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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大半夜就不跟你斗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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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完徐凤和她父亲的故事后,何奕阳和沈慕乔都沉默了。

    沈慕乔之前有听外婆提过徐凤,但也只是八卦几句,没有像这次从头到尾讲过,听了之后,沉重和气恼。

    徐凤之所以被人嫌弃,根源在于她不靠谱的父母,小小年纪就像个皮球一样被人踢来踢去,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她只得隐忍,不知道怎么和外界沟通,因为从来没有人好好教过她。

    何奕阳以前没见过像徐凤这样倒霉的孩子,就算是在剧本里,也很少遇到如此可怜的孩子。

    徐凤只是个孩子,命运从来不由自己掌控。她性格孤僻,这可能并不是她的天性,是在一次次不确定明天会在哪里的焦虑中,慢慢地封闭自己。

    望着院子里的徐凤,何奕阳叹气,或许大多数人的童年都是残缺的。

    何奕阳坐在走廊长凳上,打量着玩高跷的小虎,还有躲在院子角落戴耳塞盯着手机的徐凤,两个孩子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沈慕乔由于腿脚不便,坐在长凳时用力了些,惊到了沉思的何奕阳。

    两人坐在长凳的两端,中间至少还可以坐四五个人,静静的,谁也不说话。

    何奕阳首先打破沉默:“徐凤好可怜。”

    “可能每个孩子都要经历很多波折才能长大吧,毕竟后面的路要自己走。”

    “小时候,我妈总逼着我学走秀、表演、乐器、书法,带我去参加各种大人们的活动,一听到别人对我的夸赞,她就会开心好几天。那时,我只希望像其他同学一样去踢球,玩游戏,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男孩儿。”

    “可你又不愿服输,或许是不想看到你妈妈失望,做就要做到最好。”

    “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你妈妈有一双慧眼,老早就认定你是闯娱乐圈的料。”

    何奕阳笑逐颜开:“你这是在夸我?”

    沈慕乔望着角落的徐凤,良久才说:“有人管总比没人管幸福。”

    何奕阳觉得沈慕乔话中有话,像是在说徐凤,也像是在说自己,问:“是你妈妈逼你画画的?”

    “没有,我妈死得早。”

    何奕阳愣住,他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触及到了沈慕乔的伤心事,意识到后,急忙道歉。

    沈慕乔不语,望着远方,眼神空洞。

    吃过晚饭,天也渐渐黑了,徐凤没有要回她自己家的意思,比之前情况稍好的是,在和小虎一起玩捡石子的游戏时,偶尔会说一两句话,也会笑笑。

    徐凤说话的声音很小,语速很慢,笑起来很纯真很干净,面对张小虎时,她不设防。一个沉默寡言的小女孩儿面对另一个天真纯粹的小男孩儿,敞开了心扉。

    徐凤不是不需要亲朋好友,她只是在能给她带来安全感的人面前才会放下防备。

    何奕阳蹲下,加入到捡石子的小团队中。

    小虎估计是玩累了,说不玩就不玩,起身坐在长凳上发呆。

    徐凤望着越发黑的天,有些局促不安。

    沈慕乔催促:“小虎,去洗漱睡觉了,明天再玩。”

    小虎答应着好,可就是没行动。

    沈慕乔无奈,转而进了屋拿了东西递给徐凤,说:“新牙刷,新毛巾,你先去洗漱,床已经给你铺好了。”

    徐凤接过东西,十分诧异,还不是很确定。

    “外婆说,你家长期没人住,打扫起来很麻烦,这几天就暂时住在这里。”沈慕乔解释着,“快去洗漱吧。”

    徐凤没有说什么,不过眼睛亮了些,慢慢走向厕所。

    何奕阳小声问:“外婆就不怕以后徐凤把兰樱园当成自己家了?”

    “有什么好怕的,她又不是十恶不赦的人,她只是个非常没有安全感的孩子。等她毕了业,有了工作,不再依附她的家人后,也许会过上不错的新生活。”

    “那她自己得有那个胆量往前走才行。”

    “我突然想起了她对她大姑说的一句气话:小心我以后不会养你。”

    这句话虽然听上去大逆不道,但也说明了徐凤心地善良,把大姑当成了最亲的人,也想过要孝敬她,只是她不善于表达,说的话让人生气。

    沈慕乔继续说:“能说这样话的人,是有想过以后的人生,只是没人好好引导。”

    在情感上,何奕阳没有沈慕乔那般敏锐,不过他赞同她的说法。

    徐凤暂时睡在堂屋后面的小屋,至少对她来说,是一处不错的休息之地。

    夜,微凉,静得让人能听到毛孔舒展的声音。

    何奕阳习惯性地坐在靠近沈慕乔房间的长凳上,沉思良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以前会觉得自己不幸,现在才知那是无病呻吟,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在书桌前的沈慕乔没有抬头,嘴角轻扬:“孩子,你长大了。”

    何奕阳侧过头,瞪了一眼,转而笑了笑:“算了,大半夜就不跟你斗嘴了。”

    沈慕乔抬头望着他,就那么看着他。

    “怎么,我又帅了?”

    夜,温柔,不适合争执发怒,适合絮絮叨叨。

    “其实,樱子9岁以前过得很不好。”

    外婆姜云兰有一个女儿,家里排行老二,名叫张长蓉。

    张长蓉21岁嫁给了邻乡的彭昌平,22岁生下了彭樱。小樱子能吃能睡,很少哭闹,十分可爱。

    不过,彭樱从一出生就不招她奶奶黄菊待见,因为她是女孩儿。

    彭昌平农民出身,初中没毕业,虽不甘于做农民,但又没有其它安身立命之法。他和农村里很多男人一样,大男子主义,不做饭不洗衣,也不会细心照顾妻儿。

    在婆家,张长蓉十分能忍。

    外婆背着一百个鸡蛋二十斤大米一腿腊猪蹄,去看望女儿和外孙女,见到没人照顾的女儿和外孙女,偷偷抹眼泪,想将她们接回自己家照顾。

    可外公张德林说:“老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都嫁过去了,这里就是长蓉的家,我们也不好再多管了。”

    姜云兰来了气:“混账话,我们是长蓉的妈老汉,她在婆家过得不好,我们不管哪个去管?”

    “这是他们彭家的家务事,真的不好管啊。”

    姜云兰怒气冲天:“你不管我来管。”

    在张长蓉的坚持下,姜云兰才没把她们母女俩接回娘家。

    彭樱一岁半时,张长蓉再次怀孕。农村妇女怀孕可没有城里孕妇那么娇贵,她照样得下地干活,洗衣做饭,还要照顾女儿。

    肚子又尖又凸,人也变丑了,黄菊认定儿媳妇怀的是男孩儿。

    那时龙山可以生二胎,两个孩子年龄要间隔四岁才不会被罚款,可黄菊认定张长蓉肚里是盼了很久的男孩儿,就算被罚款也乐意。

    经过家庭商议,彭昌平带着张长蓉去隔壁县姐姐家躲计划生育,他们没带彭樱。

    彭樱那时太小,并不知自己是怎么跟着爷爷奶奶过的,只是大了后常听黄菊说,那时的她又脏又臭,饿了连泥巴也吃。

    几个月后,彭昌平满脸惆怅地带着张长蓉回了老家,两人怀里并没有新生婴儿。张长蓉难产,生了三天三夜都还没生出来,最后还是一位有经验的接生婆在她身体上剪了一个口子,掏出了婴孩儿,只是为时已晚,是死婴,不过确实是男婴。

    为逝去的孙儿,黄菊哭天抢地,成天骂张长蓉没用,也不管身体羸弱的产妇。

    姜云兰见只剩下半条命的女儿,痛心不已,这次坚决把女儿和外孙女接回自己家照顾。

    姜云兰是党员,思想觉悟比镇上很多人都高,她见不得女儿受这等剥削,有意让女儿离婚,摆脱那个极度重男轻女的家庭,在上世界90年代的农村,她这个想法可以说非常疯狂。

    “你疯了呀。”张德林第一个反对,“都说劝合不劝离,你倒好,要自己的女儿离婚,就不怕别人说三道四。”

    姜云兰愤愤道:“别个要说就说,长蓉和樱子是活生生的人,又不是彭家的牲口,让人打骂出气用的。现在是新时代了,还搞封建迷信那一套,就是害人。”

    “这镇上就没得离婚的人,你要让长蓉开先例?那些三天两头被男人打的女人也会忍到起不离婚,长蓉又没被彭昌平打,就是因为生娃儿被多说了几句嘛,也很正常,一个家庭要有个男娃娃才能传宗接代。”

    “家家户户都生男娃儿,不要女娃儿,等男娃儿长大了打光棍啊?说你是古董,你还不信。我看你和他们彭家倒是一家人,自己女儿受委屈不帮,还帮到别个说话。你这个老古董。”

    “我跟你讲不通道理。”张德林泄了气,“长蓉,这是你的事,你是啷个想的哦?”

    在父母家休养了一个月后,张长蓉带着彭樱回了婆家。在黄菊的挑唆下,彭昌平对张长蓉也是冷言冷语,不高兴时,也会拳打脚踢。

    慢慢的,张长蓉也觉得是自己的错,想着只要自己生下个男孩儿,一切都会好的。

    之后的两年,张长蓉先后怀过两次孩子。黄菊找到人查肚里孩子的性别,被告知是女胎时,眼都不眨就让儿媳打胎。

    彭樱五岁时,张长蓉再次怀孕,检查出来是男胎。本以为好日子就要来了,没想到怀孕五个月的张长蓉却突然死亡。

    姜云兰悲痛万分,怨自己丈夫死要面子活受罪,怒自己女儿软弱,恨彭家人的狠心,怜年幼的彭樱,但最憎的是自己,如果当初自己再强势一些,再坚持一下,让女儿早日离婚,就没有这凄惨的结局。

    姜云兰想把彭樱养在身边,却被彭家人拒绝。姜云兰生闷气,连续两个月不理张德林。

    张长蓉去世没半年,彭昌平再娶。

    彭昌平新老婆黄继萱是母亲黄菊本家的一个远房亲戚,其貌不扬,比他还长两岁,曾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黄菊对这个新媳妇很满意,见她腰粗臀圆,认定是能生养的人。

    黄继萱没辜负彭家的期望,到彭家的第二年就生了一个男孩儿,彭家人个个喜气洋洋,彭樱也喜欢那个又小又丑的弟弟。

    年幼的彭樱却不知道,弟弟的降生加重了她的噩梦。

    早已到了学龄的彭樱没能上学,还是小孩儿的她要照顾弟弟,要去割猪草,要洗衣做饭,如果哪件事做得不好,挨打挨骂少不了,继母打了奶奶打,在外赌博输钱的父亲也要打她一顿出气,她还时常挨饿。

    姜云兰去隔壁镇赶集做生意时,每每遇到彭樱就会给她买好吃的,还会给她零花钱钱。只是,每次彭樱带回家的零食都被继母拿去给弟弟吃,还抢了她几块几毛的零花钱。

    渐渐的,彭樱学聪明了,会将外婆给的一半零食和零钱藏起来。不过,她毕竟是小孩儿,心思不够缜密,最终还是被继母发现了,招来一顿毒打,并将她关进了又脏又臭的牛棚,挨了一天的饿。

    彭樱也想像其他孩子那样,可以上学。可父亲继母还有奶奶都不同意,因为她是女孩儿,家里存的钱是要供他弟弟上学成家用,而他们还等着她长大嫁人时收男方一笔彩礼作为养她的回报。

    当着彭樱的面,大人们从来不避讳说出他们盘算已久的买卖。

    姜云兰几次去彭家想让他们同意彭樱上学,可都被拒绝,还说这是他们彭家自己的事,与外人无关。

    姜云兰又想把彭樱领到自己身边带,还是被拒绝。

    彭樱刚满九岁不久的一个晚上,她为继母准备洗脚水。她将滚水舀到塑料盆里,水太烫,转身出门去屋外的水缸里舀凉水,水还没端起来,就听到弟弟彭建明声如洪钟的哭叫声,她还来不及进屋,就被继母揪着头发拳打脚踢。

    原来,年幼的弟弟打翻了塑料盆,烫到了手,双手红肿,而当时继母就在弟弟旁边嗑瓜子。

    被几人轮番毒打后,彭樱被关进了柴房,她很冷,只能睡在草堆里。太阳出来了,新的一天,可彭樱还是没能出柴房,没人给吃的,连水都没有喝,全身还疼,有些咳嗽,着凉了。

    彭樱被关的第三天,又冷又饿又渴,除开满屋的柴火,和她作伴的就只有几只活蹦乱跳的老鼠。曾有好几回,她想生吃耗子。

    姜云兰是去赶集做生意时听人说彭樱被毒打的,当听着别人形容那哀嚎求助的外孙女时,她整个人就要爆炸。她顾不上生意,招来一辆摩托车,回到自己家,召集自己的儿子媳妇还有邻居亲戚,一行十几个人气势汹汹赶到了彭家,叫嚷着放人。

    二儿子张长金和二儿媳王舒打开柴门时,看见伤痕累累虚弱的彭樱单手抓着一只拼死挣扎的小耗子尾巴发呆。

    张长金上前抢过彭樱手里的耗子扔在地上,抱住外甥女出了柴房。怒不可遏的王舒随手拿了一根粗棍,冲出去就去打彭昌平和黄继萱,出了一口恶气后,姜云兰这才让人拉住发怒的儿媳。

    彭家不放人,姜云兰不想和他们纠缠,先让人把彭樱送到医院。后达成协议,东拼西凑,凑齐一千块钱给彭家,这才答应彭樱离开,由张家抚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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