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哦,”仇千刃停下拨弦,看着他的脸,嘴角轻勾,定了一会儿,才蛮有兴趣地问道:“帮什么?”
“小生有本琴谱残卷,可否请琴师试弹一番。”柳白衣还是低着头说话。
仇千刃若有所思地看他,欣然应道:“好,可以。”
柳白衣这才松了口气,从怀里掏出本发黄的琴谱,递给仇千刃,但自始至终都未看他一眼。
仇千刃翻看琴谱一会儿,便放下来,道:“这琴谱我曾识过。”
话音刚落,柳白衣就惊疑地抬起头。
仇千刃未理他,而是专心地弹了起来。
随着琴音落下,曲调欢快喜乐,令听者不由回想起童年的欢乐,但曲子的结尾情感却急转而下,原来这弹的不是童年的欢愉,而是再梦年少后的贪念。
众人皆随曲子而喜而悲,唯有垂眉低头的柳白衣表情是愈加复杂,一言难尽,从未沉醉曲中。
曲罢,仇千刃将谱子还予。
柳白衣收回曲谱,似是十分高兴,挥挥手,身后的小厮就送上银子百两。
他道:“未能听此曲本是我毕身遗憾,此次得愿定要重谢,还请琴师不要推辞。”
仇千刃安然收下。
到他们离开时,已经有足够的银两,不过仇千刃考虑到自己不习惯管钱,往日都是有属下提前安排好的,现在也懒得费神,干脆把钱全部交给段嵩柏。
如今钱已足,仇千刃必不愿委屈自己。
他目不斜视,径直走进最大最华丽的酒楼,好好吃了一顿,又给自己和段嵩柏换了几身好衣服,去了最好的客栈,选的是两间挨着的最好上房,毕竟他不敢肯定半夜会不会有刺客。
而看见掌柜收房钱时,仇千刃才若有所思地看向段嵩柏,道:“你今日见我给钱时脸色一言难尽,是因为我剩下的钱不够住宿了?”
虽是疑问,但眼里是肯定无疑。
“是的。”段嵩柏诧异地说道,没想到他还注意到自己的表情。
“哦——”仇千刃拉长尾音,饶有趣味地调笑道:“若我今晚钱真不够了,你要如何,难不成你我一间?”
段嵩柏顿时红了脸,退离他一大步,低头看着地面,结结巴巴道:“仇姑娘不可妄言,我绝无此意,还情姑娘明鉴,若是钱不够,我会帮你添了。”
“那要是加上你的钱也不够呢?”仇千刃故意为难道。
“那仇姑娘一人住即可,我流浪许久,随便寻一处便能睡下。”段嵩柏认真道。
果然,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回答。仇千刃挑眉,真觉得眼前的人呆得特别。
夜深人静,不闻人喧,但闻蝉呤。
穿着白袍的仇千刃站在窗前,负手而立,望着皎月,不知想着什么。
“拜见魔尊!”
一道清朗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
仇千刃回过身,正是今晚的柳白衣,他单腿下跪,行的是魔教中人拜见教主的大礼。
“四下无人,我早说你不必行礼。”仇千刃淡声道,愁眉依旧不展。
本来他不欲别人认出身份,但见是柳白衣,就不再掩盖。
这世上他最信任之人便是柳白衣。
他们自小一齐练功,一齐玩耍,也一齐被罚。在他刚继任教主之位最困难时,亦是柳白衣从旁协助,只不过他不喜管事,待仇千刃位置坐稳后就请调到了个清闲位置,常年四处乱窜,不回|教中。
“哎呀,真没想到能看见你女装啊,要叫教中的人知道了可怎么好。”柳白衣一改之前斯文样,翻身坐在窗台上,翘起二郎腿,嬉皮笑脸得说道。
仇千刃登时冷冷地横了他一眼。
他早习以为常,像是没看见一样,跳下窗,把手放在仇千刃的肩膀上,凑在他耳边打趣道:“兄弟,该说不说,你女装倒是真好看啊!”
仇千刃把他的手甩开,对他不正经的样子司空见惯,回击道:“你刚才怎还跟个耗子般,畏畏缩缩的。”
“那还不是怪你,”柳白衣哀怨地望着他,见仇千刃莫名其妙地盯着他,又说道:“谁让我一看你女装就想笑,这不是怪你。”
仇千刃感觉额头突突,强忍下想把他扔出去的冲动,正色道:“你知道教中情况如何?”
许是因为刚才的插科打诨,仇千刃紧锁的眉头倒舒展了许多。
谈到正事,柳白衣就认真许多,脸上也少了嬉笑,严肃了很多,答道:
“不比你在时规矩,但林云之早有准备,你一消失,他便力压众人强行上位,你也知道魔教强者为尊的教条,我也没办法,而且要不是我脸换得早,跑得够快,怕早被他扣住了。”
柳白衣最擅制毒和做□□,素日在教里也戴着面具,只有仇千刃知道他真实身份。
仇千刃又走到窗边,久久不言。
沉默良久,柳白衣不习惯这么压抑的氛围,主动打破安静,问道:“你身体是怎么回事?”
他虽然不知道仇千刃为何失踪,但看见他女装掩盖身份时就猜到八九不离十了。
“我使用秘法后筋脉受阻,内息乱蹿,现今已使不了内力,还被林云之下了十里香。”仇千刃转身对他说道。
话音刚落,柳白衣脸上一变,瞬间移到他身旁,沉着脸抓起手把脉,脸愈发黑了,急得得带怒意低吼道:“你以为那是能随便用的吗,现在你内力不能用,你看怎么办?”
“我那是无奈之举,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
“你——”柳白衣指着他不知该说什么,最后还是认命地给他想解决办法。
可一刻钟过去了,仇千刃瞌睡都要来了,柳白衣还是没想出任何办法,毕竟他是只是害人毒医,救人可不在能力范围之内。
“那你总能帮我把十里香去了,这十里香可是你改良的。”仇千刃本也未对他抱太大希望,也不觉得太失望。
“嗯,”柳白衣尴尬地挠头发,讨好地笑道:“这虽是我改良,但你知我只对害人感兴趣,所以——我解不了。”
仇千刃没说话,直直地看着他,生动形象地演示了看废物的表情。
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下,柳白衣继续想办法,终于得出个主意,惊喜地从凳子上蹦起来,喊道:“有了!”
同时他从兜里掏出一堆瓶瓶罐罐,东倒倒西倒倒,鼓捣了好一阵,才得出了一小瓶成品。
“你把这个擦在身上,可以掩盖十里香,让他们暂时难找到你。”柳白衣将成品递给仇千刃。
仇千刃顺手接过,放在桌上。
柳白衣又但心地补充道:“你现在没了内力,就不要想着回|教了,那些人可不认教主,只认实力。”
仇千刃点头表示知道。
“对了,跟你的那人是谁,跟他还不如去我那儿,有我护着,还保证你天天吃香喝辣的,那还用得着卖艺。”柳白衣提议道,说实话,他从没想过自己兄弟会有街头卖艺的一天。
“那人是苍山派大弟子段嵩柏,不过——”仇千刃嫌弃地上下扫视几眼,道:“跟你还是算了。”
柳白衣这人浑身是毒。他体质特殊毒不了自己,但旁人就说不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中招了,比如他小时候,把他毒得留下心理阴影了,而且柳白衣还极好养毒虫,各种各样,还喜欢带在身上。仇千刃又极不喜虫子。
仇千刃做总结:跟着他,还不如自己一个人。
“行吧。”柳白衣还是有自知之明,也不再劝,又添加道:“不过你钱够吗?”
“嗯,一百两,应是够了。”他自问自答,想了一会儿,又取出张票据,道:“你拿着,若钱不够了,你就拿这个去柳家钱庄,想拿多少拿多少。”
柳白衣还觉不放心,又给了一堆东西,并一一细细解释。
等柳白衣走时,已是深夜,仇千刃看着桌上的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无声地叹气。
第二日一早两人就启程了。
因考虑仇千刃的伤口和喜好,段嵩柏一直顺着城镇行走,尽量让他舒适些,可教主看着日益简陋的住宿,心里还是发堵,但因循序渐进的缘故,仇千刃竟然都住下了。
但不可能路上总有城镇,半月后,他们还是到了了无人烟之地。
一望无际的荒地生满了野草,有些草甚至有半人高。
所幸这里曾经有条路,虽现在都被两旁都被杂草占有了,但还是留有两人宽的余地。
走在前面段嵩柏的抬头看了眼太阳,指着附近野草稀落的一处,对后边的仇千刃说道:“今晚我们就在这处歇。”
预感都没好过的仇千刃面无表情地看向他所指之处,本以为已经建好的信心,瞬间崩塌。
呵呵,他都不该抱有希望。
看着草间裸|露出的黄色泥土,空荡荡的草地,仇千刃十分不接受,扭过头,不愿再看,说道:“那什么都没有,怎么睡?”
“不必担心,仇姑娘,待会儿我用草给你铺床,你只需再在上面搭件衣服即可。”段嵩柏笑着回道。
说完他就开始割草,还打算把仇千刃的一并割了。
这些时日的同行,他也知道了仇千刃是养尊处优惯了,有些娇气和洁癖,不适应颠沛流离的生活。
这话若被仇千刃知道,他定会气得发疯,怒道:“才不是我娇气,是你过的太粗糙,况且哪个高手会有轻功不用,非要徒步翻山越岭。”
等到仇千刃已经躺在草床上时,他都还是闷闷地,想到自己曾经出行是金丝软轿、数人伺候,一时心底感概万千、五味杂陈。
“仇姑娘,你听见了风声吗?”段嵩柏直接躺在草堆上,手放在颈后,闭上眼,忽然道。
“风声?”风怎会有声音?
仇千刃侧头看段嵩柏,见他闭着眼,又转回去了。
“闭上眼,什么都不想,用感官观察这天地。”段嵩柏的声音很慢,有种莫名的蛊惑。
所以仇千刃情不自禁地依言做了,陷入黑暗,渐渐他听见了风声,感受风行动的轨迹,闻见了草的味道,淡淡的清香,有点像草药······
他在不知不觉中沉睡。
而之前闭眼的段嵩柏又睁眼了,转过头发现仇千刃已经睡了,他楞了下。
他就是猜道今晚仇千刃定会不适应,才想通过这给他助眠,不过——这效果也太好了吧,而且此时的他和平日不太一样,柔和恬淡,没了棱角,倒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感觉,不知是月色太美,还是心情太放松的缘故。
段嵩柏嘴角不自觉翘起。
月亮下,漫无边际的荒地里,他们并排睡着,在无边无际的草丛里显得突兀,可在月光的渲染下,他们却有奇异的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