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烟花
歇息了几日,拆了浑身绷带,李临之顿觉清爽松快,好像蜕了层旧皮。
和云沉推敲了一番这几日定下的计策,两人晨起便告了假,往京华内城去了。
两人走在稍显清静的街上,带着遮面茧的云沉忽然掏出个小瓷瓶。
李临之好奇:“这是什么?”
“补血养气的丹药。”云沉将瓷瓶递给他。
“丹药?”李临之接过瓷瓶:“你何时买的?”
“是我炼的。”云沉说。
“你还会炼丹?”李临之大受震撼,但思及他师门,又觉得是理所应当。他瞥了眼云沉,像是担忧:“你眼睛…没事吧?”
“没事。”
“眼睛是你施展推演术的媒介。”李临之道:“还是要好生养护,不然喝点明目茶?”
“还未告诉过你,我可是拥有半座山的茶园。”他得意道:“兄弟我自幼便无师自通很会做生意,从小就是少爷命啊。”说着,他忽然有些委顿:“等到了冬天,我回家亲自采些雪片给你。”
“好。”云沉应道。
走着走着,接近了坊市,隐约有热闹的叫卖声传来。
街口一户人家的墙边,放着个装满水的大缸,云沉从袖中取出一片红莲瓣,放上水面,莲瓣燃烧起来,瞬息消散于无形。
李临之在一边看着:“这是?”
“等等。”云沉道。
在原地站了许久,一个扎着俩冲天辫,怀抱一朵红莲,小脸蛋红扑扑的女娃娃跑来,对两人脆生生道:“跟我走吧!”
云沉抬脚跟上蹦蹦跳跳的女娃,李临之见状,也追上前去。
跟着小女娃在坊市间穿行,过了几条街,小女娃冲进一座装潢富有诗意的建筑,两人跟着进去。
门后,一个婉约清丽的女子正递给小女娃几块铜板和糖,她温柔笑着:“小春花,这件事可不要告诉别人哦。”
小女娃重重点头:“放心吧姐姐!”她攥紧手,风一样跑了出去,冲天辫一抖一抖。
女子看了看两人,面无表情:“我是颜逐,你们要找到人在楼上。”
言罢,她立即转身,堆起笑脸和近旁一位熟客聊了起来。
“这里,是渡川坊啊。”李临之说:“这可是个比烟花街还销金窟的地方。”
云沉抬眸看去,二楼栏杆畔出现一张熟悉的面孔,转瞬即逝。
楼下,高台之上无数花灯散发出令人眩目的彩光,忽有一阵甜腻香风吹过,楼中漫天飘散着素白梨花。
花雨之中,一道婀娜倩影如天女下凡,缓缓降落,身后跟着个身着繁复青裙,背着宽大黑琴,梳双平髻的少女。
女子一身霜白窄袖舞裙,发间簪花,双臂带金玉臂环,手挽纱练,样貌温婉,姿态妖媚。而那少女眼下有两道花纹刺青,她神情呆滞,小巧白净的双足悬空踩着梅花墨迹,跟随那女子。
白衣女子落地舞姿翩跹,青裙少女盘坐弹奏,琴声清脆悠扬如空谷回响潺潺流水,玉碎于冰面,沁人心脾,霎那间阁中客者皆目眩神迷。
那素白梨花顺风吹拂,如雨般纷纷散落,李临之伸手去接,花瓣穿过他手掌飘然落地。
他意外道:“幻术?”
“是群芳幻境。”云沉道,他想起竹辛曾言,若无间山被正道消灭,他们几人组个歌舞班子,也能糊口度日。
无间山,出事了?
李临之不曾听闻无间山这等邪魔外道,听了这话,感叹道:“云哥见多识广。”
“好听!太好听了!”雅座上,一个身姿如竹,清新俊逸的青年站起身,边痛哭边鼓掌叫好:“天籁也不过如此!掌柜!掌柜何在?”他指着台上的青裙少女,流着泪豪横道:“开个价吧,少爷我要了!”
颜逐嫌弃的瞥了青年一眼,脸上闪过“哪里来的缺心眼”,下一刻,她端着客气不失优雅的笑容,小跑上前:“那位姑娘并非坊中人,少爷莫要玩笑。”
青年掏出锦帕囫囵擦了擦脸,不耐烦道:“你可是我谁?你可知我爹是谁!天底下没有本少爷买不到的。”
“你,现在立刻把她给我叫过来。”他指使颜逐。
颜逐嘴角抽了抽,尽力维持笑容:“她是乐师,不侍客。”
上了楼,李临之还注意着楼下的闹剧。
楼上清静,过道空无一人。
听着潺潺流水声,云沉朝前走去,推开某间雅室的门。
一进门,那原本隐约的流水声清晰响起,绕过屏风,明亮室内摆了一圈水缸水坛,以竹管连接,悦耳流水声环绕不绝。
锦榻上,躺着个赤足的红衣少年,见云沉进来,他翻了个身背对此人。
“山里怎么了?”云沉问:“怎么都在这?”
竹辛懒懒道:“也没什么,就是有一日我正在睡着,听到周围有打斗声,觉得很吵,就把他们都杀了。”
“他们?”
“嗯,我封了山便同“窃窃私语”联络,来了此处。”
云沉坐下道:“杀孽未免太重。”
竹辛语气随意:“下十八层地狱吧,无所谓了。”
云沉叹气:“这是错的。”
“那就错吧。”竹辛毫不在意。
云沉知他戾气极重,在无间山时他曾试图消弭竹辛的戾气,但发现若消去戾气他神智也会丧失,便作罢。
他看到茶桌上摆着小碟糖衣花生,想到竹辛有时得意或不屑的笑时,眉眼便有些像他师父。竹辛喜欢吃甜食,他师父也喜欢吃甜食。
“葬送了无间山。”云沉道:“也算是为你一家报仇了。”
“报仇?”竹辛转身坐起看着他,怒道:“那个糟老头和他续弦的恶婆娘,还有那个小杂种他们不配!”
明光照着他,他浑身惨白,脸上颜色却很浓郁,眼睫瞳孔像浸满了墨汁,黑得诡异,薄唇里渗出鲜红,像刚饮过血。他松垮的衣襟里,烧伤的淡色疤痕如图腾般顺着胸膛爬到颈间,苍白的脸上带着隐隐愉悦的癫狂,像极了从地狱业火中爬出的恶鬼。
云沉轻轻皱眉:“竹辛。”
那双诡异黑瞳盯着他,慢慢平静,竹辛抽了下嘴角皮笑肉不笑:“我冷静的很,没失控。”
“太平院那边,近来情况如何?”云沉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