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本是深夜了,林玉仙却是睡不着了,冬枣也睡不着,她抱来被子,坐在床尾同林玉仙说着话。
林玉仙捂嘴轻咳着,她听了冬枣说过来说过去都是八公主如何如何,虽然她才是当事人,她却并不清楚。
依稀能想起来一些昏睡时的画面来。
可她分不清到底是做梦,还是现实。
好像有一道身影,就在她的身旁,同她说着些什么,又端了汤药来喂她喝下。
她努力地回想着那道人影该是如何一副模样,只是往深了去想,脑子里就像有针扎似的,疼得很,让她不得不放弃去想。
那道身影模糊不清,却让她觉着格外安心。
可她仍是疑惑,“可她为何要照顾我?”
“她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我只是小小员外郎之女。”
“就算是烟雨姑娘去求,公主又怎会愿意来照顾我用药?”
冬枣想了想,“当是公主良善,不愿见姑娘病重丢了性命。”
“姑娘且想想,咱们又有什么值得一位公主去惦记的呢?”
“除了她愿意。”
林玉仙沉默了半晌,忆起那份安心感,整日里提起来的一颗心难得安稳下来。
又听得冬枣一句感叹,“八公主可真是人美心善的大好人。”
“姑娘,咱们运气也真是好,搬来芙蕖宫后,能同八公主相邻住着。”
林玉仙忍不住好奇问道:“八公主长什么样子?”
冬枣这就有些为难了,她颇是尴尬的捧着脸,“她戴着面纱遮了大半张脸,我也没看清。”
“我只看见了她的一双眼睛,生的很是漂亮的一双丹凤眼,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眼睛。”
“我想着,有那一双眼,八公主定是长得特别好看。”
她都不好意思在林玉仙面前提起,她还将八公主认成了另外的身份。
林玉仙有些失望,咳嗽着,真心夸赞,“想来八公主那般心善的人,定也是生的美丽。”
冬枣又提起,“不过八公主同我说话了,说姑娘有事,都可以去月朗阁寻她。”
她知道她家姑娘一心想要离开皇宫,便道:“若是咱们去求八公主,八公主定能答应,让咱们离开皇宫回家去。”
能回家去,公主的心病不就全好了。
林玉仙一愣,心中生了些许的期望,可是她和八公主非亲非故,又已经欠下一份恩情,她怎么好意思去求八公主帮忙。
那点期望被她自己给压下去,不肯让它冒头,可偏偏它像是无法熄灭的火苗一般,就在那儿燃烧着,瞬间便燎起一片火海,没有办法视而不见,却也束手无策,只能任凭它燃烧着。
她掰着手指,紧紧抿着唇,好让自己冷静下来不再去想,便转移了话题,“想必八公主的声音也很好听。”
这下轮到冬枣不知该如何作答了,冬枣认真思考了一回,方道:“许是隔着面纱,八公主也染了风寒,嗓子不舒服,听上去声音很是低沉,我险些分不出八公主是男是女来。”
她已然是因八公主待姑娘的好,而心生亲切来,便又夸道:“但也很好听。”
这话,林玉仙倒没放在心上,她心不在焉地掰着手指。
“等姑娘好些了,到时候总要同八公主见上一面的。”
“你说的没错。”林玉仙颔首赞同,冬枣的话说的不假,无论如何,她都要向八公主当面道谢的。
冬枣又道:“姑娘,咱们运气真好,入宫以后虽然碰到了不少坏事,可也还是遇着了好人帮衬。”
“所以姑娘要好生养病,争取早日康复,到时候同八公主提上一回,咱们就能回家去了。”
“我同八公主素昧相识,如今又欠下了恩情,我如何能再去让她为了我的事耗费心神。”
这话,冬枣也有说道:“姑娘可不该这样想,日子还长着呢,姑娘同八公主有来有往,恩情总有还完的时候。”
林玉仙抿着唇,想了又想,回家的念头越发强烈,终是压过了她因病着而不甚清醒的理智。人有了期望,精神气便都提了起来。
仿佛是因为有了能回家的期望,她的心结解开了一二,一夜过去,有了精神气。
陈女医早晨来给她把脉时,见她眉宇间浮着的郁气比起昨日消散了不少,虽不知为何,但这算是好事,“林姑娘必是要好生将养着,切莫留下病根。”
“我晓得了,多谢陈女医这些时日的照顾,我会好生养病,不再给你增添麻烦。”林玉仙有些不好意思,她不光是折腾了自己,连带着旁人也跟着受累。
“林姑娘言重了。”陈女医笑道,又将今日增减过后的药方开下,自去取药。
趁着精神头好,常平在跟前照看着时,林玉仙不好写她那封断断续续没增添多少内容的‘遗书’,便另取了张宣纸,执起笔问着常平,“常平公公,我有一事想要请教你。”
常平忙道:“姑娘尽管问就是,不必客气。”格外的恭敬。
林玉仙抿着唇,一双琥珀杏眼透着几分不好意思,“我想请教你,你可知道八公主平日的喜好?”
“我欠下八公主这样的恩情,虽知道无力回报,却也想报答一二。”
常平意外,却立刻神色自若,陛下平日的喜好,他们这些身边的人当然是了解的。
只是陛下的喜好,并不多。
他琢磨着,如今他家陛下在林姑娘面前可是八公主,男子同女子的喜好是有所不同,却见林姑娘对回报他家陛下这件事上心,他可得仔细着提起,好让他家陛下能在收到林姑娘心意时,满意至极。
陛下整日里没甚个好心情,如今有了林姑娘,或许该是能开怀一二。
他一琢磨,便觉着自个儿身上肩负起了在林姑娘和他家陛下沟通的重任。
他笑道:“林姑娘有所不知,八公主平日里喜静,时常会一人舞剑。”
林玉仙好奇,“八公主喜好舞剑?”
“是呢。”常平自然接道:“是为了强身健体,殿下他,身子一向不大好。”
倒也不是没有女子习得舞剑这门技艺的,林玉仙想了想也觉着合理,便在纸上添了舞剑二字。
“还请公公继续往下讲。”
常平咳嗽一声,继续说道:“殿下他那把配剑总是寻不得满意的剑穗。”
林玉仙点点头,赶紧又将剑穗添在纸上。她的女红是长姐教的,还算好,编一条剑穗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便赶紧问道:“殿下她可喜欢什么花草虫鸟之类的图样?”
这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偏好,不过想来林姑娘亲手编织的剑穗,陛下应该都喜欢,常平一眼瞥见她袖边绣着的兰草,便笑道:“殿下他喜欢兰草。”
八公主同她喜欢的东西倒是如出一辙的相似,先是那一日三餐送来的膳食,如今连兰草也喜欢,林玉仙点点头,“原来殿下也喜欢兰草,我也喜欢。”
“这可真是巧了。”常平不着痕迹的夸赞着,“看来林姑娘同殿下格外有缘。”
“常人说,这世上万万人之数里,要碰着有缘人是格外难得。”
林玉仙又问,“常平公公,你再同我说说,殿下可还有其它喜好?”
常平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殿下他呀,还喜欢下棋。”
林玉仙抿了抿唇,棋艺她倒是不精通了,同棋艺不精的人下棋,很是一种折磨。她在棋艺二字旁批了备注:不要同八公主下棋,免得她生气。
倒是拒了此事。
常平眼尖瞧见了,脑子一转,想出了个点子,“殿下他呀,虽然喜欢清静,可因着没个投缘的人,平日里都是自己同自己下棋。”
“不过林姑娘若是想同殿下对弈,想必殿下是愿意的。”
“殿下棋艺高超,纵使林姑娘不会下棋,也能习得一二。”
“焉知为人师,教人下棋,也是件乐事。”
林玉仙笔尖一顿,自己同自己下棋?这未免听起来,就觉着八公主有些孤单。
她苦恼着,她是不是该开始学习棋艺才对?
常平见她神色松动,“殿下他,吃穿用度倒是不缺。”
话说到这里,该见好就收了。
常平住了口,假装道:“奴才替姑娘收拾纸笔。”
林姑娘这回恢复得不错,许是无事可做,这一上午便研墨写字,性子倒是安静。
他刚一动,林玉仙就瞧见她压在所有纸张下面的那‘遗书’露出了一角,心下一惊,她自个儿忧心会死去才写下的遗书,可不能让别人看见,没得让人笑话。
她忙道:“我自己收拾就好。”
将那一沓纸归置到一旁遮挡的严实,她难免就漏了怯。
常平看在眼里,却没有多问。
这下养病倒是有事可做了,林玉仙一是盼着自己赶紧好起来,二是拜托烟雨取了些丝线编剑穗。若非是不方便取书,她还想取一本棋谱来翻看。
倒也真是如她所愿,一日比一日好起来。
广华宫正有一场对峙。
是太后身边女官奉太后口谕前来,一定要见到陛下。
自赫连铮在太后面前吐血昏迷后,广华宫已经闭门数日,不见任何人。
“符大人,陛下需要静养,此刻正睡着,您进去倒是不好。”常环挡在寝殿门前,虽是笑着,话说的却没有半分余地。
符女官打定了主意,今日是一定要见到赫连铮,而且她也有应对之策,“陛下闭门养病已有数日,满朝大臣不得见便罢了,太后娘娘担忧陛下龙体,如今茶饭不思,特意命我今日定要见到圣颜,向陛下转达她的忧心。”
常环半步不让,“符大人还是不要为难我等。”
“太后娘娘仁慈宽厚,定是能谅解陛下如今的苦处。”
“常环,你再拦着我,我便要问问你是何居心不让我见陛下?”符女官忽而怒起,“尔等可敢担着欺君之罪?”
常环为难,“符大人,您可别冤枉好人。”
符女官却已经不想再和他纠缠,吩咐下去,“来人,将这些胆大包天的狗奴才拖下去。”
随她而来的侍卫眼见着就要动手时,紧闭的房门忽而响起了一声沉闷的声音,它缓缓打开,是一位年轻的内侍,拱手,“陛下醒了,宣符大人觐见。”
符女官脸色微变,正了衣冠,便踏进了寝殿。
常环走在她身后,忍不住冷笑。
殿中,青羊尊香炉飘起缕缕香气,却盖不住殿中的药味。
帘帐后的床榻上,一人倚靠的坐着。
她知道,今日来此,是太后失策了。
站在帘帐后,她福身请安,“陛下,微臣奉太后娘娘口谕前来看望陛下。”
宫人挂起帘帐,赫连铮垂眼看向她,神情冷淡,“即是探望,为何在门前喧闹?”
“扰了朕清静。”
符女官回道:“陛下闭门不见外人数日,太后娘娘忧心不已,寝食难安,微臣便想,可是广华宫这起子奴才伺候不周。”
“是微臣的不是,还请陛下赐罪。”
她知道,新帝不会对她有任何责罚。
果不其然,头顶传来赫连铮的回应,“朕累了,要休息。”
伴着低沉的咳声,符女官抬头看了一眼床榻,新帝病重,面色苍白虚浮,是久病之兆。
兴许是太后多心了,新帝这副样子能如何在朝堂掀起风波。
过了片刻,常环端着水上前,“陛下……”
才开口却被打断。
“她今日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