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白月光
回到家，覃朗把依然兴奋的谭笑打发进浴室洗澡，自己去了书房跟妈妈打招呼。
沈荟正在书房看书，听到儿子敲门，扶了扶眼镜，把手里的书反扣在桌上，抬头看他：“回来了。”
“嗯。笑笑在洗澡了，明天我上班，麻烦您送她去学校吧。”
“哦，好。”
母子俩分别在门内外站着，隔着偌大的书房，对话显得更加稀疏。
“那我上楼了。”
“对了，谭睿……咳，你姐什么时候回来？”
“不一定呢，我上次问她，她说现在还美国谈项目，不确定具体返程时间，只是打了过来一笔钱，说是笑笑生活费，我给她退回去了。”
“嗯，哪能要他们的钱。你小时候也不少在他们家添麻烦。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觉得累，周末我带笑笑上课也行，没事的。”
“不用了，您又不喜欢那种场合，我去就好。笑笑也乖，我也不觉得累。”
“好，那就先这样吧。”
“小花园栅栏我找时间修，您当心点儿。”
覃朗轻轻带上了门，楼道里敏捷的感应灯温柔地照亮了略显孤独的阶梯。
覃朗天生喜欢热闹，但母亲却喜静，父母离婚后，这房子便是母亲一手装饰起来的，清雅、简洁、宽敞，是属于他们母子二人的家。但在覃朗心里，这座房子，却只有当表姐或者笑笑来的时候，才能觉出那么一点儿家的生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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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覃朗躺在床上，打开手机里的2heart，在广场上挑几条看着顺眼或者好奇的动态评论几句，琢磨一下界面的交互设计，在心里感叹一下社交软件本质上都一样，再号称不看颜值只走心的app没几天就又是各种自拍泛滥了。
时不时聊天的，也就几个人，其中和那颗土豆，是最频繁的了。那个人总是能懂自己的梗，能接住自己随意切换的话题，还时不时带来一些新想法，不知不觉，晚上睡前的聊天，也让他这种没长性的人有了某种习惯。
并且，这段时间，通过只言片语的信息去推理拼凑对方的全貌，也是让覃朗觉得好玩的游戏。虽然“不询问任何信息”是他自己提的，虽然对方也总是铁壁防御，但机智如他，早已经通过土豆的洗漱时间等细节，判断出她是女孩了。
这很好，毕竟他覃朗一直爱红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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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叫土豆呼叫土豆。”
不出所料，差不多五分钟后，对面的女生头像亮了，回了一句，“问题少年，又有什么新发现。”
“哈哈哈，这都被你发现了。”
“那可不，说吧，怎么啦。”
“你有没有过突然对一个人产生了兴趣，但又说不上来具体为什么。”
“你是对谁见色起意了吗？”
“那还真没有，毕竟我喜欢刘亦菲。”
“请从床上起来，找面镜子照一照，谢谢。”
“哈哈哈哈，”覃朗笑出声，继续打字，“你说话有点像她……哦我是说像我刚提到的那个女孩子。”
“但我可不是刘亦菲。”
“哈哈哈别骂了别骂了。说实话，也许真见了刘亦菲，我反而和她相顾无言了。”
对面发了个大拇指。
聊了这么长时间，已经建立起了一些默契，覃朗知道这定是反讽自己“有自知之明”了。
“对了土豆，你怎么看女生穿男生的衣服。”刚刚跳进覃朗脑海里的周晚星，突然变成了那天反穿自己衣服的模样。
对方沉默了片刻，发了一句：“很久之前，有人跟我讲过，这很像拥抱。”
覃朗愣了愣，反复琢磨觉得这话的意趣，微微浮上唇角的笑意渐渐收了回去。那个小周老师，当时也是这么想才会那么在意吗？
“哦？听你这么说，是有故事啊，说来听听。”覃朗追问。
“这是另外的价钱。”土豆回复，“不要问，很可怕。”
“哈哈，那快睡吧。”
“好梦。”
好梦。这个土豆从来不会说“晚安”，更别提其他会显得暧昧的言辞，就像那个小周老师，始终克制地保持着分寸和距离。
“好梦。”覃朗带着有些混乱的思绪，暗灭了手机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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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的休息日，嗡嗡的震动声把周晚星从睡梦中吵醒，本以为又是哪位家长发来问作业的，她挣扎着眯眼拿过手机看，却看到是黎莉莉的信息轰炸，正要对莉莉宣告“秋后问斩”并把手机丢出去时，就又来了一条信息：
“星星你出名了！快看快看快看！”
周晚星克服了低血糖造成的头晕眼花，点开了那个短视频，浮夸的音乐搭配着红红绿绿的字幕，她看了半天，才认出里面的人是自己，内容是自己那天在教室里救人的场景。
大字标题写着《女老师“教科书式”急救！心肺复苏创造生命奇迹！》，看得她一阵呆愣又一阵恶寒。
“星星，你这也太厉害了吧！你看下面评论区，连医生都夸你专业。”黎莉莉又发来了好几张评论的截图，轰炸得周晚星终于挣扎着起了身。
头刚钻进了卫衣里，电话就已经又嗡嗡响，微信里主任老师的声音震天响：“周老师，情况紧急，速来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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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教学点大门，周晚星就看到了拿着锦旗的家长和站成两列的教职工，愣头愣脑之间，被主任老师拉了进去。
“哎呀呀，我们小周老师来了！大家快欢迎。”负责公关宣传的老师开始带头鼓掌，推推搡搡之间，周晚星听了很多赞赏，被握了很多次手，被拍了很多照，直到手里被塞了一面锦旗。
“周老师是吧，真的很谢谢你呀。你一定要收下这个啦！我们做生意的也不懂，就挑了最大号的来做！”陆子铭珠光宝气的妈妈迎了上来。
定睛一看，那面几乎半人高的锦旗，斗大的八个字“华佗再世，妙手回春”格外金光闪闪，周晚星心情和表情一样复杂。
“快拍照，拍照！周老师笑一个。”
盯着那几个字，周晚星被主任老师掐着胳膊，才硬是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
“周老师，这个给你。”陆子铭大腹便便的父亲把一个大红包硬塞进周晚星手里。
“这是干什么。”周晚星抬高了声音，之前看在主任老师的面子撑到极点的耐性和配合，终于在这个红包面前殆尽。
“之前听说，我妈跟你有点误会，这点钱你拿着，就当是精神损失费了。你别嫌少。”
“这个我不要，我已经跟陆子铭奶奶说过了，我不介意。”
周晚星把红包推了回去，陆子铭的爸爸也尽力拉扯，那红包在推推搡搡中一下掉了下去，尴尬地躺在地上。
“哎呀，看这事儿闹的。”宣传老师把红包捡起来，看到尴尬又气恼的陆子铭爸爸因为丢了面子而一直瞪着眼睛大喘气，而另一边的周晚星，则是神色默然，但盯着地上那片红色的眼睛里，是她没见过的被冒犯的厌恶。
宣传老师有点被震慑到，一时之间不知把捡起来的红包给谁好，只能尴尬地站着。
尽管最后别开眼不看那抹刺眼的红，但是周晚星还是想起了那个自己曾经蹲在地上，屈辱捡起的那个红包。
她抿了抿唇，头也不回地离开，身后的人们都面面相觑，对主人公的这般无理颇有微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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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老师你怎么了。”主任老师拉住她，神神秘秘：“你现在是我们教学点乃至机构的标兵，老板都亲自下了指令要好好宣传你这件事。”
周晚星依旧一脸木然，不愿意接话。
“你听到了吗？所以后面你要配合一下公司。”主任老师拉她进了一间教室，“你和李敏老师要一起接受一个采访。主题是突出我们机构的授课老师和辅导老师的专业度。这次是官媒，你可一定得多上心。”
“可我只是兼职老师。”周晚星全身都写满拒绝。
“这话可不要再说了啊，你要记住，从现在开始你的身份就是全职教师，是我们的骨干。”主任老师看了看教室里等着的李敏，低声跟周晚星道：“合同可以补签。”
周晚星默不作声，表情又开始木然，她突然想起那天陈经理对自己耳提面命的“没有眼力见儿”，但她这次依然不想配合，可正要再次拒绝却被李敏拉住。
“周老师，这是采访稿，我们背一背吧。”李敏把几页纸递给周晚星，“学校说……就按照上面的讲，做完这些，说就可以给我转岗，能让我提前教课，所以周老师……麻烦你帮帮我。”
李敏的声音越来越小，周晚星却听得分明，她觉得自己的手像是一根救命稻草，被李敏紧紧抓着。
“周老师，我的部分都背好了，你的我给你画出来了。”李敏追着周晚星团团转，恨不得按头让她背下来。
那采访稿里的故事，是周晚星未曾见过事实，也是未曾想过的煽情，任课老师和辅导老师如何配合抢救，如何疏散家长和学生，如何在学生病房外坚守……
“像背讲稿那样吗？不好意思，讲稿我也都是从来不背的。”周晚星难得地直视她的眼睛，冷冷回答。
“周老师……你是在气我上次在医院说的话吗？那天我真不是故意的，我需要这个工作，我现在做辅导老师主要负责招生续报，但是我一直做不好，基本工资实在很低，我男朋友最近又失业了……”
“你别说了。你说的这些和我有关吗？我问你，现在让你讲课你能讲好吗？讲课老师也要负责续报率，你觉得你到时候可以保证吗？我即使配合你，你后面能做到吗？”周晚星愤慨，越说越动气，但却说不上来是为什么生气。某种程度上，觉得是因为从她身上看到了那个一直逃避本质问题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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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正在讲话，一个男人扛着机器进了门，和周晚星对上眼神的一瞬，大大的笑容挂上那张永远灿若朝阳的脸上。
那是这么多年来一直照亮着自己的笑容，那是日日夜夜神牵梦绕的一个人，现在就这么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
周晚星凝视着他，眼波平静，心中却早已巨浪滔天，那些封存在心底的回忆一帧一帧呼啸着翻涌上来，她心如擂鼓，极力忍住了身体不自觉的颤抖。
“星星，我回来了。”江修远颀长的身影立在教室门口，盈盈笑意止不住，让周晚星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