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覃朗
“你们这写的完全就是在粪堆上堆粪，能不能有点主观能动性，不要机械地堆代码！”覃朗桌上的两台显示器震了震，“非要等到最后再重新搭框架炸粪坑吗！”
实习生一个推推眼镜一个低着头，唯唯诺诺退下后，才敢小声地交头接耳。
“覃朗哥今天这是怎么了？以前虽然也严格吧，但没这么暴躁啊。”
“是啊，以前还整天和我们一起快乐堆粪坑呢。”
“是不是和女朋友吵架了啊。”
“程序员有女朋友吗？”
“哈哈求别黑，听说覃朗哥和他女票很多年了，很恩爱呢。而且女朋友超漂亮的！”
“真的嘛，多漂亮？都没在朋友圈看见过。”
“他从来不发朋友圈的，我上次是……”
覃朗不知从哪里飘过来，黑着脸对两个人飞眼刀：“工作量不饱和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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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茶水间，覃朗想着手机里李梦的那条朋友圈，攥紧了拳头。
“五折出一张6号晚sleepnomore。现票，包邮。”
那条转态刚发不久就被删了，应该是卖出去了吧，或者是发现忘了屏蔽自己才删。不管哪一种，都让人窝火。
他想问问肖潇，但觉得那样通过共同好友去了解前女友的情况，会更丢人。
正想着，收到了李梦的信息：“snm的票我取了，本来想都出掉的，但你一直想去，我就把你那张寄给你了，注意查收。另一张我卖掉了。”
很气。
你有那么缺钱吗？
但覃朗的怒火终究还是被这条信息扑灭几分，自从那次李梦提分手后，他们再也没有联系过，覃朗想过无数种斥责李梦的方法，他想质问她为什么出轨，为什么要放弃自己……但却说不出一句话。
覃朗隐隐觉得李梦之前对自己的某些控诉是对的，比如他确实好似不知道什么是她口中的“爱一个人”。
他对李梦的喜欢，最初起源于高中，那时候觉得她超漂亮冷艳，堪比刘亦菲本菲，唱歌又好听到爆炸，所以就去追，高三暑假终于抱得美人归，也成了学校里一段不小的佳话。
后来，和李梦就这么一直水到渠成相处着，李梦乖巧可爱还漂亮，说实话，是满足了覃朗的虚荣心的。
她曾经问过他“你爱我吗？你会爱我多久？”但对覃朗而言，为什么要一直问这些问题呢，不爱为什么要在一起，你爱我多久我就爱你多久喽，不分手就一直爱下去啊。
肖潇也曾质疑过覃朗是见色起意，因为觉得在这段漫长的恋爱中，没有看到他的不由自主、魂不守舍、吃飞醋变幼稚，更别提那些恋爱带来的苦痛、拉扯和疯癫。
但覃朗却认为，她这完全是嫉妒自己和李梦老夫老妻的状态。
话虽这么说，但在肖潇的提议和激将下，他还是去买了戒指，希望可以跟李梦证明自己的爱。
一想到这里，李梦说那些话，他就更不想理解或承认了。都这么做了，为什么还是会被出轨被分手呢。这种憋闷，让他只想在沉默中放逐自己。
但这条信息，却又让覃朗回忆起买票前两人的甜蜜。沉浸式剧场和密室，是两人共同的爱好，所以当时特地一起抢了票，准备一起度过令人兴奋的“无眠之夜”。
抢票的时候，两人还说，如果都抢到，就把另一套转给另一对情侣，算是分享喜悦。如果一个人抢到，就去好好看演出好好约会。如果都没抢到，就再等别的场次……总之，是要一起去的。
打死覃朗，他都不会想到如今这种荒唐的境况。
覃朗其实想回复，我是想去，但我更想和你一起去，但思前想后，只是回了句，“你不是也很期待吗？如果你介意我，我可以不去的，给你去。”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这些。我以前的喜欢，只是因为你喜欢。”
被这句话结结实实地噎到，覃朗最终还是把那句“那以前可以为我喜欢，现在怎么就不行了！”咽了回去。
不能再说了，再说就自取其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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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分手了吗？假期没约会就别闲着，帮我带娃吧。”覃朗的亲表姐谭睿一边喊累一边把真丝衬衣从套裙里拉出来，大喇喇瘫倒在覃朗家的沙发上。
“喂——我妈不在家管着，你就这个样子？”覃朗丢过去一个抱枕，却把谭睿的包撞掉在地上，掉出一堆饼干、糖果、卫生纸、皱巴巴的小票之类的东西。
“你这是女的用的包吗？”覃朗弯腰去捡，“难道不是垃圾桶吗？”
“切，你这嘴，跟你分手都是轻的！”谭睿拿过包，“这不是女的用的，这是妈妈用的。”
“你今天来干嘛，专程来给我伤口撒盐的吗？”
“我才没那么闲，公司一堆事儿呢，这次真是来找你帮忙的。”谭睿从包里翻出一张课程表递給覃朗，“这是笑笑的课程表，十一我出差去美国，这次还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来呢。你记得带她去上辅导班，他们最近一天课是五号。”
“没老公就这么嚣张吗？”
“你——互相伤害是吧！”
小女孩甩着两条麻花辫跑过来扑到覃朗身上，“舅舅，我给你表演个转魔方。刚在培训班学的，可厉害了。”
“好啊，请开始你的表演”，覃朗拍拍笑笑的头，还不忘对谭睿撇嘴：“你还送笑笑学魔方？你们这些家长真可怕。”
“不是妈妈送的，是我坚持要去的。”笑笑灵巧地把魔方转好，跳下沙发，拿着自己的课表指给覃朗：“这些，还有这些，所有的课都是我要求的！”
“瞧见了吧，要不是她自己说，我真成窦娥了。自古以来，我对笑笑的成长只有两个要求：健康、快乐。”谭睿宠溺地看着女儿，往她嘴巴里递了个奇多，“读书的话，她开心学啥就学啥。至于钱啥的，我给她赚。”
“舅舅，你听见我妈的危险发言了吗？她这么不求上进，把我往菜小一扔就不管了，那我不得给自己补一补。”
覃朗和谭睿一起哈哈笑起来，小姑娘却还一本正经继续发表宣言：“我现在9岁，我妈31，我的目标是让我妈40岁之前结婚。如果我自己学习不上心，后面还需要她管，那她哪还有时间谈恋爱啊，就她那单线程脑回路……”
“哈哈哈哈你还知道单线程？”
“那可不，你外甥女还学着编程呢。”谭睿得意地抛媚眼儿，“除了语文勉强及格，门门功课都满分，我家笑笑是个神奇的多边形战士！”
“哈哈哈这聪明劲儿随我，当然语文不好也随我。”覃朗笑意更浓，“来，舅舅助你一臂之力，后面几天我带你去上课！”
“我也不让你白去！”小丫头扶了扶眼镜，跟覃朗介绍，“我们数学老师可漂亮啦，都能当网红了！你去了我就给你介绍介绍。”
“行！那我可太期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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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叽叽喳喳的教室里，覃朗肠子都悔青了。
身边一堆爷爷奶奶们拿着吃的喝的追赶着教室里满圈跑的熊孩子们，几个坐着的孩子，有的在发呆，有的在父母的跳脚下哭喊着写作业。
“囡囡，再吃一口呀，一会儿你们老师就来了，快把奶也喝了。哎呀你这孩子，打翻了吧！你看这撒的一桌子！这位家长，麻烦你递一下你背后的拖把好伐。”
“笨死你算了！你妈我是博士啊，怎么生出你这个猪！过去式过去式！变形呀！”
“小伙子，哪个是你女儿啊？你这么年轻女儿都这么大啦，哦哟，不得了不得了。哎你刚的笔记记下来了吗？让我抄一下？”
“王淼淼，你有几朵小红花呀？你看我上次，刘老师给我的贴纸比你的多多了。”
在这些吵闹声中，覃朗觉得自己安安静静写作业吃饼干的外甥女宛若天使在人间。
“喂，天使。”覃朗戳戳谭笑，“你这虚假宣传啊。你那数学老师是挺美的，但刚给她送饭的男的也挺帅的。”
谭笑歪着头冲覃朗吐舌头，“这不晚上还有一节语文课嘛，我给你引荐引荐。”
“就你说的那位怀孕了的老师啊？我可谢谢你了！”覃朗笑着站起身，“行了，我出去透透气儿，你还想吃点儿啥？”
“我什么都不吃。那个，舅舅……”
“傻丫头，我知道你想说啥。放心，老师美不美，我无不无聊，都不影响我带你上课，更不会影响你妈继续给你报这些班。”覃朗回身在谭笑对面重新坐下，轻轻刮了她的鼻头，“我今天来了才知道，你一心要上这些班，其实是想你妈陪你吧。”
谭笑的脸蹭地红了，使劲儿搓着手里那块小熊猫橡皮，“我才没有，你不是要透气儿吗，快走快走……”
“哈哈行了，别搓了，都秃噜皮了。”覃朗起身往教室外走。
“舅舅——”
“做啥又？”
“我最喜欢你——买的橡皮啦！”
“傻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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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培训机构的门，一阵寒风吹来，覃朗把卫衣拉链拉上，脑袋清醒了不少。他走进一家便利店。店员亲切介绍，“先生，这款气泡水是和2heartapp联名的，现在买一送一，您可以搭配两瓶情侣款，很划算的。”
覃朗拿了一瓶蓝色的蓝莓味，在柜台前想了一会儿，又拿了一瓶粉色的蜜桃。在心里嘲笑了自己一秒，又买了一杯热豆浆，离开。
走出便利店，覃朗看到小巷里隔壁饭店后厨的楼梯上，坐着一个单薄的女孩儿。
明暗交错，就像是一幅画。明亮处是一双纤细苍白的手腕，她就着手里的矿泉水专心又小口地吃着饭团。楼梯挡了大半的暗处，覃朗看不清衣着相貌，但突然心里一皱，觉得这个人，就像自己藏着的心情。
非常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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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教室的时候，人已经多了起来，几个家长们撺掇着孩子给老师讲台上放小点心和饮料。有个妈妈买了排队都买不着的网红奶茶，让儿子写了便签纸放桌上。
覃朗心道，怀孕的老师就是福利好，但他一贯看不惯这种事，当下却也鬼使神差地把手里那瓶粉色蜜桃放在了讲台的角落里。
“这老师怎么还没来啊，还有二十分钟就要上课了。杨老师每次上课前都要来交流交流感情啊。”
“你这一看就没注意家长群消息，说是要换新老师了，杨老师都快生了。”
“我刚在楼下教务室打听的小道消息，说新的这个周老师，是个年轻老师，从外面高薪挖来的，很厉害的。”
“年轻？听着就不放心。”
覃朗把豆浆给了谭笑，然后双臂交叉趴在最后一排的课桌上，听着嗡嗡的吵闹声，觉得头又大了一圈。
“上课时间快到了，该吃东西的快吃，该上厕所上厕所。上课的时候我不允许出去。”一个身影走了进来，径直走到讲台边，把没擦干净的白板擦好，然后轻声道谢，把讲台上的吃的喝的都还了回去，打开了自己超大的保温杯。
教室里一下安静下来，覃朗从胳膊里抬起头，看到一个清瘦的身影，简单的t恤牛仔裤，齐肩的短发，眉眼五官有些少年英气，嘴角声音不大却气场十足。
“各位同学、家长们，大家好，我是新来的老师，我叫周晚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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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上课的时候，有几个调皮的小朋友吵吵闹闹想给新来的老师来个下马威。
“老师老师这个我早知道了，刘备……”
当谭笑第三次打断周晚星的时候，周晚星终于停下看她，弯起眼睛看她，语气轻柔：“好啊，那你上来讲讲吧，我坐下面听会儿，讲课也挺累的。”
谭笑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和周晚星对视，看了一会儿，自己先败下阵来。
没多久孩子们就变成了高高举着手高喊“我我我”地求关注了求夸奖了。
疲累了一天的大人小孩们，教室里的小朋友们大人们，都在认真听，时不时认真蹙眉，时不时哈哈大笑。覃朗不喜欢文科，注意力也很难集中，却也被周晚星妙趣横生的故事吸引。
做小动作的孩子、后排电话搞出声音的家长，这个小周老师都毫不客气，很巧妙地敲打或是有分寸地提醒。
覃朗放下手机，对眼前这个小周老师越来越有兴趣。
讲台下明明看上去还像个学生，但讲台上却游刃有余气场全开。下课了，也毫无废话，处理完基本的问答，对家长的客套和孩子们的黏腻截断地也很果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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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了，周晚星道了再见就低头收拾自己的东西。教案、奖励卡片都收拾好，发现杯子里没水了，她的目光落在讲台角落上那瓶被遗落的粉色蜜桃气泡水。
谭笑磨磨蹭蹭不肯走，对抬眼寻找饮料主人的周晚星嘿嘿乐：“周老师，你喝吧，是我舅舅放的！”
覃朗终于对上她的眼睛，又被她慌忙别开。他心道，自己想的没错，那双在课上谈笑风生的闪亮双眼，此刻果然是躲闪和疏离。
那副生人勿近把自己缩回壳子里的姿态，应该就是楼梯口遇到的那个女孩。这个人像是有两个灵魂，让人越发好奇。
“老师，那咱们下节课再见了。”覃朗饶有兴致地跟周晚星道别。
“啊舅舅，那你十一后还陪我上课吗？”笑笑开心地跟覃朗咬耳朵。
“哈哈，也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