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诅咒
海棠并没有离开,她想验证一下小茴香太太对她们说的话,是不是无中生有,凭空捏造。还是狗不咬空声,事出有因。她离开徐妈和老爷,慢悠悠跶步走进司马家族大院。一个侧身,躲在右边一扇大门后边。
稍不注意,是看不到海棠躲在大木门后边。除了非常仔细的人,才能从大门下边的空隙,看出海棠的一双脚尖。她原本和冬梅、秋菊等一样,否定小茴香太太对徐妈的含沙射影。今天,老爷突然让她叫徐妈过来,海棠也没注意。
至少,她按照老爷的吩咐,将徐妈从厨房叫出来时,海棠头脑没什么概念。
直到听得徐妈说听得老爷在叫她,脸上立刻露出的欣慰笑意,给海棠的感觉,仿佛也就是她等待多时的期盼那样,令海棠对小茴香太太说的话,认为似有几分道理。她躲在大门后边,摒弃呼吸,洗耳恭听。
从大门口,到老爷剩凉的大柳树下,不过区区几丈远。因此,徐妈和老爷的对话,海棠听得仔细。欲说海棠这小丫鬟,别的本事没有。搬弄是非,她也做不出。只是有一点,对任何人,任何事,海棠是比任何人都感兴趣。
要问她为什么这么做,海棠会毫不犹豫的回答你简单,两个字:好玩!我从小就喜欢听别人背地里谈论他人。所有人,都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要想了解一个人的真实,听一听他在背后对你的议论,才能掌握这个人对你是否诚实、忠诚最有效办法。
有一句话不是这么说的嘛:有钱难买背后言。人类弱点,喜欢听好话。如果你将他当面对你说的话,信以为真,定将误事,谁还不知道君子不羞当面?房中教妻,大厅教子是国人之传承美德。
望着大墙院外,树木成行,稻田埂上,草木畴生。司马涂暾时不时看一看,自己刚才走过的地方。孩子们逮大青虫递给马吉祥,他那种接过大青虫看都不看,顺手扔到嘴里,嚼得津津有味样子。看得司马涂暾,颇为担心。
从马吉祥脸上露出的幸福微笑,是司马涂暾从京城回到安居以后,看到的最甜蜜的微笑。
可以说,马吉祥从大小姐等手里接过大青虫,根本没想到会有人借机加害与他。至少,不像他在京城和大臣们之间相处的那样,免不了礼尚往来。彼此对赠送物品,除了眼看、鼻闻,对待所送食品,总忘不了用银针伸进去探一探。看一看,是不是里面藏毒。
不但是马吉祥对司马昭君等人,毫无防避之心。以司马昭君为代表的司马家族大院的人,对马吉祥也是极端负责。捉到手的大青虫,仔细、认真核实。确定无害,才递给马吉祥。彼此心无杂念,单纯,想法简单。
司马涂暾,眼前浮现这样的快乐与和谐,心里真想回到和马吉祥他们一样大的年龄。
他睁开眼,看一看徐妈,苦笑一下,喃喃地道:“徐妈,你也老大不小了,不知道凡是都不是我们提前能预知的吗?人,总会变,世事无常,社会也在变。现在对将来能发生什么事,我你再聪明,也只能估摸一个大概。别小看隔壁邻居那小子愣头青一般,人家做事可不含糊。”
徐妈一听,笑着点点头:“嗯,嗯呐嗯呐,老爷,还是你厉害。虽然出自穷苦人家,可他知道该如何去做,才能取悦于他人。你就说送鱼给咱们家吧,小茴香太太见他送鱼过来,笑得眉飞色舞。不用说太太了,老爷您见到大鲤鱼,不也是一样开心吗?”
徐妈笑了,她笑的是,老爷看待问题精准,判断一个人真伪,干脆老练。可她不知道,自己一句不经意的话,勾勒出小茴香太太贪小便宜吃大亏的本质。关键是,徐妈一席话,将老爷司马涂暾也牵涉进去。
当官爱财如命,是一个人本性。爱才若渴,是对江山社稷的忧虑。什么事,什么人,都有阴暗、光鲜两方面。他见得马吉祥送来大鲤鱼欣喜,的确和小茴香太太贪图小便宜是两码事。当司马涂暾,看到马吉祥第一次送来的大鲤鱼,与鲤鱼跳龙门联想在一起。
大鲤鱼给人带来喜庆吉庆,所以,司马涂暾才高兴。
小茴香太太那个高兴,纯净是因为,不需要自己掏腰包花银子。两者看上去,都是看到大鲤鱼高兴,其内在思想性质千差万别。人格魅力,相差十万八千里。也不是千方百计为了贬低小茴香太太为了一己私利,贪得无厌。而是不当家,你不知道柴米贵。
平常人家过日子,需要精打细算。小茴香板着手指过生活,不能不说她是个勤俭节约,不错花一份银子的,会过日子的家庭妇女。出身贫寒,却步入豪门。小茴香掌握司马家族所有家当,当然,我们只是说表面上的,眼睛看得到的,明摆着的家产。
像老爷司马涂暾,给徐妈展示的哪一部分,小茴香太太肯定不知道。有可能是司马涂暾,早为女儿司马昭君准备的一份陪嫁妆。谁让司马昭君,是他年近古稀和小茴香步入人生巅峰时,不经意得一奇女子呢?不给她多留点陪嫁,也对不起他年老得女,颇受宠幸啊!
司马涂暾,不知道给自己家送鱼的人,即是邻居马富贵儿子马吉祥。幸亏,徐妈及时提醒。“嗄,小喜鹊喂的鱼是他送来的,吃的鱼也是那小伙子送的吗?我,我还真的以为是太太买回来,为了逗我开心,才故意说是别人送的呢。确原来,真滴是那小伙子送到咱们家来的,那问题就不一般了!”
司马涂暾说完,片刻陷入沉思。徐妈,对人家马吉祥送鱼给他们家,老爷反倒愁眉不展,心里理不出头绪。捋一捋马吉祥,携同大小姐和秋菊,送鱼至司马家族大院。凭徐妈印象,小伙子没什么图谋不轨呀?大小姐喜欢看他上船捕鱼,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吗?
即使有什么,那小秋菊一张嘴,可不是省油的灯。小茴香太太几句话糊弄一下,小秋菊吓得屁滚尿流,竹筒倒豆子,吐得一干二净。在众人面前一览无余,和盘托出,是小秋菊一贯作风。
茫然不解的徐妈,避之不及,停下一双给老爷按摩的手,下意识思考老爷那句不一般的什么问题的提示。不就送个鱼吗?俗话说物以稀为贵,人家天天打鱼,不稀奇那玩意。或许,猪肉、牛肉、羊肉对他们家来说,更为美食。
鱼,对经常以肉食为主的司马家族大院来说,稀奇、难得一见。我所说的难得一见,是因为天天吃鱼,不算稀奇。难得一见鲜活大鲤鱼,那才叫个稀奇。“老爷。您可能真的想多了!鱼对邻居家来说,就好像田里长出来的庄稼。但对我们家来说,可能就是稀罕之物。所以,大家见到大鲤鱼都开心。这与大小姐扯上什么关系?恐怕,恐怕您老少见多怪了吧!老爷,徐妈说话,不会拐弯抹角。有得罪您的地方,您老可得多担待啊!”
徐妈,虽然就是一普通人家媳妇,对风土人情,毕竟是年过半百,见多识广。什么事对与错,她当然有自己的认知标准。
司马涂暾,随手拿起徐妈放在他藤椅边上的芭蕉扇。心不在焉瞟一眼徐妈,不以为意晃着手腕。仿佛不是拿起芭蕉扇,不是为了给自己扇风。而是为了转移徐妈的视线和注意力。“唉!我说徐妈呀,看来,你还是不了解我司马涂暾。不妨告诉你,老爷用一双眼看人,不是看到什么即认为是什么。你得学会用心去悟,悟出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和老爷交谈,在老爷拿出司马家族大院房契,以及,锁住八部顶床下藏着金银珠宝钥匙,交到她手里的一瞬间,徐妈单凭自己看到的,怀里藏着的,对老爷的举动,诟病为病入膏盲之时的糊涂、错误的作为。
亦或,老爷这一会已经大脑不做主了。所以,徐妈做好随时随地归还的准备。不过,现在看来,老爷头脑清醒,耳目一新,病瘳康健。按理说,自己只不过是为了生存,是一个不值一提,旁人门户,仰人鼻息的老妈子。
跻身司马家族大院家务事,徐妈从来也没想过多拿多得。老爷对她为何器重,徐妈到现在也没整明白。要说马吉祥送鱼给他们家,徐妈还真的没有仔细去想。她宁愿相信,马吉祥他们家,不把从河里捕上来的鱼当回事,是因为天天和鱼打交道,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将自己打捞上来的鱼,施舍给别人,也不心疼,是因为家里太多。话说回来,鱼对他们家来说,也不值几两银子,不属于贵重物品。
老爷和小茴香太太器重大鲤鱼,是因为站在自己角度去考虑问题。经过老爷点化,徐妈发聋振聩,茅塞顿开。她从万千思绪中,抽绎出其中奥妙。便惊讶的发现:“啊哟,老爷,您要是不说,我还真的想不出其中端倪。小伙子无缘无故送鱼给咱们家,莫非真滴是心有所图?”
司马涂暾冷冷的一笑,若无其事的问徐妈:“怎么啦徐妈,你,你难道看出什么道道来着?呵呵”他手里的芭蕉扇,不停地摇晃着,一双深渊的眼窝堂里,透视出冰冷的寒光。幸亏,徐妈没看到。看到了,估计徐妈绝对不敢接受他的什么房产、珠宝。
当一个健康人,面对一个即将死去的病人眼神那一刻,那布满黄白色,无神、无光、又毫无血色眼球,带给你的是充满仇隙、怨愤、失意和极不情愿就这么悄然无声离去的惆怅。仿佛对其身边所有的俦铝人,怀有不能挽留他生命的仇视和愤慨。
“老爷,要按照你的说法,那隔壁邻居家小伙子,接二连三送鱼过来,还真滴不是那么单纯。人之本性,无所图,便是无所求,没有无缘无故的讨好卖情。有可能,小伙子还真的对我们家小秋菊有看法。听秋菊牵天罡、地藏去他们家喂食回来叙说,那邻居家老妇人,对秋菊格外看中。”徐妈略有感悟。
司马涂暾一听,呵呵两声。心里想:新鲜,我以为那小子看上我们家司马昭君。听得徐妈之言,看上秋菊小丫鬟,或许更为合适。别看徐妈平时和自己很少说话,一旦打开花甲,徐妈也能酬对自如。
因此,司马涂暾对徐妈提出的看法,认为比较合适。怎么说,他们家司马昭君也是出生名门旺族、官宦之家。隔壁邻居家孩子,一介平民,怎可有高不可攀妄想。甭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连天鹅毛,他也拔不到一根。
心中,得到几分安慰的司马涂暾,轻轻地吁口气。不由自主的以一种惊讶的语气问道:“噢,竟有此事?那,那我们家小秋菊有没有答应啊?”
徐妈摇摇头,“老爷,看您说的,小秋菊可是您从京城带回来的呀!再怎么说,也得您和太太对她做主的呀,怎能轮到她小秋菊自己做主啊!难怪,最近小秋菊和大小姐总是去小伙子船上玩。至于,大小姐这一块,您真滴是用不着多担心。大小姐性格好强,不一定做事虎头蛇尾。究个人修养,我们家大小姐比谁都做得稳诚。真的,老爷,我徐妈不会奉承人!”
司马涂暾听得笑眯眯的,脸上荡着微笑,慢慢的拿着扇子的一只手,开始下垂、一动不动。可能是因为听得徐妈说出隔壁邻居,对他们家小丫鬟秋菊有了看法。很符合司马涂暾心中,对司马昭君的释疑。本想,找来徐妈,和她探讨一下,对大小姐的监督。听得徐妈一说,知道结果的他安然入睡。
老爷的担心,应该是有理有据。小茴香和李贵,已经到了难舍难分的地步。和李贵筹划老爷去世之后,她们俩应该怎么安排,已经进入倒计时。那李贵更是如坐针毡,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惶惶不可终日的他,恨不得老爷立刻死去。唯恐,司马家族大院,人多嘴杂。李贵不敢轻举妄动,小茴香也是百般阻扰。她不想李贵,为了自己和老爷拼个你死我活。那样,从道义上讲,也对不起老爷。用小茴香的话说就是:对付像老爷这样的人,弄死他比弄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关键是,弄死他日后落下骂名。千人骂,万人吐弃的生活,即使和李贵过得风生水起,良心里,也无法抹去对看得起他小茴香的老爷的愧疚。经营好老爷的家当,将他养老送终,也算是对他司马涂暾有恩于自己的酬报。
所以,她不得不强忍与李贵的如胶似漆、难解难分。背地里,为老爷早一天死去,诅咒,祷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