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送别
濛濛雨雾遮掩着这座灰青的古老城市，空荡的长街唯有雨水流淌，狮象兽拉着那华丽殿宇的辇车临近城门。
车中，言晏道：“此行路遥，你且多加小心。”他取出一颗金色的芥子珠：“这里是些远行能用到之物，还有几瓶从杏林讨来的丹药。”
云沉接过芥子珠，静静地坐着。
言晏见他虽然是看着自己，眼眸却是放空的像是陷入了沉思，便拍了拍他：“想什么呢？”
云沉眨了眨眼，语气竟有些郑重：“以后，不要靠近火焰。”
“嗯？”
“总之离火源远一点。”云沉道。
他起身下了车，言晏虽不理解却也不打算追问，只笑道：“好，只是比起我还是你要更当心啊。”
“嗯。”
“你此行离去，也不知咱们何时能再见。”
云沉看着他，淡色的眼瞳像浮在水面的冰晶，透着莫名的凉意：“会再见的。”
言晏笑道：“那就下次重逢，再上花楼一同豪饮。”
云沉勾起唇角点了点头，转身朝城门走去，那辆如殿宇般华丽的辇车掉了头缓缓前行，风雨如晦，渐行渐远。
城门边一座破败的留别亭中，一个身穿碎花短衫青色长裙，挽着侧辫的少女正扶着柱子，隔着朦胧雨帘垫脚远望。
视野中，一道引人注目的白影渐渐清晰，少女欣喜笑道：“云少爷！是云少爷！”
云沉也已看到亭中少女，和她身后带着稚童的老婆婆，和一道一眼看去便觉君子风姿的身影。
那人见他走近，便也走到亭边道：“总归有些同窗之谊，今日你远行理应相送。”
“有劳。”
玉清和道：“去中洲作甚？”
“求学。”
听闻此言，玉清和笑了笑撑起伞走过去道：“那就祝你如愿得道，登天门。”他步履未停与云沉擦肩而过，径直走了。
云沉走进亭中，那老婆婆神情激动推着稚童道：“快，快向少爷扣头谢恩。”
在书院静心之时，云沉曾托言晏调查当街拦轿要为他裁运的几人，那段时日除去持剑青年，另外几人或多或少都曾遇到困境，言晏遣人来报之时，云沉便使了些法子帮他们渡过难关。
事情虽已过去很久了，可这些人却从未忘记。
将趴跪在潮湿地面的幼童扶起，云沉看着几人道：“往后若有事，可去云家求援。”
少女将怀中包裹递上前：“云少爷，这是我，我做的些小吃食，你带着路，路上吃。”她讲话断断续续，难掩语中羞愧。
云沉接过那还带着温热的小包裹，见老婆婆取下肩上包裹也要递来，便道：“不必了。”他看着几人语重心长道：“善自珍重。”
他走出破败留别亭，走过城门，沿着官道一直往西行去。
天边最后一丝光线敛尽时，他停在一处溪涧边，月光晦朦，如镜水面上忽然出现了另一道人影。
一个壮汉。一个上身披纱帛，健硕的胸膛双臂裸露在外，穿着华美罗裙，涂脂抹粉的壮汉。他腰带上系着一枚精致小巧的翠绿玉牌，双手托着一只宽矮木匣。
云沉看着水面，壮汉笑道：“这时才来拜见，还请勿怪。”
“无妨。”
“这里有一张遮面茧，一件青鸾羽衣，一柄缠丝小剑。”
云沉抬手，将木匣收入芥子珠中。
双手一空，壮汉便抱起双臂，也随云沉一同看着水面。
良久，云沉道：“还有事？”
“真人他，当真陨落了吗？”
云沉看着散溢黯淡月色的水面，有浮游之物弄起涟漪，他垂下眼缓缓道：“我看不到。”
壮汉叹了一声，拿起翠绿玉牌看着：“既然来了，为何不早些表明身份？”
“没空。”云沉道，其实只是嫌麻烦而已。
壮汉并未深究，又道：“真人对我有何安排？”
“有事，弈州书院会联系你。”云沉说着，想到白日他从言晏那里看到的，有漫天寒霜降下却化作火焰吞噬一切的画面，便道：“多照料言家。”
“好。”壮汉点点头：“再无别事在下便告辞了。”
“阁主好走。”
壮汉点头致意，随即双臂纱帛飘荡，整个人渐渐飘起从夜空隐没。
九闳越洲与中洲隔着一片无边深海，要横跨两洲自然不能单靠脚走。
云沉此行的第一程，便是九闳越洲西边近海的一座名山，山名“有名”。
有名山上宗派以炼器而闻名，据传闻其山主与世间炼器师祖庭“无形山”有着丝丝缕缕的联系。
究其缘由，大概是因为无形山将一件本宗独有价值无穷，被其他势力垂涎多年的御空灵器以极宽松的条件交给有名山代为经营。
世间御空之术，不外乎剑修御剑，神修踏云，低阶神修驾驭御空灵器，但想要跨越大洲，无论是御剑、踏云、亦或驾驭灵器，少说也需十数日，路途中也不免停靠歇息劳费心神。
而由无形山制造出的星舟，却能在两日之内越过两座大洲，其速度可想而知。
云沉此行亦是要乘坐星舟到中洲，再独行一段路到他真正的目的地。
但他也并不着急，他还要停留几日，在此等一个人。
大约七八日后。
一个蓬头垢面的少年怀抱一只小猫，出现在有名山管辖范围内的一座村庄中，边走边悄声道：“是这里吗？闲池，你有在看路吧？”
怀中小猫冷哼道：“本尊耗费神力化形，背着你奔波数日，现在要小眯一会别来烦扰！”
“可是，我好饿啊。”林疏嘟囔着：“你不饿吗？”
闲池舒展前肢露出尖锐利爪，咬牙切齿道：“本尊若是要吃，便要将那灭我一族的仇敌生吞活剥！”
林疏揉着那毛茸茸的小脑袋安抚他：“好，等我以后变厉害一定帮你做到此事！”
两人离开云家后，一开始林疏决心要去追随云沉，他觉得云沉帮他脱出奴籍还留下了去处，便是允许了他的追随，可却遭到了闲池的打击。
在路上闲谈时，闲池说起自己的身世，林疏这才知道他原来只是一缕残魂。而他的种族被一个高高在上的存在无情抹杀，只有他在炼狱般的封印中苦熬着，如今他脱离苦海自然要重整旗鼓，报了那血海深仇。
闲池平日里自持尊贵，言谈行为从来都十分傲然，可讲述那段过往时，却蜷缩在少年怀中，声音沉闷沙哑像是随时会哭出来，讲到那个高高在上的存在时他爪子都在颤抖。
得知闲池身世后，林疏十分感慨伤神，当即便决定一定要帮他报仇。
一人一猫一通合计，便定下计划，由闲池教导林疏修行，训练他的体魄，等林疏变得强大便和闲池一起去挑战那个高高在上的存在，为他的族人报仇！
林疏觉得如今他们就像话本上写的那样，遭人陷害的贵族结识平民伙伴，然后一起成长，历尽千辛万苦后大仇得报，荣耀加身，最后他们过上了平凡安乐的日子。
他将此想法说给闲池听，而小猫咪只是偏着头无聊的甩着尾巴，像是没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