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小雪
出了圣女祠，那佝偻老仆拎起李临之，飞入天穹。
浮在云中踩着风，李临之才知原来这个不起眼的老仆竟是个大修行者，要御空远游，至少是凭虚境。
飞了一阵子，李临之感觉有些窒息，忙道：“老先生，咱们可否飞慢些。”
老仆转头看他，那浑浊的眼里有些哀意，“夫人。”他呢喃：“老奴对不起你啊！”
话音落下，他松开手一脚踹开李临之。
猝不及防被他扔下，急速坠落间，李临之用那晕的肿胀的脑袋想，糟了，要摔成一摊肉泥了。
……
京华城外，某座山下。
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顺着山谷流淌，落下高坡，蜿蜒曲折向远处流去。
溪流边，坐着一个穿墨衫的青年，他生的很白，不是温润的玉白而是冰凉的雪白。他坐在那，像是悠远天边，浮云后的一座雪山。
搁在他膝上的手，比他的人更白，手指纤长骨节匀称，那虚握着的手轻轻伸开，便似绽开了一朵仙境莲花，美好而圣洁，不可亵渎。
任何人见了都会确定，这便是世间最好看的手。
在青年幼时上石关山访剑之时，秀宫里的老剑侍断言，这不是一双用剑的手，可如今，他却是西北大洲最强的剑修。
青年身边，放着一把通体雪白，剑身缠绕黑褐纹路的剑，此剑乃是他族中长辈以神通炼化两座雪山，一条大川而成的。
清澈溪流，映照出青年那双浑沌绿眸，灰暗天空，忽然缓缓飘落雪花。
此生从未见过雪的青年霍然站起，张开手掌，雪花落入他掌心便消融，他站在那看了很久，确认真的是下雪了，便笑了起来。
那人曾说过“当你看到雪花降落时，便能再次遇到我”。想到此处，青年拾起剑，激动的来回扫视四周。
“啊啊啊啊啊！”
一道惨叫划过山谷，一片如席子般大的梧桐叶上乘着一人，狼狈滚落到高坡上。
“呼……还好。”李临之捂着狂跳的心口喘着气爬起来，心道总算是没摔得面目全非。
然而还不等他完全爬起来，忽然背后滑过凉意，整个人顿时僵住，他急忙催动神辉，可无论是动作还是呼吸都变得极其沉重缓慢。
身体传来痛感，可他完全动不了，只能像个靶子般，一瞬间被扎了千万刀，他感觉筋骨都被一寸寸切断了，思想开始变得迟钝。
那佝偻老仆落在李临之身后，急行几步，要确认他咽气。
忽有一道墨影落在李临之身前，冷冷看着他。
老仆注意到来人自然垂放的手，那是一双言语无法描绘出美感的手，叫人下意识觉得那双手应是拈着一朵花，遥立在云端俯瞰人世。可是此刻，那双手十指间却环绕着只有十阶大剑修才能掌握的离心剑罡。
便是这瞬间，老仆心知对上此人他毫无胜算，“朋友。”他试探道：“吾乃神武将军府家仆，奉命诛杀此人，可否……”
那双垂在身侧的手，指尖轻弹。
剑罡扑面而来，老仆脸色一变不敢犹豫，立刻施展身法远远遁逃而去，那佝偻身影消失处，一片血雾随风飘散。
雪花，还在飘落。
感觉到有人在搀扶他，李临之使劲抬脸试图看清那人模样。模糊视野里，是一张眼窝凹陷，鼻梁窄高，嘴巴薄长，一副薄情相的脸。见他眼眸是浑浊绿色，李临之心道，异种，这里怎会有异种？还救了他一命？
“主人。”这人抱着他，缓慢说道：“都怪，如渊，来迟一步。”
“什……什么？”李临之怀疑自己幻听了。
“如渊，不通疗愈术法，先渡些，自身生机给主人。”那低沉的声音依然很缓慢，但吐字却很清晰，像是练习过千万次，今日才说出口一般。
“等等。”李临之浑身无力，瘫靠着此人，气若游丝：“你，你叫我什么？”
墨衫青年怀中飘起生机光芒，渗入李临之体内，青年神色落寞：“如渊忘了，主人都，忘了，连如渊也，忘了。”
听着这番缠来绕去的“你忘我忘”，李临之更是满腹疑惑，但见这异种对他似乎并无恶意，心道：难道是个跑丢了的傻孩子？
生机光芒入体，被寸寸切断的筋骨隐约又粘连起来，模糊的视野也渐渐清晰，李临之想了想：“你，不知怎…”
“主人？”
“你先，别叫我主人。”
“好，主人让如渊，如何，称呼？”
“我叫李临之，面临的临，之后的之。”
“临之……”那低沉声音缓缓笑道：“主人的名，未变，字变了，音未变。”
什么字变音变的？李临之越听越糊涂，决定还是不理会他：“你叫如渊是吧？”
“是，主人为如渊，起名，如渊不改。”
“嗯，如渊兄弟，能否劳烦你送我一程。”
“主人，要去哪？”
“……”李临之叹气：“劳烦你送我入京华，不，还是直接回仓林吧。”他想到眼前这是异种，忙问：“对了，你可知仓林在何处？”
“知道。”如渊说：“来时，我看过，舆图。”
太好了，李临之松了口气：“走，现在就走。”
如渊搂着他，雪山大川炼制的剑踩在脚下，疾驰向天穹。
“主人如今，住在，仓林？”
“我说，你为何叫我主人？”
“主人，就是主人。”如渊道。
“可我不认识你。”想到他方才的话，李临之猜测：“难道是前世？”他心想，难道我前世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如渊，不能说。”那低沉的声音轻如吐气：“主人，聪慧。”
不能说？一时间也理不清其中关系，才受过致命伤，李临之干脆放空脑袋，靠着如渊闭目养神。
御剑飞至仓林上空，如渊正欲落下，空中忽响起凌冽女声：“何人擅闯仓林？”一道青影凌空飞来，却是个青衣美人。
“哈哈，越院长莫急。”一道沧桑声音响起，邋里邋遢的道院长踏空而来，到如渊身前，看着他怀里那面无血色的学生。
“怎么弄成这样？”
李临之睁开眼：“院长…我…没事，还活着。”
“阁下是？”道院长警惕的扫视着如渊，一旁的青衣美人也紧盯着他。
“擅闯仓林，赎罪。”如渊道。
道院长将李临之拎到身前，漠然道：“速速离去。”
如渊看了李临之几眼，对另两人点头致意后便踩着剑，朝远处群山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