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非梦
李临之上前一步,行了儒家礼道:“学生李临之见过令主。”
“学生?”
“鹿鸣书院的戚闲学官乃是学生的先生。”李临之恭敬道。
无牙令主了然点头,瞧着他道:“你这是?”
李临之忙取了斗笠,缠满绷带的脸上双唇微动:“学生模样有些怪异,失礼了。”
那圆头圆脑的丫头瞥了他一眼,惊呼:“呀!”小丫头拍了拍心口,嘟囔着:“真是怪吓人的。”
“无妨。”无牙令主道:“说正事吧。”
李临之取出残破衣扣,向他陈明来由。
无牙令主道:“迎儿,去唤好好来。”
小丫头嘟起包子脸,扔下钓竿,噔噔噔往前院跑去。
素白裙摆荡漾,好好姑娘匆匆赶来,无牙令主将衣扣给她:“去查查。”
好好姑娘捧着衣扣,又匆匆离去。
“前堂那个,你觉得如何?”无牙令主问。
“不错。”云沉道。
“那就他吧。”无牙令主随口道。
“似乎也只能选他。”云沉说。
“嗯…”无牙令主叹气,语带埋怨:“唐守那小子谨慎多疑,只敢生两个。”
“不过能找到这里,那孩子倒是有几分能耐,你出去跟他好好聊几句。”
“看起来,他似乎是来找你的。”云沉道。
“是啊。”无牙令主笑道:“来求人办事,总要客气点。”
云沉转身,朝前院走去。
那个苍白虚弱的青年,正站在院中观赏檐下挂的字画,余光见云沉正朝他走来。青年客气的笑了笑:“昨日仓林那一战,很精彩。”
云沉道:“里面那人,让我带样东西给你。”
青年那原本惨白阴郁的脸上浮现激动之色:“是许先生么?”
“嗯。”云沉道:“手伸出来。”
青年伸出同样惨无血色的手,笑得和气又亲切:“我叫唐合。”
云沉握成拳的手在唐合手心张开,像是给了他什么东西。
随侍的侍女瞧着唐合空无一物的掌心,面露不解,一阵微风拂来,柔柔吹过她脸庞。
“你要吗?”云沉问道。
唐合呼吸一滞,忽然觉得手中重若千钧,他望着云沉,眸中掀起惊涛骇浪。然而不过转瞬,那风浪平息,水面如镜。青年神色认真,郑重点头:“要!”
云沉轻淡的“嗯”了一声,转身回了堂后。
唐合站在原地,紧紧攥着手,脸色似乎红润了许多。
侍女道:“那人方才给了公子什么?”
“风。”唐合道:“他给了我一缕风。”
“风?”侍女不解,但渐渐地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圆睁的眼眸中涌起泪水。
“太好了,太好了。”她低头抹泪,含糊道:“公子,太好了。”
世人皆知,六令中有一令为“邺风”,但鲜有人知邺风令,便是帝王之令。
池塘畔,好好姑娘捧着些卷轴玉简。
无牙令主正和李临之说些什么。
见云沉回来,他问道:“怎么样?”
“他答应了。”
无牙令主笑道:“岂有不应之理。”他抬抬手:“所有能查到的都在这里了,拿去吧。”
云沉将那卷轴玉简收入芥子物中,回眸看了看道:“那就交给你了。”
无牙令主似乎颇为怀念,笑叹道:“邺都,终究还是要回去。”
出了知意书铺,两人并肩沉默的走在巷中。
过了许久,云沉问:“是要走回去吗?”
李临之失魂落魄的抬起头,隔着斗笠,云沉感觉他仿佛是沉在泥潭里,濒临窒息,却毫无求生欲望。
“是谁?”云沉问。
李临之摇了摇头,只是沉默。
“卷轴和玉简都在我这里。”
李临之猛的顿足,“算了吧。”他轻声说:“我命该如此。”
“回神枢吧。”云沉淡淡道。
夕阳残光在天边挣扎,城中各处都挂起了灯火。
两人依然乘坐马车赶回仓林,在儒溪镇下车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回到学舍,李临之径直进了自己屋子,云沉隔着门看了一会,便回了自己屋子。
林疏已经回来了,坐在窗下席间,在用手逗小猫。
“少爷!”少年起身笑道:“您回来了。”
“嗯。”云沉走过去,见书案上放着印有天阙楼徽记的木匣,角落里堆着四五坛酒。
林疏道:“这些都不费事,就是找那个石姑娘花了好些时间,我先去了信陵酒馆,可老板娘说她去仓林考学院了,我便跑回仓林,绕着圈问了一遍,才知道那个石姑娘居然考进了神枢,她如今就住在院外那座景观湖对岸的学舍里。”
云沉看着他,忽然抬手揉了揉他脑袋,笑道:“做的很好。”
“取两坛酒来。”他坐下道。
林疏从角落抱来两坛酒,取了封盖,甘冽的酒气飘出。
“这是白梨酥合。”云沉说着,倒了满满一茶杯给林疏:“味道不错,尝尝。”
林疏抿了一口:“嗯,好喝。”虽然闻着很香,但是喝起来真辣,他想,不过辣后还有丝丝回甘。
“那就多喝点。”云沉说。
“少爷不喝吗?”林疏问。
云沉笑道:“这是给你的奖赏。”
林疏抱着茶杯低头喝酒,觉得有些奇怪,但想到这是少爷给他的奖赏,欢喜便盈满胸腔,只觉得这酒越喝越甜。
他连饮三杯,便有些晕晕乎乎,呢喃道:“不能再喝了,我还要,侍奉少爷呢。”
云沉把满溢酒的茶杯递给他,面无表情:“你非奴籍,不必侍奉谁。”
林疏接过茶杯,眨了眨眼,有些委屈。他隐约意识到了,云沉是故意要将他灌醉。少爷要做什么?他想到昨夜里那只失控的野兽,快要痊愈的伤口竟隐隐作痛。他捧着空茶杯,愣愣的看着云沉,看着他琥珀冰晶般的眼瞳,回想起那失去焦距却专注看着自己的眼神。
他无意识般空咽了两下,抱起酒坛,大口喝了起来。或许是酒性太烈,他身体渐渐发热,脑袋越发昏沉,视线也模糊了。
云沉看着他深深醉去,闭上眼,叹了口气。
晨时,他想着李临之因被诅咒而长在体表的黑线,忽然意识到或许他用错了方法。既然推演术“看”不到林疏的由来,那他该用别的方式看看,也许关于他的秘密,就像那些黑线般,是肉眼可见的。
他起身将林疏抱起,蹲在一边的闲池道:“你该不会是想……”
云沉看他:“你怎么还在?”
“那个。”闲池甩着尾巴:“他年纪尚小,这不合适。”
“滚。”
“你要实在是想,本座这就去外面给你抓个合适的。”闲池说着,忽然感觉魂魄渐渐发烫,他连忙跳起来,撞开窗头也不回的跑了。
云沉将怀中人放上床榻,挥手合上窗。
他认真看着林疏的脸,回想着那金光迸溅到他脸上,鳞片层层攀长的画面,可此时,一身酒气的少年平静呼吸着,没有任何异常。
他用手一寸寸抚摸过少年的脸,平滑干净,就像是普通人。
抚过少年下颌骨,指尖滑到脖颈,他仔细摩挲触碰到的每寸皮肤。从颈部慢慢下滑,两指轻按着那纤细的锁骨。
一手解开衣带,层层揭开上衣,手指游移,摩挲过微硬的痂痕。
黑夜里,屋里只有两道呼吸声来回交织,萤灯发出暗淡微光,隐约能照见床榻,床尾处散乱堆着少年的衣衫,未着寸缕的少年似是熟睡,脸上带着醉酒的红晕。
云沉坐在床边,微微皱眉,没有,即便是这样,他依然什么也没看到。可林疏能吸收星光,他也曾亲眼见过少年异变,怎么会,没有任何异常?
他想了想,俯身想将林疏抱起,冰凉手掌按在那温热肩上,少年的眼睫抖了抖,眼眸睁开。
带着酒气呓语:“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