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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你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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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海涛父母于中秋节前一天傍晚赶了回来,风尘仆仆,和老母亲闲聊了几句后,便下山去了镇上的家。张海涛为了能在婆婆生日当天多睡一会儿,选择留在兰樱园。

    这天夜晚,月亮的光辉洒满老屋,就算不开灯也能在夜里看清人。沈慕乔洗漱完往回走,只见站在院子里的何奕阳,对着夜色发呆。

    沈慕乔原本想调侃他几句,但觉得月色下的男人有心事,便闭了嘴,放轻脚步回了房间,擦干头发,准备关门睡觉。这时,何奕阳回了头,静静地望着她。

    沈慕乔声音懒懒的,随口问了一句:“睡不着?”

    何奕阳摇了摇头,不急不缓地走向台阶,走到沈慕乔的房间前,没有像往日那样坐在长凳上,只是站在她的门前,欲言又止。

    沈慕乔疑惑地问:“有事?”

    何奕阳望着眼前的女孩儿:一双慧黠的眼睛又黑又亮,那是一双能轻易看透他人小心思的眼睛;鼻梁较高,鼻子秀气;唇形好看,特别是笑起来时,嘴角上扬的弧度透着调皮;在灯光的加持下,她的皮肤显得更加通透有光泽;黑长微卷的头发铺满了后背,有一绺头发搭在前肩上,随意慵懒。

    何奕阳痴痴地望着她,他见过很多漂亮的女孩儿,不过令他记忆深刻的却不多。这一刻,他只想将她的模样刻进心里。

    沈慕乔微微皱眉,有点不耐烦了,伸手捂着嘴巴,打了一个哈欠,“忙了一天,明天还得早起,我就不陪你晒月亮了,你也早点睡吧!”

    “晚安。”

    沈慕乔实在是困了,没心情去猜测何奕阳的小心思,随手关门关灯,躺在床上翻个身就睡着了。

    何奕阳在她的门外站了好一会儿,待他回过神来,对着门笑了笑,回了自己的房间。

    中秋节当天,外婆比往常起得还早,想着张罗几个孙辈们的早饭,没想到沈慕乔起得更早,在厨房里做寿面。

    往年,外婆过生,沈慕乔也会做寿面,手工擀制长长的面条。记得第一次做手擀面时,揉面就揉了很久,不是干了就是湿了,试了好几次才成功。以前会做两碗长寿面,不过今年不一样,要做五碗。

    往年的长寿面,有慢炖三四个小时的土鸡高汤,这日因时间关系,没有鸡汤,只能靠调味品,不过是盐葱姜蒜花椒等日常调料,要说锦上添花的便是放了香醇的猪油,配上煎蛋和最新鲜的蔬菜,看上去还行。一夜未进食的几人,胃口还不错,都吃得香喷喷的。

    何奕阳很好奇地问:“这里的小孩儿过生日会吃什么好吃的?”

    张海涛吸溜着面条说:“笋子炒肉。”

    笋子,很不错的食物,新鲜竹笋脆爽可口,而干竹笋带着清香和太阳暖暖的味道,都是美味。何奕阳不由得感慨:“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是人与自然和谐相处之道,很妙。”

    外婆笑着,听懂了前面一句,后面的话有点疑惑。张海涛目瞪口呆,小虎和平时一样木然,沈慕乔反应最大,呛了一口捂着嘴直咳嗽。

    一旁的外婆轻拍着沈慕乔的背。

    沈慕乔气顺后,指着院子里一角,说:“看到没,笋子。”

    何奕阳望去,靠在墙角的一把竹扫帚。竹扫帚=笋子?不明所以。

    沈慕乔解释:“小孩儿不听话,很多大人会从竹扫帚上折一根细竹条打人,一下去就是一条红印,要是力度大点,皮开肉绽也是常有的事。这里的人管这个叫笋子炒肉。”

    “对头,就是这个意思。海涛小虎没少吃笋子炒肉。”外婆笑着看向自己的两个孙儿。

    何奕阳呆若木鸡,一盘鲜美无比的笋子炒肉突然变得滑稽可笑还带了一股血腥味儿。不过转念一想,这个形容还真的很贴切。逗二喜、二广东、少幺毛、吹火筒、笋子炒肉山里的词儿生动又形象。

    吃过寿面后,外婆要做豆腐,这是其他人都不能替代她做的事,即使在她七十大寿这一天,因为他的子孙们最爱吃她做的豆腐。何奕阳张海涛两人一起推磨,沈慕乔添水到石磨里,几人合作,豆浆磨得挺快,满满一大木盆,两个男人抬进厨房。

    有了前一天烧火的经历,何奕阳自告奋勇地再次生火。不过,见沈慕乔提着菜篮去菜园摘菜,于是叫张海涛看火,自己追了出去。

    菜园子里,沈慕乔何奕阳摘了卷心菜,辣椒等。

    何奕阳问:“今天你要做很多人的饭?”

    “不,主要是海涛妈妈和小虎妈妈做。小虎妈做饭很好吃,吃过她做饭的人都说好吃。”

    “是吗?”何奕阳偷着乐,沈慕乔不做饭就不会累。

    两人返回老屋时,张海涛父母已到。海涛妈妈倒是个和善的人,话没说几句便去了厨房忙活。

    临近中午,一辆白色轿车开进兰樱园,车上下来老老少少五个人。炯炯有神中年男人张长金,小虎的父亲,大个中年女人王舒,小虎的母亲,还有小虎哥哥嫂嫂及小侄女。

    小虎嫂嫂早些时候从海涛那里得知何奕阳在老屋,她不信,见了真人后激动得要和他合照留影。何奕阳不看生面也要看佛面,配合着小虎嫂嫂自拍,多亏王舒女士救场,叫她儿媳去看孩子,这才得了自由。

    说起这王舒,何奕阳直道印象深刻。

    王舒顶着一丝不苟的盘发,大脸盘,眼睛大小适中但透着精明,塌鼻梁,时常紧闭着嘴,皮肤虽有保养但有很明显的抬头纹和密集的雀斑,右肩挎了一个lv经典款棕色棋盘格手袋,穿了一条碎花连衣裙,高跟鞋不高,但因为身体比较圆的缘故,更凸显了那双鞋的单薄,晃眼一瞧,整个人像极了小虎常玩的陀螺。

    王舒双手抱怀,踩着高跟鞋慢悠悠地上台阶,手里的包往走廊长凳上一搁,翘着二郎腿,乜斜着眼左右打量着,一副老娘不好惹的样子,气场跟黑社会女老大有得一拼。

    女老大也有柔软的一面,面对她的小孙女婷婷时,总是笑眯眯的,转眼成为一个和蔼可亲又疼爱孙女的好奶奶。

    不过,这个好奶奶形象没维持到几分钟,立马又变回了女老大。

    王舒下了命令:“这个不能吃。”

    婷婷奶声奶气地央求着:“我要吃,我要吃糖糖。”

    “乖,婆婆等一下给你买巧克力,我们不吃这个糖,这个不好吃。”

    婷婷来了脾气:“我就要吃,我就要吃,幺爸吃了,好吃。”

    王舒咬牙切齿:“砍脑壳死的,那个人做的东西也敢吃,就不怕被毒死。”

    小虎嫂嫂急忙赶过去,知晓女儿想吃沈慕乔做的牛轧糖,劝说:“妈,你就让婷婷吃嘛!”

    “不准吃,你们都不准吃。”

    王舒像一个暴戾女王发号着不合理的命令,吓到了婷婷,哇哇直哭,引来了小孩儿的曾祖母。

    外婆抱着她的曾孙女,疼惜道:“啷个了哦?”

    婷婷伤心告状:“祖祖,我要吃嬢嬢的糖糖,婆婆不让我吃。”

    “娃儿要吃颗糖,又不是哪样大事。走,祖祖带你去吃。”外婆拉着婷婷去了堂屋。

    此时,小虎正嚼着糖从堂屋出来,王舒大步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嚷道:“吃,我让你吃,哪天被毒死了都不晓得个人啷个死的。”

    小虎的耳朵立马红了,眼泪吧嗒吧嗒流,嘴里含着糖大哭。

    “吼哪样吼,一天就晓得吼。”在走廊另一头和自己哥哥说事的张长金大声呵斥着,“快去帮忙弄饭。”

    何奕阳暗叹,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而王舒一人就可以撑起一台大戏,着实让他开了眼。

    午饭时,堂屋两张桌八仙桌拼在一起,十二个人挤在一起吃饭。婷婷吃了几口饭就嚷着要出去玩,边走边剥糖吃,顿时,王舒又拉长着脸。

    王舒瞪着小虎,说:“张二娃,明天跟我们回去。”

    “我不回去,我就在婆婆家,婆婆家好耍。”小虎扒着饭看都不看母亲一眼。

    “留到这里做哪样?我看你是被灾星附体了,赶快走,去霉气。”王舒别有深意地瞟了沈慕乔一眼。

    张长金不满道:“少说两句,吃饭。”

    王舒尖声尖气道:“我说错了吗?自从这个灾星来到老家,我们的生意就没顺过。也不晓得她脸皮有好厚,赖到这里就不走了,害得我都不敢回来了。遇得到哦,瘟神赶都赶不走。”

    外婆少有发怒,可也忍不了了,提高了声音:“王舒,你少说两句。”

    “我去添点菜豆花。”沈慕乔出了堂屋。

    何奕阳目送沈慕乔,心疼不已,原来老屋里除开外婆和小虎外,每个人都把她当敌人,灾星。

    “王舒啊,以后不要当着小乔的面说这些难听的话了。这老房子这么大,就我一个人住,要不是这几年小乔陪我,我早就死了。小乔年纪轻轻,本来可以过得很好,我们非亲非故,但她为了我一个老太婆,心甘情愿留在这里,就这一点,你们这些做儿女的就比不上她。”外婆语重心长,“你们做生意不顺,不要把气发在小乔和小虎身上,他们都是可怜娃娃。”

    “那还不是她心里有愧,要不是她,樱子还好好活起的。”王舒脸上几分苦楚。

    何奕阳愣住,樱子,又是因为樱子。

    张长金不悦:“你不说话得行不?一天都在念念念,饭都堵不上你的嘴。”

    “都少说两句,吃饭吃饭。”张长兴打着圆场,“饭吃了我们去杀羊,下午还有些客要来,今天热闹哦,我怕过年都没这么热闹。”

    何奕阳提前下了桌,去了厨房,只见沈慕乔坐在灶前,对着黑乎乎的灶孔发呆。

    何奕阳慢慢走近,轻声问:“你还好吗?”

    沈慕乔回过神来,抬头笑了笑:“好得很。”

    看着那努力挤出来的笑,何奕阳的心针扎一般。

    沈慕乔起身,拿了一个大碗,往里面盛菜豆花,准备端到堂屋去。

    “我来。”何奕阳抢过碗,怒气冲冲出了屋,在走廊上,调整了呼吸,才将菜端进堂屋。

    午后,张长兴磨了尖刀要去杀羊。出于男人嗜血的本能,何奕阳也跟着去看热闹,不过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那一刻,他有点不舒服,这可不是拍戏时用的血浆,是真真正正带着刺鼻腥味的鲜红血液。还好,张长兴的手法娴熟,山羊没有过多挣扎。

    杀掉山羊后,张长兴用开水汤山羊全身,趁热煺净毛,取出内脏,刮洗干净。然后在羊的身上和腹内割许多小口,放入葱姜花椒大料等作料,全身用盐、作料等揉搓入味,四肢用铁钩挂住,刷上酱油,要腌制三个小时以上。

    何奕阳受不了那股骚味儿,但又好奇,躲在一边观看。令他意外的是,王舒将长裙撩到膝盖处打了个结,蹲在院子角落清洗山羊内脏,面对臭气熏天的大肠小肠之类的下水,竟眉头也不皱一下,手脚麻利得很。

    张海涛,小虎哥哥还有刚来的几个年轻人在走廊上的八仙桌打麻将,不管是玩客还是看客,都聚精会神。

    这下,何奕阳总算体会到沈慕乔说的龙山赌博风气。

    外婆在和一些老人聊天说话,李师傅也来了,何奕阳上前打了招呼。

    满院子都是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越来越热闹。可是,唯独不见沈慕乔。

    何奕阳找了几圈,沈慕乔的房间、阁楼、石坝,甚至是菜地,都不见她的身影,给她打电话也没接。后来,还是从外婆那里得知沈慕乔去了镇上。

    何奕阳想,沈慕乔一定是被小虎妈骂了后逃到镇上躲着,自己一个人舔舐伤口。他责备自己,光顾着玩,却疏忽了她。可后来又想,她可不像那种软弱的人,被人随随便便拿捏的软柿子。

    可他的心还是止不住一点点往下沉,有那么一瞬,脑中冒出一个很没出息的想法:沈慕乔把他丢在一群陌生人堆里,不管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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