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场戏
教室都空了，楼道里的吵闹声逐渐平息，周晚星把作业编辑好发到家长群，打完最后一个笑脸，最后一丝力气终于用尽。
一整天的课，到现在才觉出喉咙的疼痛，口干异常时，她又看到讲台角落那瓶粉色蜜桃，伸手拿过来，一口气喝掉了大半瓶，然后打了个桃子味的嗝，好像一整天的疲惫都被排出了身体。
周晚星又想起了那个男人，从今晚刚上课就注意到的那个男人，他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不像其他家长或正襟危坐或无聊地滑手机，他只是用手臂撑着下巴，懒懒地却专注地盯着自己看。
那目光倒不会让人感觉不适，只是那种探究的眼神，让周晚星觉得自己切换的教师面具，一直在摇摇欲坠。
高高瘦瘦、清爽的短发，笑起来右边嘴角有一道笑纹。说他是谭笑的舅舅吗？明明也还像个学生啊。
倒是谭笑，周晚星其实第一时间就认了出来，她就是面试那天撞上自己的小丫头，古灵精怪的小大人儿，是非常生动可爱的。
“老师，还不走啊？”保洁阿姨打断了周晚星的思绪。
“啊，马上就走了。”
“那个喝完了吗？瓶子我要收走了，垃圾最后一趟了。”
“哦哦，给您。啊不……稍等……”
周晚星看看手里粉粉嫩嫩的瓶子，看着那个2heartapp的二维码，鬼使神差扫了码，然后一口气把水喝光，把瓶子递给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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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走电梯，周晚星在安静无人的楼道里，才觉得呼吸也终于顺畅起来，她轻吐一口气，打开那个以“走入你的心”为卖点的app，在铺满繁星、无人知晓的电子空间里，发了一句简单的状态：好想退回充电仓。
暗灭手机，周晚星走出楼道，桂花味道的晚风迎面吹来，周晚星拍了双颊，明天要去看期待已久的演出了，要开心些。
能走入谁的心不重要，现在的她，只想见识生命更多可能性，只想不那么随波逐流，只想探寻真正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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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号这天，周晚星早早起了床，想到晚上要去的演出，又折返打开了抽屉，取出了几乎没有用过的口红，有些笨拙地涂上，看了看又擦掉。
奶奶正好进门看到，笑眯眯地在床边坐下：“我家星星漂亮。”
周晚星不好意思地用卫生纸擦着嘴巴：“说什么呢奶奶。”
“最近身体什么样，累不累。”奶奶拉住周晚星的手反复摩挲，“又瘦了。”
“完全没事儿！健康得很！”周晚星伸出手臂，“您看这肌肉！”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健康最重要。”奶奶笑着摸摸周晚星的发梢，“把头发扎起来，多穿漂亮的衣服，化化妆，漂漂亮亮地去见见喜欢的人。”
“好好好，奶奶，我工作结束就穿花裙子，然后带你去秋游！”周晚星扯着因为讲课而嘶哑的嗓子大声讲，“我最喜欢的就是奶奶了！”
“臭丫头，就知道打岔。”奶奶笑得像朵花，“要多交朋友，就能遇见喜欢的人……还有，以后不要再说工作结束后再怎样了。工作永远做不完，事情也永远处理不完，如果总想着解决好一切再好好生活，那就没时间了。”
周晚星的心被狠狠戳中，她知道，奶奶也看出了她最大的问题，看出了自己从小到大紧绷着的那根弦。如果那根弦松懈了，如果自己去看漫画去打游戏去放松去睡觉去散步去旅行了，都觉得罪恶。
作为一个被父母抛弃的弃婴，被奶奶收养，这种戏剧化的人生剧本，在现实生活中很少存在也根本不会有任何奇迹发生。所以只有自己拼命，才有可能拼出一条命。
“好……”周晚星眼睛热热地，别过脸不让奶奶看，“我要去上班了，今晚会晚一点回来，不要等我。”
“晚点回好，下班了和朋友们多玩一会儿。假期也要加班，你一定很累。”
周晚星点头的同时有些自责，她本想把这次换工作的事情糊弄过去，但现在，却想明天就告诉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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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后，周晚星在学校简单吃了饭团，到了洗手间，把头发拢起，低低扎在脑后，然后拿出了那只口红，浅浅涂了一层，对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出发去了麦金农酒店。
取票处已经排了很长的队伍，梧桐树下，成双成对的朋友情侣们说说笑笑，等待入场，空气里流动着暧昧和悸动。周晚星不用排队，直接检票入场，她拿出手机给出票的人发了信息：“我顺利进场了，谢谢你。”
“那我就放心了，祝观看愉快。”对方很快回复，应该是看着快开场，就一直在等着消息。
“你的头像……”，对方又接着发来了一句。
“什么？”
“你的头像让我想到一个人。”
“谁？”
“算了，没事，不重要了已经。”
对方再也没发别的消息，周晚星也点开了对方的头像，放大的图片上应该是那个女生的侧面照，长卷发遮挡下也能辨识出明艳动人。周晚星想起莉莉说的，因为怕自己有什么状况进不了场，对方才坚持要加微信“售后”，又想到自己能不打交道就避免交流的龟缩性格，觉得与屏幕后人美心善的人比，相形见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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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入场了，周晚星小心收好拿到的扑克牌，摸着墙壁，走过漆黑狭窄的走道，来到二楼的manderley酒吧，她从没来这种场合，看看酒水单，有些犹豫又有些新奇地点了一杯“奇异之旅”。
距离开场还早，应该好好享受这一刻。
拿出手机，周晚星准备再回一下家长的信息，却突然跳出来一条提醒，是那个2heartapp，提醒有人回复了她的状态。
那条“好想退回充电仓”的信息下面，一个人回了一句“我也是”。
要不是提示被回复，周晚星都忘了发过这个了，她疑惑地点开那人的主页，昵称是个月亮的符号，他也只有一条状态，5号晚上发的，是一句没头没尾的“今天没有。”
有几个人在那条状态下留言“今天没吃饭？”“今天没睡觉？”和露骨的“今天没doi”……
周晚星摇摇头，脑中莫名跳出一个念头，于是接着跟了一句，“今天没想ta。”
刚打完字，她却突然注意到那个人的位置信息，“在您附近”。
周晚星赶忙收起手机，紧张地四处看。昏暗又旖旎的灯光下，有很多拿着手机自拍的朋友，也有亲昵地交头接耳的情侣，人影幢幢、辨不真切。她心跳加速，没敢再继续搜寻，怕下一秒就对上什么鬼魅的目光。
身穿华丽燕尾服的演员唱着优美的歌声入场，台大幕拉开，美好的一晚，终于开始了。
“勇敢的放开你爱人、朋友的手，自己去探寻吧。哦对了，有时候，站得远一点，可能看到更清晰的东西呢。你说是吗？”
电梯上带着面具的一组观众逐个被工作人员放到不同的楼层，情侣、伙伴们被强制分开。在一个女生尖叫和男友惜别被丢出去后，周晚星和另一个男人，也被一同丢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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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门关上，最后的光源也被切断。适应了黑暗后，周晚星平稳自己的心跳，转身看那个同样望向自己的男人，猝不及防就对上了他的视线。
“那个……”或许是因为接连上课的劳累，也或许是因为当下的害怕，周晚星第一个音破了音，她尴尬地轻咳一声，“我能，跟你走一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