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兑现
要问司马昭君和马吉祥待在一起，是一种什么感觉。我只能告诉你，很愿意和马吉祥相处。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那种；是属于磁场原理，同性相斥，异性相吸的那种。也许以上两种原因都不是，促使司马昭君不愿意待在司马家族大院的真正原因，即是说不上嘴，提不上手的院内氤氲浓密的牲畜气味，闻得她受不了。
其实，将牲畜圈舍，和人混住在一起，从远古时期，人皆有之。人，原本来自于动物进化。再怎么进化，来自动物本身习性，始终，在人身上得到体现。牲畜粪便带来难以忍受气味，都发生在炎热的夏季。臭味，引得苍蝇蚊子满大院“嗡嗡”乱飞。大院之内，所有人和司马昭君一样，浑浑噩噩。只是他们佣人身份，敢怒而不敢言。
谁都知道，那可是太太小茴香，精打细算的得出来的结论。养牛，不多，只有三头。可仅仅三头牛，承包了他们家五十多亩地的翻土、犁耕、平整、耙松。春季，万物复苏。沉静一个寒冬的麦苗，从大雪覆盖的冰层，破土返青。在初春阳光雨露滋润下，茁壮成长。
夏季，正是收割农忙季节。大麦、小麦金黄成熟，人们忙着挥镰收割。枣红马，忙着拉车运送麦捆，老牛，忙着拖着石磙碾压。鸡鸭鹅侧美美的品尝人类劳动果实，当然，它们也不会白白吃下人类挥汗如雨得来的粮食，吃得是人类五谷杂粮；吃的是河里、田里找点虫子、小鱼、小虾打打牙祭。给人类回报以鸡蛋、鸭蛋、鹅蛋。
麦子，收割、晒干、入库，下面铺垫隔离湿气的木板。在木板上面，用芦材经过石磙碾压成蔑。然后，用人工编制芦秸。芦秸，宽三十公分，长度不分。有几十米，十几米，一圈圈叠加，卷曲存放。用时一圈圈放开，围在粮食四周。里面放上稻谷、小麦等等，可以累积十多米高。
小麦入库，农人并没有消停。得紧跟着驾牛耕地，锄头碎垡。放水耙田、插秧。到了这个环节，已经进入六月酷暑。农人这一会，总算松口气。因为，这一会，只要保证秧田积蓄足够淡水，施肥，就不愁秋季没有收成。当然，要排除自然灾害。
在割麦插秧季节，恩德、三狗蛋最为繁忙。司马家族大院，没有一个闲人。除徐姨要在厨房忙碌之外，司马家族大院，包括墙犄角，也没一块闲地方。包括小茴香太太，忙里偷闲，也要到田地里走一走。她不懂得种地，但不至于五谷不分，六亲不认。
屋里，司马涂暾一个人呆在客厅，怀里抱着一只茶壶。慢条斯理，悠闲自得。再忙碌的季节，对老爷司马涂暾来说，都是最后的一束夕阳余晖。风烛残年，他糊里糊涂，耳聋眼花。坐吃等死的节奏，令这位曾经叱咤官场风云的彪形大汉，变得佝偻、骨瘦如柴。
人老病多，生死一念间。无所惧，是因为惧怕也无济于事。想有所为而不能为，不如不为。空度余生，活着，如同行尸走肉。小茴香太太对他不冷不热，司马涂暾清醒时，他能想象小茴香和恩德、三狗蛋、账房先生李贵，是用一种什么方式相处，司马涂暾不是想不到，而是想多了，他心更累。
生无所念，死又何惧。司马涂暾，哪有心思闭目养神，只不过给世人一个泡影，假象。其内心翻江倒海，思绪万千。他预感到自己所剩余日不多，因为，最近，他总是梦见阴曹地府，魑魅魍魉。有时，深更半夜，被梦惊醒。司马涂暾，迷迷糊糊，尽力回忆梦中情景，他毛骨悚然！
说有人不怕死，那简直说的不是人话。在死亡和恐惧面前，是人都会害怕。所以，司马涂暾也不例外。说实话，也这把年纪了，怕死，也怕不了！只是留在人世间的，他有好多不舍。京城，夫人、儿女各有交代，无愧于心。最令他放心不下的是，司马昭君和小茴香。
要说小茴香这个人持家，司马涂暾还是认可她鸡毛蒜皮习惯。家大业大，处处精打细算没毛病。毛病即是小茴香年轻貌美，美若仙子。至少，在司马涂暾心目中，小茴香是他这一生娶得最得意的一位小妇人。苗条淑女，小蛮腰。走路一步三摇，妖艳、而不生厌，是司马涂暾对小茴香爱不释手的主要原因之一。
年轻貌美，招蜂惹蝶，司马涂暾走得也不放心。其实，他做一辈子官，却连普通老百姓都能看透的东西，他却到死都没看透。世间一切，有得必有失，因果轮回，唯物辩证。老来得小妇人小茴香；死了，小妇人必归他人为妻。丈夫丈夫，时隔三日，得刮目相看。
离开三步，谁是谁的老婆、丈夫，谁都说不清楚。表面上看到的满面风光，黯黑处，谁离开谁，都是一个新的开始。女人实属附庸，大明时期，是这样。大明之前，依然如此。到了司马涂暾这个时代，一切照旧。所以，不要羡慕富贵、权威找个小老婆，洋洋得意时，头高八丈，耀武扬威。
等他魂归故里，驾鹤西去。小老婆搂着别人同床共枕，那种对死去的你，虽然没什么影响，至少，对活着的人，侮辱性特强。对小茴香来说，年轻貌美似的付出，换得现在迟迟来到的回报。这种所谓的回报，何尝不是一种快乐与痛的共存物！
对司马昭君与马吉祥的接触，小茴香没当回事。至少，现在她是抱着这样的心理：大小姐待在家，也就司马家族大院这么长的天。让她走出去晒晒太阳，接触大自然，没什么害处。她知道，总有一天，司马昭君会离她远去。儿大当婚，女大当嫁，生存法则之必然。
让秋菊带着大小姐去马吉祥船上玩，小茴香是因为第一次尝到甜头。她宁愿相信马吉祥有点弱智，也不情愿相信，他们家司马昭君和秋菊会看上马吉祥。所谓因小失大，贪小便宜吃大亏，放在小茴香身上，名副其实，再合适不过。
指望马吉祥多送点不花银子的鱼过来，哪怕每一天都送，小茴香求之不得。还有就是天罡、地藏天天吃肉，小茴香吃不消。两只大狼狗，一顿饭，要他们家所有佣人一天的开支，小茴香不得不盘算、惦记马吉祥他们家的鱼汤、鱼咸、鱼骨头。
马吉祥收起竹篙，鸬鹚被他一只只放在支架上晒太阳。吃得饱饱的鸬鹚，和小喜鹊一样，蹲在马吉祥为它们精心准备鸟窝和七字型支架上。有忙有闲，鸬鹚和小喜鹊也不过如此。吃饱了就睡，既是动物习性，也是人类惰性滋生土壤。
时值晌午，司马昭君和秋菊，算是开心至极。小喜鹊看到了，且长大。鸬鹚抓鱼，一条大青鱼，令她和秋菊爱不释手，马吉祥岂能看不到这一点。“大小姐，太太喜欢吃什么鱼你们知道不？我，我今天早晨，答应捕几条她喜欢吃的鱼送给她，总不能言而无信是吧？”
司马昭君望着马吉祥，摇摇头：“啊！我娘喜欢吃什么鱼，好像，好像什么鱼她都喜欢。秋菊，我说的是吧？”司马昭君望望秋菊，眼神里充满对秋菊期盼。希望她能说出和自己一样的观点，秋菊一双眼紧盯着夹舱大青鱼。
“不对，大小姐，太太喜欢吃大鱼，越大越好的那种。大鱼鱼刺，容易剔出来是吧。小鱼刺多，不小心被掐着。”说到这里，秋菊下意识用手摸一摸自己脖颈，有一种如鲠在喉的样子，看得司马昭君对吃鱼有点惧怕。她没被鱼刺掐过，但见过别人被鱼刺掐喉。
秋菊，不过是说出自己感受。平时，她也没有注意到小茴香太太喜欢吃什么鱼。当马吉祥问及此事，秋菊迅速开始回忆。在她记忆模式里，没有一丁点是有关于小茴香太太吃鱼的影像。所以，在大小姐司马昭君，把这个问题抛给自己的一刹那，她又不能不说，也不能乱说。
只得根据自己的想法，说出吃鱼的感受。却全然不知，大小姐在听她说，吃小鱼刺多的那一刻，不由自主将手伸向自己喉咙。“嗯，对，对对，小鱼刺多，大鱼刺少，我娘喜欢吃大鱼。”真的顺着秋菊的话，往下延伸。没有想马吉祥白送大鱼的意思，说出自己的感受，根本不是小茴香太太本人意愿。
马吉祥听得感觉好笑，他也摇摇头，表示不赞成她们俩的看法。“不会吧，大鱼小鱼差别，仅仅是在体重大小上。大鱼，身上鱼刺显得粗、长而坚硬；小鱼，鱼刺显得细小，软中带弱；并不是如你们两所说，大鱼刺少，小鱼刺多，不是那么回事知道不？”
秋菊瞪着马吉祥，争辩着说：“不是的啦，你是问，我们家太太喜欢吃什么鱼。当然喜欢吃大鱼的啦，小鱼吃起来小心翼翼，麻烦。你，你难道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吗？如果将大鱼和小鱼放在一起，有你随便挑选，你能挑选小鱼吗？”
马吉祥，手里搬弄着网兜，没有直视秋菊，笑而答曰：“还要问吗，傻子也知道怎么做。挑大鱼呗，怎么说大鱼也比小鱼值银子。我只是向你们俩普及一下，无论大鱼小鱼，身上鱼刺一样多。鱼刺多少，没有区别。区别在鱼刺大小上。和人类一样，大人小人，身上零件一个也不少，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司马昭君蹲在夹舱，对大青鱼的喜欢，迫使她不停地用一只手，在它身上摸来摸去。“嗯呐嗯呐，小哥哥，要不，将大青鱼卖给我们家大小姐呗？甭管太太喜欢吃什么鱼，给她一条大青鱼，估计太太乐得笑呵呵的。你放心，我们家太太除了让她花银子不开心，其余，什么话都好说。”
秋菊对大青鱼也是看着眼馋，明知道大青鱼拿回家，与她半毛钱关系也没有，甚至连一块鱼咸都吃不上。心里还是惦记马吉祥，能给太太送上这条最大的大青鱼，出于自己对大青鱼的青睐。估计，司马家族大院所有人，都跟上一次，看到她和司马昭君抬回四条大鲤鱼一样，喜从天降，春色满园。
司马昭君，听得秋菊把自己母亲说得如此吝啬，脸上浮起难掩羞涩。“秋菊，你说什么呢？太太是那样的人吗？道听途说，无中生有。小心回去告诉我娘，扇你嘴巴。我娘不是你说的那种，不给银子什么都开心。而是难得一见大鲤鱼，所以才极度兴奋，忘乎所以。”
秋菊吓得伸出舌头，装出鬼脸，躲在一边不吭气。“喔喔喔，大小姐算我嘴贱不行吗？”说完举手翻掌，做出掌掴姿势。
马吉祥来到夹舱，将她们俩挨到两边，一个人拿着网兜，从大青鱼头开始往下套住，慢慢的往后拉。直到将整条大青鱼装进网兜。用力拎起：“我去，整条大青鱼，至少十三四斤。既然，你们俩都喜欢大青鱼，保不准太太也喜欢。所以，我决定将大青鱼送给太太了。烦请二位抬回家，算是我对太太的承诺兑现。”
马吉祥略带惋惜，语气中饱含不舍。司马昭君一听，惊得伸出舌头：“啊!小哥哥，这份礼物，也，也太，太厚重了吧？要不，我回家让娘买下大青鱼。白拿，怎么可以！”司马昭君有点意想不到的惊喜，同时，又有点受之有愧。
秋菊就不一样了，听得马吉祥要将大青鱼送给太太，她眼睛一亮，急忙伸手接过马吉祥手里网兜，生怕马吉祥反悔，抓起网兜绝不放手的那种样子，看得马吉祥有点不伦不类。“啊哟，马吉祥，那我代表我们家太太，太感谢你了。太感谢你了，嘿嘿”
从看到大青鱼被马吉祥拖上小舢板，秋菊心里一直放心不下。生怕马吉祥，将这条大青鱼，箉到街市上卖掉。司马昭君何况不是如此，大青鱼放在夹舱，等马吉祥将鸬鹚收回归队，刻不容缓的她，一直蹲在夹舱，不停地抚摸着，静躺在夹舱的大青鱼。
爱慕大于享受，对大青鱼挚爱，马吉祥早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所以，在即将要送走司马昭君的最后一刻，马吉祥毅然决然。他从拿网兜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决定将大青鱼，送给司马昭君他们家了。问一句太太喜欢吃什么鱼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太看到大青鱼，像大小姐和秋菊看到大青鱼一样，喜欢才是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