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看呆了
周日中午，周晚星照例在便利店旁边的小巷解决午饭。本周只剩下午最后一节课了，心情本应该是轻松些的，但她却一个饭团吃了大半个小时，慢吞吞赖着不想去教室。
一方面是因为穿了新裙子，有点不好意思，更重要的是，因为最后一节，是谭笑班的课。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最近谭笑舅舅的目光，叫她心里毛毛的。
行吧，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周晚星还是起身往教学点去，一进教室，就激起了一片起哄声，其中谭笑叫得最为大声，她拍着小手：“哇喔——周老师今天穿裙子了耶！”
周晚星摆摆手，用自己的威严把那些起哄声压了回去。
“老师这是什么风格？”
“甜帅风。”
“啥是甜帅？”
“咳咳，”周晚星用双手摸了摸前排的两个窃窃私语的小脑袋瓜，然后小心翼翼地往后排瞟去，目光扫了一圈，发现没有那个“舅舅”的身影，这才终于松了口气开始讲课。
刚在白板上写了课题，身着白衬衣和套裙的李敏就从后门进来了。她冲自己摇了摇笔记本，在后排坐下。周晚星想起了她说过的要来“听课学习”，也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
这节课讲《史记》，周晚星讲得流畅，正在讲司马迁的父授遗命时，后门又突然被推开，一个男人提着麦当劳的纸袋探身进门，他戴了棒球帽，猫着腰进了教室，跟讲台上的周晚星微微颔首，算是道歉。
周晚星蹙眉，正要发作，就看清了来人的样貌，不是谭笑的那个舅舅还能是谁。一口气噎在喉咙，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对上他又似“不好意思”又似打量的目光，她赶紧错开转头去写板书，后脑勺和脸颊却一直被他盯得生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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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留之际的司马谈对司马迁说……”
那人坐定，吸着可乐，撑着下巴看了过来。
“司马迁低下头流着泪对父亲讲，小子虽然不聪敏，但是一定把父亲编撰历史的计划全部完成，不敢有丝毫的缺漏……”
那人始终似笑非笑，把头抵在臂弯上，目光灼灼。
“汉朝刑律规定免于死刑要有两个办法，一是交50万钱，二是遭受腐刑……”
“老师我知道！腐刑就是割小鸡鸡！”
“哈哈哈哈……”班里半数小朋友嘻嘻哈哈笑起来，说这话的小男生陆子铭更是得意洋洋左摇右摆。
周晚星收起书，没有制止也没有斥责，只是淡淡看过去，目光所到之处，同学们都乖乖端坐、严肃了起来。
“我看到好多同学都在笑，那老师想问问，你们觉得自己的笑是代表了什么意思呢？是冷笑吗，嘲笑，嗤之以鼻的讥笑？”
小朋友们使劲摇头。
“那是开心的眉开眼笑、害羞的微笑，还是哭笑不得？”
小朋友们还是摇头。
“老师……是好笑，因为听见陆子铭讲的……小鸡鸡，觉得好笑。”一个小朋友举手。
“那大家同意这个笑的含义吗？”
小朋友们想了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使劲点头。
“在我看来，也是这样的。你们是因为陆子铭开的玩笑，而觉得好笑，并不是嘲笑司马迁的遭遇。对吗？”
“对——”孩子们拖长了声音，陆子铭脸也渐渐红了起来。
“那还有同学觉得不好笑的吗？”
谭笑高高举手：“我觉得不仅不好笑，而且很生气！司马迁已经很可怜了，”她说着说着瞪了瞪陆子铭：“如果你是司马迁，别人这么说你，你开心嘛！”
陆子铭的脸越憋越红，抓着铅笔的手越攥越紧。
周晚星招呼谭笑坐下，又看向大家：“所以同学们，我们要看到，玩笑是要将心比心、有分寸讲场合的，会让被开玩笑的人觉得不开心甚至难堪尴尬的，就不是玩笑了。”
孩子们都认真点头，谭笑更是把小身板挺得笔直。
“而且，关于男生和女生的生理知识，大家也不要只觉得好笑，这些器官和我们的眼耳口鼻、心肝脾肺一样重要，甚至是要更要多加保护和关注的。”
“老师我错了，我以后不说了。”陆子铭涨红了脸。
“至于陆子铭呢，看书多也知道得多，那老师给你布置一个任务，请你帮老师读一读《报任安书》的选段，我们一起看看司马迁在给友人任安的回信里，是怎么描述自己的不幸遭遇和忍辱负重编写《史记》的心情。”
陆子铭闻言，表情立马多云转晴，挺直身子开始高声朗读起来。
周晚星早就忘了后排的那个舅舅，但此刻却看到他冲着自己弯起了嘴角，竖起了大拇指。他的笑容好似不断放大，让她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很好……陆子迁读得很好，请坐。”
“哈哈哈哈哈，周老师，是陆子铭啦！”孩子们抓住了老师的口胡，嘻嘻哈哈笑作一团。
周晚星也低头笑，发丝从耳后掉了下来遮住眉眼，她伸手捞起拢到脑后，抬头却撞到那个男人笑弯了的双眼。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把她看得疑惑又面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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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声笑语中课程继续，周晚星投入讲解，不多时，就又面色生动、妙趣横生，眼中丝毫再看不到除了学生之外的其他人。
正在这时，周晚星突然注意到陆子铭的异常。他脸色发青，捂住了胸口，随即便开始大口喘气。她赶紧奔过去，但没来得及，陆子铭就已经侧身倒在了走廊上，带倒了椅子，发出了“哐”的剧烈声响。
“陆子铭你怎么了！陆子铭！醒醒！”周晚星冲到陆子铭身边，把他放平，解开上衣扣子，边拍打他的双肩边大声呼喊。
像是巨石激起了层层涟漪，孩子们惊叫一片四散而去，反应过来的家长们也赶紧围了上来。
“不要过来！都散开！”周晚星一边试探颈动脉和呼吸，一边大喊，“陆子铭家长呢？有药吗！”
无人应答，只有一个老奶奶哆哆嗦嗦说：“他奶奶去超市了，不……不在。”
教室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堆爷爷奶奶们僵在原地，看着在地上抽搐两下昏厥过去的陆子铭，开始哀嚎。
周晚星抬头环视一圈，看向李敏：“别愣着！快去医务室叫人，把aed拿来！”
“哦哦好……”李敏慌忙起身，因为太紧张，有些跌跌撞撞地往楼下跑。
“其他家长把门窗打开，把孩子们看好！”
最后，周晚星看向那个男人，“快打120，开功放！”
男人赶紧照做，其他家长也开始缓过神来，开始有秩序地叫过自己的孩子。
整个过程只有几秒钟，但却像是一场激战。
跪在地上的周晚星蹙紧了眉头，把手掌根部放在陆子铭的胸骨中下部，另一个手向下按压，开始有节奏地垂直向脊柱方向施力。
按了三十次左右，周晚星一手抬起陆子铭的下巴，让他张口，一手捏住他的鼻子，深吸一口气，凑了上去吹，然后观察一下他胸廓的起伏，又继续按压。
她发丝凌乱，汗水一滴一滴砸到地板上。覃朗在一旁，有点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