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除夕
山崖上，寒风呼啸。
林疏靠树干坐着，想着那位前辈曾言，看到他身上长出鳞片。从那时起，他时不时便会想起此事，进而怀疑自己是非人族。可非人，他又是什么？异种？
他爹娘是云府的家仆，他生在九闳越洲，被灶间烧火的婆婆养大，怎会不是人族？
除非，他爹娘不是他真正的爹娘。若是这样，他真正的爹娘又在哪？又为什么，他一生下来就在云府？
在祭柳山时，他偶尔会想到这些事，但并不是很在意。
除了那片无边无际，令人心生绝望哀凄的星空，有时他也会梦到黑暗水域里，那双逼近的金色竖瞳，摆动的尾翼。
这些，和他身上长出鳞片会有什么关联吗？
他想了很久，没有得出任何结论，便决定不再继续深思。
罢了，总想这些没影的事做甚，无论如何，他要做的事只有一件。
要更加努力变强大，要保护好少爷。
……
时光飞逝，转眼竟已临近除夕。
李临之的心病似乎好了不少，又恢复了往日恣意洒脱的模样。
有时，也会走出学舍，去院子外的景观湖边，欣赏喂鸭子喂鱼的俏丽女同窗们。
湖对面，假山下的角落，黝黑少年和短发少女并肩坐着，少年兴高采烈，挥舞着手不知在讲什么，少女静静望着他，面上有浅淡笑意。
“哟，这是好上了？”李临之趴在石围栏上，瞧着那边笑眯眯道。
他身边的云沉也看着那边，淡淡道：“挺合适的。”
李临之点头：“的确。”
“你呢？”
“我？”
“你已到弱冠之年，不想想娶妻成家之事？”
李临之脸上笑容淡去，盯着湖面道：“没那个心情。”
“还在想那件事？”
“什么事？”
云沉默然，李临之笑了一下：“想忘记也难啊。”
“无牙令或许能查到。”
“不说这个了。”李临之伸了个懒腰，看向云沉：“你呢？”
“我？”
“你也到了年纪，就不想娶个美娇娘夜里暖被窝？”
云沉摇了摇头：“不想。”
李临之笑了笑，沉默良久，他忽然道：“之前，你说师承南山，那件事能否向南山寻求真相？”
“可以试试。”云沉道。虽然整个南山，他只见过一位师叔，但师父说过若遇无解之难，可向南山求教。
除夕夜，整个仓林放假。
李临之已经无家可归，本想照常在屋里坐筑修行，林疏却敲门进来，说是他家少爷要请他吃团圆饭。
虽然疑惑，但李临之还是跟着主仆二人乘御空灵器飞往京华城，一路步行至渡川坊。
坊中二楼，还是那间雅间，还是那张大圆桌，还是那几人盛装打扮，围坐桌前。
主位上的竹辛瞧着三人，眉尾微抽，却只道：“开席吧。”
乱红飞花倒是很高兴，她喜欢热闹，“新来的小兄弟看着真是鲜嫩可口。”她以手遮唇，吃吃笑道。
“见过姐姐。”李临之忙抬手致意，又一一看过其他人：“这几位是？”
竹辛懒懒道：“本座尊号“孽行魍魉”。”
李临之没听过什么无间山万鬼台，更不知眼前这几位都是凶名赫赫的至邪恶鬼，点了点头赞道：“好！好威风凛凛的尊号，小弟先敬仙尊一杯。”
……
用完那桌山珍海味，饮了几缸上好美酒，夜半时出了渡川坊，李临之眼神迷离，醉醺醺道：“那位阿芸姐姐真是皎如天边明月。”
云沉道：“她擅长易容，有上千张面皮。”
李临之脚下一绊，幸好林疏扶着他。
三人走上石桥，迎面走来两人，一个身着锦绣紫云衫，脸色苍白阴寒的青年，一个着白裙，雪白长发绑在身后，美得有些诡异的女子。
“好巧啊。”青年眨了眨眼。
云沉看着他，笑了笑。
“好吧，我是特意在此等你的。”
“带他先走。”云沉对林疏道。
林疏略有迟疑，但想到从前，还是扶着醉的一塌糊涂的李临之先行离去。
瞥了眼两人离去的背影，言晏感叹：“小仆从也长大了。”
“发生了何事？”云沉问。
其实前次在太平院看到言晏后，他便托竹辛查过了，却是什么也没查到。
“有天夜里，家里被人血洗了。”言晏面如死灰：“桐篁阁的人救了我，可我想报仇，想查清究竟是谁无缘无故忽然间便灭我满门，就离开了桐篁阁，想着去中洲本家求助，途中遇到如今的师尊，便随他来了大平。”
“本家？”
“嗯，我言家虽说在青荫富可敌国，却也只是本家在偏远地方的分支罢了。”言晏道：“我祖上，原是出自中洲戎野王朝的碧玺令。”
“既如此，又为何不去了？”
“师尊说，他会找到那灭我满门之人，给我报仇雪恨的机会。”言晏惆怅道：“即便寻到碧玺令，也难说他们会助我。”
“不是都城几大家联手，暗中做的？”云沉问。
言晏缓缓摇头，露出惊惧恐慌的神色：“他们没有那般能耐。”他甚至不敢回想那静默血腥的一夜，所有人都安静的躺在诡异的粉白雾气中笑着死去，他也躺在那雾气里，心里害怕的发毛，却怎么也动不了，像是被鬼压床了。被桐篁阁的人拼死唤醒后，他才发现自己躺在榻上，周身火焰缭绕。
“那是为何？”
“是啊。”言晏神色痛苦扭曲：“为何，为何我一家要遭受这等无妄之灾！”
他缓了缓，定定对云沉道：“我今日来见你，是有要事相告。”
“嗯？”
“小心太平院。”
“为什么？”
言晏垂眸，声音低了下去：“总之，你一定要小心太平院。”
夜里凉风习习，他猛地咳了起来，身后傀儡给他裹上披风。
“时辰到了。”言晏叹息，深深看了云沉一眼，转身离去。
回神枢途中，云沉一直在想言家的遭遇，是何等强大的存在，一夜间无声无息便抹除了一座深宅大院，两百余条人命。这样做，又是为何？言家被灭门，言晏侥幸存活，当真是侥幸么？
倘若这是师父说的，那人的杀招，这一招又会落在何处？
不过此时看来，比起言晏，倒是林疏更像。
结合祭柳山传来的玉符中的内容，他对林疏的种族血脉有了进一步猜测，只是这猜测，实在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