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林姑娘今日在编剑穗。”
常环斟酌着语气，“她是想送给陛下，好谢陛下待她如此。”
剑穗是送给他还是送给八公主，赫连铮如何会分不清，冷淡的眉眼染上几分笑意，将方才那一场闹剧带来的烦厌排解了去。
反正都是送给他的。
他抬眼看向墙上的配剑，这柄剑陪了他数年，他带着它上了战场，用它杀敌，如今空空的剑柄上，原是该缠着一枚平安结扣剑穗。
那是他出征前，林玉仙送给他的。
可惜了，那枚剑穗随同剑留在了战场上。
常环见他唇边浮了些许笑意，心中不由再一次感慨，这位林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能叫陛下这般展颜。
可如今，哪里是该说起林姑娘的时候呢。
他见赫连铮心不在焉，赶紧提起正事，道：“陛下，符青此刻来，奴才猜测……”
“一是陛下前些日子泄了行踪，被太后察觉，这才派符青前来查探。”
林姑娘病情反复那日，陛下匆忙赶去芙蕖宫，虽常环一路收尾，可太后的耳目遍布整个皇宫，要想将行踪完全隐匿，至少得提前做好充足的准备，那日却是来不及彻底收尾。
“二是早朝时，广陵王提出陛下已有半月闭门不见朝臣，到底是真病，还是假借病重的名义不务朝事。”
“广陵王还说陛下如今是天下共主，怎可性子同从前一样散漫。”
这话无疑是在责备赫连铮。
常环提到此事时，眉眼却舒展开来，“到底是广陵王他老人家，要是旁人提这话，太后定会发落。”
广陵王是如今宗室辈分最高的长辈，是先帝的幺叔，赫连铮也得唤一声叔祖父。
是君臣，也是宗亲。
“太后还以为广陵王是上谏，正做了慈母样替您辩驳一二，不想广陵王接着却说，陛下不见朝臣，朝臣却不能不在陛下跟前去侍疾，以示君臣之情。”
“不然岂不是显得君臣不合，朝堂震荡，辜负了先帝的托付。”
“还说百官应当轮值，每日有三位到广华宫来侍君。”
“说罢，就有朝臣出列附和。”
“陛下，您是没瞧见太后当场就冷了脸。”
“可谓是五彩缤纷，精彩至极。”
太后掌权，根本不愿陛下同朝臣们单独相见，可广陵王只说让朝臣侍疾，又未曾提及其它，太后该如何设法堵住悠悠众口呢？
难不成能让陛下一辈子都不亲政？
“如今，太后是骑虎难下了。”
只要能让太后吃瘪，常环就高兴。
赫连铮够了外袍披在身上，踱步走去取下那柄剑，剑出鞘，寒光一闪，倒映出他眼中笑意掩盖下的阴霾，“还不够。”
“这不过是开始。”
常环恰好瞧见了那一闪而过的寒光，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符青回到凤鸣宫，低垂着头将在广华宫中所见所谓一五一十上报于太后。
“微臣去时，陛下他正卧床休息，面色虚浮起不来身，看着是病重的模样。”
元太后已过五旬，她年轻时，容貌只是寻常清秀，但这些年保养得宜，连眼角也不过只是散着几根细纹，竟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倒比年轻夺目。
大权在握，便是最好的滋补品。
此刻，她冷着一张脸，“焉知不是装的？”
“他若老实在广华宫中养病，今日广陵王怎会有来一出？”
元太后又问，“人可进宫了？”
是另一名女官上前一步，“是，华大夫已经入宫，正在太医院查阅陛下问诊录册。”
借着太医院人手不够防治宫中时疫一事，元太后下诏，诏上京百名大夫入宫。其中便有她专门召入宫中为赫连铮把脉看病的亲信。
半月过去，她已是不信太医院。
“已安排妥当，今夜便由他前去广华宫为陛下把脉。”
太后阖眼，宫女上前替她按揉着肩颈。
早朝上，她感受到了危机，她是掌权不假，可她也拦不住朝臣要为她那庶子侍疾。
今日是拦下了，明日呢？
后日呢？
总有拦不住的时候。
君臣，君臣，这君，并非是她。
到了申时，广华宫的大门却是紧闭着，元太后送进去的大夫跪在殿前，瑟瑟发抖，口中不住唤着饶命。
元太后得到消息时，险些没将自个儿气出病来。
有了挂心的事，林玉仙一日复一日的好转。
这才从那场险些害了性命的高热过去三日，反复发作的高热终是远了她去，偶有咳嗽，精神头却是极好的。
她认真地比对着丝线的颜色，好容易挑出几根来，便手指轻巧翻飞，不过几下编入她已经排布好的图样里。
“姑娘歇歇吧，仔细着眼睛。”
“天可见的都黑了。”
冬枣端了药入屋，见林玉仙仍坐在罗汉床上，对着烛光认真比对着颜色，叹气劝道。
林玉仙头也未抬，“再挑一股线就好。”
她要在剑穗的结扣上编出一朵小巧精致的兰花来，丝线颜色就格外的重要。
“歇歇吧。”冬枣过来劝她，好说歹说，终是将人劝住了。
过了一日，那剑穗可算是完工，完完整整的摆在矮几上，配着天青色的流苏，那朵兰花便格外的清亮。
这一份礼物是已经备下，她便有些迫不及待地问着常平，“不知殿下今日可愿见我？我想将剑穗送去。”
说起来，听得冬枣好一顿夸赞，这几日她倒是愈发好奇八公主该是如何一副模样。
外头多少风雨，芙蕖宫便显得格外安宁。
常平看着林玉仙，心中感叹，面上却不显，只道：“今日怕不是不成了，殿下她这两日身上正不舒服呢？”
他原以为林玉仙脸上该是如何一副失落表情，却不想听说八公主不舒服，林玉仙倒是愧疚起来，“殿下她可是因为来看我，病才严重了些？”
时疫传人，她平日里都同身旁人注意着相隔远些。
自是因为‘八公主’这几日没住在月朗阁里，常平暗自腹诽，这人呢憋着秘密，当着人面前不能说是格外难受。
“并非如此，殿□□弱，这几年身子一向不好，如今入了冬，更是难熬。”
这话也不假。
林玉仙便耐心地等着，同时又绣了荷包、锦帕、还有打了好些条搭配玉石的络子。
若不是条件有限，她定是要给八公主备上百份礼物也不嫌多的。
还未能第二次见到八公主，林玉仙已是充满了无限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