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夜话
“嗯。”云沉应他。
昏暗中,少年眼眸里泛着水光,像风拂动落满星光的湖面。他痴痴的看着眼前的人,心想,他从没有做过这么美好的梦。
一直只是在旁边看着的人离他这么近,视线掠过那微张的双唇,他混沌的脑中恍惚忆起那唇齿间的温软触感。
像是浮在云团里,很舒服,他笑了笑:“云…好看。”
云沉没听清:“什么?”
醉如梦中的少年呢喃:“天上的云,真好看。”
云沉轻笑,他把林疏抱着坐起,少年的脸贴在他颈窝,醉醺醺的呢喃:“少爷。”
“嗯。”
“少爷。”
“嗯?”
“是你吗?”
“是我。”
“真的是少爷吗?”
“是。”
“嘿嘿,少爷。”
“我在。”
云沉一边陪着他说醉话,一边摩挲过他肩背,指尖传来不一样的触感,像是结痂脱落后轻微凸起的疤痕,似乎是什么图案。
他细细摩挲了一阵,大概有了推断:“锁链?”
“什么?”林疏醉醺醺的问道。
云沉叹了口气:“你背上,好像有两条锁链。”
两条相交的锁链,像是锁住了少年的脊骨。
“锁链?”林疏那混沌的脑子试图理解这两个字的含义。
云沉松开手想将他放下,可只是瘫靠着他的少年忽然紧紧抱住他腰际。
“林疏。”云沉唤他。
“嗯?”
“松开。”
“哦。”
“松开。”
“哦。”
“松开。”
“嗯…不!我不想松开。”
云沉无奈,指尖泛起清辉点了点他眉心,少年顿时四肢瘫软晕了过去。
给他穿好衣衫,盖好被褥,云沉起身推门离去。
“醒醒!快醒醒啊!”
耳边传来焦急的呼唤声,林疏半睁开眼,朦胧视野里银灰相间的小猫正挥动爪子。半梦半醒间,他感觉自己像从水里捞出来般,整个湿淋淋的。
他迷迷糊糊坐起身,晃了晃因宿醉而生疼的脑袋,感觉口舌干燥:“好…渴啊。”
闲池道:“你……没事吧?”
“什么?”林疏不解,他此刻还有些恍惚。
坐起身,发现自己并没有浑身湿透,可方才,他分明感觉自己泡在一团温水里,水汽蒸腾,温暖的包裹着他,很舒适。
以至于清醒过来时,竟有一丝怅然若失。
闲池见他一脸的“意犹未尽”,咳了两声:“那个,你那个少爷呢?”
昨夜,虽然他太害怕夹着尾巴跑了,但还是有些担心,便趁着天蒙蒙亮时,扒着窗户看了看,见云沉不在,才敢进来。
林疏轻轻摇头:“不知。”他对昨夜醉酒之后的事,全然没有印象。
闲池小心迟疑道:“那他……”
“许是有事。”林疏说着,后知后觉的发现他竟然是睡在云沉榻上,顿时心如擂鼓。
瞧了眼小猫,他若无其事的起来,正打算铺床叠被,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静静站在榻边,意识到了,原来梦里幻觉般的温暖热气,并非虚幻。
静了片刻,他沉默着铺好被褥,更换衣衫,走到窗边坐下,轻声道:“我在医书中看到过,这很正常。”这只是寻常的,在他这个年纪,会自然而然发生的事。
忽然间,他朦朦胧胧回忆起大约是引发此事的缘由,在沉醉睡梦中眼前那张无比熟悉的脸,温和笑着回应他的声音,肩背上擦过的温热触感。
想着想着,他指尖开始无意识颤抖,他攥住手慢慢垂下眼,隐约有些难过:“不,这不对。”
……
李临之屋中,两人对坐,桌上放着卷轴玉简。
此前,两人彻夜将卷轴玉简里的所有记录看了一遍,期间根据其中信息商讨出了个简略计划。
昨夜云沉用推演之术,试图帮李临之找出下咒之人,但无论怎么推演都始终看不到尽头,哪怕试了再试拼尽全力,也只从那被刻意蒙住的黑暗里窥到冰天雪地中,一个兵卒怀抱婴儿,有女子凄厉的哭喊声传来,悲意响彻天地。
襁褓中,婴儿的领上坠着颗玉包金的精致扣子,无疑便是李临之。
再结合卷轴玉简里的信息,衣扣的由来,李临之的身世,两人已然明了。
李临之颓然叹气:“虽然从小就知道我是捡来的,但我从未在意过。”他苦笑:“还以为自己早就看开了,原来,终究还是有些介意的。”
“昨日出了书铺之后,脑中便一直有个声音在问“为什么”。他道:“这口气始终是咽不下去啊。”
“那就去找他们。”云沉道:“出出气。”
李临之点头,暗下决心:“没错,那就去找他们,即便拼死也要问个明白。”
“不会死的。”云沉道:“诅咒也会解开。”
李临之看着他,原本清亮贵气的凤眸中满是疲惫,见云沉还是像往常那般平静,仿佛天塌地陷也会面不改色的模样,李临之笑了笑:“你背后的势力,能与他们抗衡吗?”
背后的势力?云沉想了想,虽然他只见过一位师叔,但南山大概也算是吧。
他点点头:“可以。”
“这么厉害。”李临之道语气轻松了许多:“若是你不介意的话,能跟我说说吗?关于你的……背景?”
“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云沉道。
“青荫王都云家?”李临之道:“虽然也是显赫世家,不过……”不过那什么云家比起他们要对付的人物也太弱了吧!况且凭云沉展现出的势力,怎么想,那什么云家都像个障眼法啊!
“你师父,是哪位?”他问。
“他名为东出。”云沉道。
“东出?”李临之苦苦思索:“没听过这号人物啊?不过……”他崇敬道:“一定是位仙风道骨的大尊者吧!”毕竟那可是无牙令主的挚友,他心道。
云沉默然,他师父跟仙风道骨搭不上边,似乎也不是什么大尊者。
李临之好奇追问:“是吧?”
想起那个整日躺平抠脚,最大的爱好是算卦时摸女人小手的盲眼道人,云沉沉默着。
“那你们师门也一定是大宗派了?”李临之自顾自推测。
“或许吧。”云沉道。
“说来听听!”
“南山。”云沉道:“我师承南山。”
“南山?”李临之满脸疑惑。
想了想他师父对南山的描述,云沉道:“在北神山对面。”
“北神山?”李临之更不明白了,他绞尽脑汁的思索着,忽然灵光一闪:“是那个北神山?”
“哪个?”
“还有哪个!”李临之道:“世上只有一座北神山,就在……”说到此处他骤然顿声,嘴巴缓缓张大绷带掉进嘴里。
过了半垧,他站起来望着远处,深沉道:“直接去找大平皇帝吧,让他下旨,把那什么神武大将军府直接抄了。”
“……”
见云沉不说话,李临之道:“不行吗?这难道不是一句话的事?”
“当然不行。”云沉道。
李临之想了想,又坐下了:“那还是先试试方才的计划吧。”
“你这绷带何时拆?”云沉问。
李临之干巴巴道:“苏学官说至少要涂七天药。”
“我看看。”云沉道。
李临之解开手臂的绷带,结痂的伤痕像一层褐色蛛网,覆在他皮肤上。
云沉合上眼道:“这几日先完善计划吧。”
“嗯。”李临之点头:“你眼睛怎么了?”
“困了。”云沉说。
“也是,都一天一夜未合眼了。”李临之说着,顿感困倦:“要不一起躺会儿?”
云沉起身:“不了。”
他闭着眼推开门,一直趴在栏杆边等他的林疏听到声响,抬头望去,心弦一紧,顾不得烦恼紧张,忙跑过去扶住他:“少爷,你的……”眼疾复发了?
“有点累。”云沉说。
“那我服您回去歇息。”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