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规矩
司马昭君也不矜惜,抓起网兜,对着船板“嘭嘭嘭”连续甩了三下。见鲫鱼尾巴上翘,浑身抽搐,这才动手去抓。嘴念叨着:“我,我看你还蹦跶,我看你还蹦跶。不是跳得老高的嘛,跳呀,不跳了吧?我,摔不死你们。”秋菊惊呆了,她欲上前制止。唯恐,大小姐脾气岂能是她说服得了。
马吉祥也有点迷惑:看上去贤惠、娴熟、善良的司马昭君,虽然有种飞扬跋扈的大小姐脾气。有时,也给人一种目空四海,唯我独尊的霸道行径,根本不影响她骨子眼里的那份温文尔雅,举止稳重的大家闺秀形象。就连他们家丫鬟秋菊,也不难看出,来自大户人家家教的魅力影响。
可是,大小姐摔鲫鱼动作,凶狠,下手毫不留情。让人看了,与之前的司马昭君相比,大跌眼界,判落两人。秋菊伸手想拉住她的主子:“唉,唉”
怎奈,那司马昭君正在气头上。周围一切,完全被她屏蔽。不用说摔死鲫鱼心狠手辣,用刀刮鱼鳞,“咔咔”发声。切鱼腹,也是“咔嚓”一刀下去,刀尖内扣。“噗”一下,拖出鱼肚内脏,一鼓作气。看得秋菊和马吉祥,双双伸出舌头。
我滴乖乖,两条鲫鱼,也不过一袋烟功夫。被司马昭君搞定之后,吁口气,一身轻松。“怎么样?”她对着秋菊,露出胜利者自豪。手上、身上沾满鱼鳞、鱼血、以及鱼内脏。包括脸上,也被粘上鱼鳞片,可她没一点嫌脏的表情。
秋菊见得大小姐这等模样,她笑了,笑得心悦诚服。有史以来第一次见大小姐主动帮助别人干活,把自己整得脏兮兮样子,俨然像个厨房里的老妈子。“小姐,你真厉害!从今以后,我看还有谁敢说我们家大小姐只会吃,不会做。嗨嗨,大小姐,要不,你也学着下厨房呗!太太经常说,八十岁学个吹鼓手,万事不求人。如今这年头,求人不如求自己。不会的,可以让小哥哥教你呀!”
司马昭君摇摇头:“我连简简单单煮大米饭,都不知道放水多少,烧菜,那就更不必提啦!秋菊,你不会是拿我作为借口,想小哥哥教你烧菜吧?”
司马昭君望着秋菊,脸上表情有些哀矜。仿佛这辈子都没机会学会烧饭、做菜一样。倒是秋菊说大话不怕吓死人,她瞟一眼马吉祥,不动声色对大小姐说:“大小姐,那哪能呢?我烧菜,都不用学。用不着别人教,天生就会。嘿嘿嘿”
说完,捂嘴偷笑。司马昭君蹲在船边,伸手在水里左右摆一摆。一双手相互搓了搓,想找块抹布搓搓手。怎奈,马吉祥船上,还真的找不到揩手用的抹布。她双目圆睁,看见秋菊上身大花布,主意来了。对秋菊招招手:“秋菊,你过来,过来一下。”
秋菊听话的走过来,司马昭君一双手突然抓住秋菊上身穿的大花布,使劲搓搓。“哈哈哈秋菊,你,你真好!不是因为你这身大花布,我这一双手,不知道放在哪里擦去腥臭味。”
擦完,也不管秋菊什么反应,尽管把手靠近自己鼻子,闻一闻。嗅觉告诉她,手上杀鱼粘上的腥臭味,还是有点,但可以接受。并非像她之前听到的那样,腥臭味粘在身上,难以洗脱。听得别人说得天花乱坠,好像一辈子都不想被鱼腥味粘上。亲手做一次,也不过如此。
尝试杀鱼成功,司马昭君笑了。甭提做得好不好,有胆量上手试一试,就是成功的开始。秋菊见得大小姐,一炮打响可不高兴 。拿着被司马昭君擦手的衣襟,噘着嘴:“大小姐,你看你,给我衣服都弄湿了。我不管,你得赔我一件新衣裳。要不然,回去我就在老爷、太太面前告你的状。说你出来不是为了游玩,而是,而是”
“而是什么?快说出来我听听,说到点子上,说不定回去我就给你一件新衣裳。”司马昭君笑着问秋菊。
秋菊不敢正面作答,她走到大小姐身边,靠近她耳朵:“而是,想上船玩呗!跟人家小哥哥抓鱼呗!”说完,做个鬼脸,用手指一指马吉祥。
司马昭君笑了:“哈哈,就为这个啊,你回去告吧告吧。我敢保,没人拉着你!如果我跟老爷、太太说一句,是你秋菊带到我出来的,看看谁吃不了兜着走。”
秋菊被镇住了,骇然的望着司马昭君,想不起来说什么才好:“啊,我,我带你来船上了?”
谁说不是呢?不是自己心怀杂念,大小姐能上马吉祥的船来吗?再说了,平时总是说些吓唬大小姐的话,狼来了,狼来了,她听敛了。可能是因为只说不做,不止一次的以此相要挟,司马昭君耳朵听得起老茧。
一个人,秉性被别人掌握,是最惨的结局。秋菊满以为自己掌握大小姐的秉性,殊不知大小姐也了如指掌她的所作所为。所以,任何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要忽略自己眼里的别人,以及别人眼里的自己。也算是知此知彼吧!
晨雾散去,河面,依稀看见清晰的河水,碧清蓝绿。滂在水面的小小鱼苗,一片一片在小舢板周围出现。司马昭君洗手时,惊扰它们纷纷钻进水底。片刻功夫,从小舢板的另一边,小小鱼卵重新出现。它们贪婪的张嘴,仰起头,呼吸新鲜空气。
马吉祥也不谦虚,他拿起菜篮,将杀好的鲫鱼放在里面。来到船边,悉心的哗哗洗鱼。“秋菊,你给我点火燃柴。锅烧热了,倒上菜籽油。热锅冷油煎鱼,不至于粘锅。”也不知道咋的,马吉祥张口闭口总喜欢安排秋菊做事。而这一点,确确是秋菊乐意去做的。
她们俩一敲一答,司马昭君见着有点尴尬,好像自己就是个局外人,有点多余意境在里面。对马吉祥的好心保护,司马昭君并不领情。和秋菊一样心情,她也乐于为小哥哥马吉祥做点什么。只有这样,才能心安理得的来船上玩。否则不然,心里总有一种亏欠马吉祥的歉意。
见自己帮不上忙,司马昭君仰望天空。站在相对静止的小舢板上,那感觉绝对和岸上不一样。水面上的空气,清凉,湿润。水草、莲蓬、芦苇、茭白、鸡头米、菱角生长在河堤边上,各自散发出不一样的,带着泥土的清香。它们吸收二氧化碳,吐出来的却都是氧气。
堤堰,杨树垂青,柳树虬枝。榆树翘皮,松树苍翠。比起司马家族大院,更令司马昭君神往。“喔喔喔”来自树上的一群白鹭,从小舢板上空飞起。天空中,一群大雁由南向北,人字形排开。司马昭君望着天空,蓝深深,云霭霭,心旷神怡。
“呲”马吉祥将鱼倒在锅里,煎至金黄。司马昭君被油煎鱼的声音打断,触景生情的她,突然问起聚精会神煮鱼的马吉祥:“小哥哥,我咋没看到小喜鹊啊?你不会告诉我,将它们和鸬鹚放在一起吧!”司马昭君在船上到处寻找,就是没见着。
马吉祥听得司马昭君问及小喜鹊,猛地将锅盖盖上:“啊哟,多亏你提及小喜鹊,要不然,我都想不起来给鸬鹚晒太阳。快,你帮我看锅,我放鸬鹚出来。”司马昭君对马吉祥的回答,很是不满意。这家伙愣头青一般,所问非所答啊。
明明她关心的是小喜鹊,马吉祥偏偏想起他的鸬鹚晒太阳。不满意归不满意,乐于帮助马吉祥做事的司马昭君,听得马吉祥叫自己看锅,那可是她能做得到的事。秋菊蹲在船头替柴烧火,大小姐看着锅里煮的鱼,到达一定火候,让秋菊停止烧火。看锅,就是通知烧火人,停止烧火,如此这般。
如果,司马昭君连这件事也做不到,那她这个大小姐也真滴是奇葩了!马吉祥走到船尾,揭开木板,“呱呱呱,呱呱呱,”鸬鹚争先恐后从船舱跳出来。一个个,走到船两边七字型支架上。展开翅膀,轻悠悠的摇晃着,就像海棠、冬梅手里拿着芭蕉扇,给老爷、太太扇风纳凉那样。
随着十多只鸬鹚被马吉祥放出,小舢板在鸬鹚翅膀煽动下,开始微微摇晃。鸬鹚站在船边七字型支架上,一只只向河里排泄粪便。一阵鱼腥臭味,熏得司马昭君作恶。“啊哟,小哥哥,鸬鹚那粪便在水里了,你不能用瓢从船边舀水了!哇,哇”
司马昭君,想起刚才马吉祥从这里舀水煮鱼。再看看鸬鹚一只只向水里排泄粪便,不由得想起水里有了鸬鹚排泄物,会不会被马吉祥舀进锅里。目睹一切,司马昭君嗓子眼有吐的感觉。马吉祥从船尾拎出一只鸟笼,里面装的五只小喜鹊,“渣渣渣”对着他叫唤。
它们知道,只要马吉祥打开船板,放出鸬鹚,那就是要喂它们吃小鱼了。一段时间没见,小喜鹊仿佛长大了许多。马吉祥打开鸟笼,小喜鹊一只只从司马昭君眼皮底下飞走。伸手去抓,也抓不住:“唉,唉,小哥哥,小喜鹊都飞走了,飞走了!啊哟”
司马昭君紧张的面孔,露出可惜。她用手,指着飞在天空中,渐渐消失的五只小喜鹊。对着马吉祥叫喊着,甚至遗憾的跺跺脚。马吉祥,侧并不感兴趣她在说什么,乃然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只见马吉祥拿起网兜,附下身,在夹舱寻找小喜鹊喜欢吃的小白条。
马吉祥捞上小白条,司马昭君还在寻找小喜鹊。他呵呵一笑:“别找了,都飞走了。你找它也不会回来呀?秋菊,别烧火了,你看看,锅都快被你烧焦了,停下来拿碗盛饭吧!人是饭,铁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吃饭要紧啦!”
秋菊站起身,蹲着烧火,一双腿有点发麻。用手捶着腿,秋菊喃喃自语:“啊哟,小喜鹊都飞走了,你看也·没什么大用。因为,小喜鹊又不认识你大小姐。快坐下吧,我盛饭给你。”
司马昭君摇摇头:“急什么呀?就知道吃!”
马吉祥看着司马昭君,心里仿佛只有小喜鹊,笑呵呵的对秋菊说:“唉,秋菊,你真够聪明。如果我告诉你,待一会,真的会像你说的那样,只要大小姐对着小喜鹊飞走的方向望一望。不到一个时辰,保准它们一只不少的飞回来,你相信不?”
马吉祥看秋菊的眼神,似呼带着嘲风和讥笑。
秋菊没考虑马吉祥会有这样的心里,在她心目中,那马吉祥憨厚、诚实,襟怀磊落。对马吉祥说的每一句话,也不加以细细品味,选择盲目接受。用小茴香太太对秋菊的评价,她就是个在活在今天,没有明天的一个人。活在当下,天塌下来与她没关系。
碗橱里,秋菊拿出碗筷。按照马吉祥吩咐,一丝不苟。只是司马昭君一直看着小喜鹊飞走的方向,马吉祥说的话,她好像坚信不疑。“不会吧,小喜鹊飞走了真的能飞回来?难道,被你养熟悉啦!”
秋菊还是认为马吉祥在哄着司马昭君。
马吉祥点点头,盘腿而坐。对秋菊说:“你说呢?我喂了十多斤的鱼,你说它们能不认识我吗?”顺手将小墩子递给司马昭君,招呼她:“吃饭吧大小姐,别看了,我说回来它们就得回来,别担心。有时候,飞出去两三天,它们还能摸回来。鸟和信鸽一样,都有方向感,不愁它们飞出去摸不回来。”
一个人面前,一碗冷水煮馒头,秋菊这点能耐还是有的。在司马家族大院,每一次徐姨端上热饭热汤,秋菊照顾大小姐;海棠照顾老爷;冬梅照顾太太,三个人分工不同,干的活,都是以伺候人为主。等老爷、太太用餐结束,秋菊等人,才能去厨房用餐。
规矩,就是规矩。女人上不了台面,针对的都是穷苦人家。
像司马昭君这样的富贵家庭,大小姐、夫人和老爷同台、同桌,也不见有什么不妥。只是在京城,有官府官员来访,小茴香太太和司马昭君等一行家人,才在偏房等候。来到安居,老爷和太太在家没接待过任何一位官员。人走茶凉,他现对别人没那么重要。
所以,继续遵循在京城对待佣人规矩。每一次用餐,必须等主人用餐之后,方能用餐。
在马吉祥他们家,就没这种情况。到了马吉祥船上,更没有先给大小姐用餐的规矩。秋菊仿佛也忘记自己在司马家族大院的规矩,在大小姐先前一步,和马吉祥一样盘膝坐下。只是,她们俩都没有坐小墩子,还不是因为,船上只有一只小墩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