预感一般迅速转身往声音那边看，果然就看到了奶奶跌坐在地。
她飞奔过去，语调因为着急已经抬高了几分：“奶奶你没事吧！”
奶奶抬头，看到周晚星一瞬间错愕了一下，马上收起痛苦的表情，像个犯错的小孩：“星星你回来啦。我没事儿，就绊了一下。”
周晚星走过去，把奶奶脚下的塑胶袋子一把捡起来，语气暴露了情绪：“您出来干嘛呀！不是说了让您待在家吗？”
“你每次回来都很辛苦，我不想还让你再下去倒垃圾。再说，你不回来我也睡不着，想着正好也动动……”
“好了不说这些了，您感觉一下骨头没事吧？”周晚星蹲下身检查奶奶的伤势，看到她的脚踝已经开始肿起来了，心疼地连声自责，“我出来时就不该把垃圾留在家的，您就不会摔了。”
江修远也赶忙跑了过来，反复确认奶奶能起身的情况下，把她稳稳架了起来，“奶奶，走，我送您去医院。”
“小伙子谢谢你，”奶奶疑惑地看着江修远，“可你是谁啊？”
“奶奶，我是阿远，江修远。我以前去恩施看过您，还记得吗？”
“阿远……”奶奶兀自念着这个名字，然后突然开心地抓住江修远的手，“我记得你，阿远！我们家星星整天挂在嘴边的上海哥哥。”
“奶奶，是我呀！”江修远也开心看她，帮她拍拍裤子上的尘土，“我之前去您家的时候，您还给我做过小土豆和腊肉！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你是个好孩子！你又联系上星星了……”
“奶奶您别问了！”周晚星跟了过来，刚刚的担心全部变成委屈发泄出来，“还有空聊天呢！我都吓死了！快走，带您去医院好好做个检查，您说的没事儿我可不相信。”
“你看看，我家这丫头是不是凶得很呐，这可怎么找对象呢。”奶奶碎碎叨叨地跟江修远说，“我这根本没事儿，非得让我去医院。”
“奶奶，您就听星星的吧。嫌她凶，我就陪着您聊天解闷。”江修远蹲下身背起奶奶，又转头宽慰周晚星，“别担心，我会一直在。一会儿就先去我妈医院，她今天值班，帮着奶奶做个全身检查。”
周晚星遇到的突发情况不少，但她大多情况下很少会慌乱，都会尽量绷紧神经去处理各种意外。但今天，身边突然有一个人在，她莫名反而脆弱很多，但也很矛盾地安心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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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医院，周晚星完全没想到，江修远的妈妈庄丽敏已经等在门口了。
周晚星有些踟蹰地下车，下车就看到了那位印象中永远是知性优雅的女性，她没有变，依然沉稳端庄，从容不迫。
那看向自己的目光虽然有一点诧异，但很快恢复了温和又冷静。唯一不同的是，她的发丝已经有缕缕白斑。
“阿远把轮椅推好，晚星去办手续，奶奶这边我会对接一位同事，帮着做全身检查。阿远信息里说的腿关节问题，今天也会一并拍片子。”
“谢谢……庄阿姨。”周晚星嗓子干涩，忙不迭道谢。
“没事，你快去吧，一会儿还要排号，有的忙。”
奶奶虽然没搞清楚状况，但也一直连连道谢。江修远稳稳地推着轮椅，一直宽慰她，逗她笑。周晚星看在眼里，心里一阵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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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到了深夜，各项检查都差不多了，周晚星取了报告正要回去，突然感觉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她转头去看，看到庄丽敏走了过来。
庄丽敏过了报告看：“奶奶脚没有大碍，后面没出来的报告和要做的新检查，我会帮你留意着，然后让阿远联系你。”
“好……谢谢阿姨。”
“一会儿让阿远送你们回去，他说奶奶得背上楼，我先去忙了，”
“庄阿姨……”周晚星叫住她。
“还有事吗？”
“谢谢您。”
“没事……你身体怎么样？一直有定期检查吧，不要掉以轻心。”
“嗯，谢谢关心，我没事。”
庄丽敏上下打量周晚星，然后轻轻叹气：“你知道的，我是很喜欢你的，所以你小时候我会给你寄衣服，担心你的病，现在也依然会担心你的身体。你也不要怪阿姨之前跟你说的话。现在阿远回上海，又和你重逢，确实是一种缘分。但你是个聪明的姑娘，我想你会明白我的意思……”
周晚星愣了愣，想起了多年前庄阿姨和自己说过的话。
她知道，现在自己面前站着的不是一名医生，而是一位母亲。不管是曾经还是现在，她都是在为自己的儿子尽力排除一切风险。
于是周晚星对庄丽敏点头：“阿姨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嗯，”庄丽敏伸出手去，想拍拍她的肩膀，最终还是收回，“我希望你能做到你答应过我的事。”
“星星！”江修远推着奶奶走过来，看到母亲和周晚星的神情，有点狐疑地开玩笑，“你俩在说什么悄悄话？气氛有点怪啊。”
“我们……”庄丽敏有些紧张。
“阿姨在吐槽你，”周晚星接话，“说你都回来了还整天忙工作，不多陪陪她。以后如果要在医院见你，不要夜半惊魂，白天来，起码带着绿豆糕一起来。”
“哈哈哈，是嘛！”江修远搂了搂庄丽敏，“这么一想确实是我错了，妈你爱吃的那家绿豆糕，我下次一定给你们全科室买！”
“就你嘴巴甜。”庄丽敏笑着拍拍他的臂膀，“快回去吧，不早了，路上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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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修远把奶奶送上楼后并没有走，一直在外面等周晚星安顿奶奶睡下。他独自站在屋内，打量着柔和灯光下这间只有二十多平的小屋。
房间很明显被重新装饰过，米黄色的墙纸，木质的地板贴，放着电脑和香蕉的小饭桌旁井然有序地摆着收纳柜，收纳柜也一尘不染，小小的厨房挂着“好好吃饭天天向上”的门帘，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温馨也有烟火气。
看到周晚星从卧室出来，江修远才走了过去，帮她抚了抚凌乱的发丝。她有些诧异地看他，他却只是自然地收回手。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周晚星先侧头躲开：“阿远哥哥，你想喝点啥？”她翻找着冰箱，“不过我没有好喝的，柠檬汁？但你可能会觉得有点酸……还有，要不牛奶？”
“别忙了，”江修远弯了弯嘴角，“我也该走了。你让奶奶好好静养，需要去医院或者任何需要出门的情况，都要联系我。”
“好。”
江修远又笑了，“总是答应得很利索，但我知道你才不会联系我。你从小就是这样，一直都宁愿自己费劲，也不会找我帮忙。”
“怎么会……”周晚星想反驳，却有些词穷，“主要是，我怕给你添麻烦。而且，我总是找你帮忙，但却帮不了你什么。”
“那你帮我的话希望得到回报吗？”
“绝对不会。”周晚星回答干脆。
“那你觉得我会求回报吗？”
江修远一步步靠近，一手撑着冰箱，把周晚星抵在厨房的小角落，让她突然慌乱起来，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如果我说，我求回报呢？”江修远说，“如果我说，我想你好，也想让你知道我好呢？”
周晚星的心脏开始狂跳，江修远注意到她轻抚心口的小动作，于是赶忙撤开来。
“星星……你和覃朗是真在谈恋爱吗？”
周晚星惊讶抬头看她，觉得他的眼神里有一种很凌厉和恳切，于是只能回答：“为什么这么问？”
“演唱会那天，我问了覃朗同一个问题……”
“……所以他怎么说的？”周晚星问。
“他没有正面回答。”
周晚星心下了然，知道覃朗在为自己打掩护，不想再拖累他，也不想再让他为自己的冲动捆绑了手脚，于是说道：“我们不是恋人，之前是我说了谎，他好心，配合我而已。”
江修远眼睛亮了亮，但随即又暗了下来：“可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谎呢。”
如果只问内心的答案，周晚星特别想把自己对他的心意全然告知。
她想说多亏有他，自己才能在黯淡无光的生活里坚持下去。
她想说自己从小就喜欢他了，但却一直不敢讲。
她想说那天在学校听他讲出喜欢之后，自己有多开心。
她想说自己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想要不顾那颗伤痕累累的心脏和丑陋伤疤，去喜欢他了。
但是，现在周晚星的脑里却全都是庄丽敏之前跟自己讲的话。
她别过头去，费力咽下了口中那句“因为想逼自己放弃你”，稳了稳心神，长长深呼吸，只能说：“因为我喜欢他。”
“什么？”江修远不可置信地卸了力气，愣愣看她。
“覃朗是我学生的舅舅，我喜欢他很久了但又不知道怎么接近他，所以就扯谎对他说你是我前男友，借口让他帮我使你吃醋。但其实，我只是为了找理由去跟他产生交集……”
江修远突然笑了，很颓唐的样子，“原来是这样，原来我才是那个幌子……是我自作多情了。对不起。”
周晚星垂下了头：“覃朗是好人，没有多问就帮了我。但我不应该这么自私在更多人面前把他和我绑在一起。所以，是我错了，我骗了你，也骗了他。”
“没什么骗不骗的，你们如果有了好结局，这就是一段佳话。如果你喜欢他，如果你喜欢他……”江修远皱起了眉，还是不甘心，“可是，你真的，喜欢他吗？”
周晚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江修远，一直把他看得先颓然地转开视线。
“你从来没有这么主动过。”江修远无奈地笑，“不过这不是你的错，你那么好，你应该去自由自在地喜欢别人，也被很好的人爱着。错的是我，就像几年前那张演唱会门票一样，是我的不珍惜让我们一直错过，是我自以为了解你，自不量力地以为你一直会等着我……但我忽略了，你会长大的，你的心意也是会变的……”
江修远苦笑，他想到那天看演唱会时自己还在跟覃朗讲周晚星的喜欢是怎样的，觉得自己可悲又可笑。
周晚星忍住心痛，艰难地提起一口气道：“对，我们都长大了，不能再把对方禁锢在了自己的回忆和想象里了。我承认我喜欢过你，但很遗憾，错过就是错过了，我的心意变了。”
“好，”江修远深吸一口气，“那我愿意重新了解你。你喜欢他没关系，不影响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