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少年的秘密
“不了。”云沉道。
林疏捧起茶盘,低头道:“小人告退。”
他放好茶盘,站在厨房外看着远处,主屋紧闭的门。想了很久还是鼓起勇气走过去,敲了敲。
门“吱呀”打开,云沉盘坐在矮榻上,看着他。
屋里没有灯,月光斜斜铺过来一半,小少年站在姑且算亮的月光里,云沉坐在黑暗中。
他看不清云沉神色,只是凭感觉认为少爷一定生气了,心里冒出几乎让他难以呼吸的紧张感。
“少爷,小人不是要赖着不走,不是来让少爷为难的。”他道:“从来没有人像少爷对我这么好过,所以我想,把自己最重要的事告诉少爷。”
他向云沉讲述了那个从他有记忆起,时常会做到的梦,虽然他什么也不知道,但他心里依然无比肯定这一定是个事关重大的秘密。从小到大,因为这个梦他也曾觉得自己与常人不同,也曾幻想过如果有人向他逼问这个秘密,他一定要用生命来守护。
这个秘密就是现在的他最珍贵的东西。
他说完之后,屋子里安静下来,门外传来细碎虫鸣,风吹草动。
昏暗中,云沉摆了摆手,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林疏意识到了,或许对他而言重如生命的秘密,在云沉看来却不值一提。
他像往常一样轻手轻脚合上门,穿过走廊,回到下人房里,从铺盖里扒拉出存钱的匣子,抱在怀里。
然后把脸埋在手掌中,肩膀颤抖着,可他都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样难过?
次日一早,林疏带上收拾好的包裹,隔着门拜别了云沉。
云丰得了吩咐,将他送出竹园道:“改日有空,我便去柴房看你。”
“谢谢。”少年抿着嘴,努力露出笑脸:“许久没回柴房,不知那里现在怎么样?”
竹园到他做工的柴房还有段距离,要绕过湖,绕过主人院落,到一处偏僻角落。
对林疏回来一事,厨房仆役们众说纷纭,但有一点是得到一致肯定的。
林疏,完了,他的人生彻底完了。
一个家生奴才,被主人厌弃,被赶出院子,这样的人已经彻底沦为最底层,彻底没有未来了。
“木头,咱们这可比不上少爷院子。”厨房的管事婆婆指着他,口水飞溅:“你便接着做原先的工,可别觉得吃苦啊!还有,你原先的屋子,给老横住了。”她瞥着林疏,仿佛看着一堆大麻烦般嫌弃:“你将就着,跟他住一起吧。”
老横亦在柴房做工,听了管事的话,便嘿嘿笑着朝林疏露出一口黄牙。
林疏点了点头:“嗯,谢谢管事。”
管事走后,林疏跑到原本就破旧的屋里,唯一的床已被人占了,把这一眼能看尽的小屋看了好几遍后,林疏把包裹塞进柜子最下方,想了想,又把存钱匣子打开取出竹片,和钥匙一起藏进衣服里。
做完这些,他又用最快的速度跑回柴房,拎起斧头干起了他最熟悉的事。
他自幼便做这些,已很是得心应手,调整着呼吸,用最省力的方式劈砍着,机械而普通,正如大多数仆役。
他一出生,双亲就相继去世,一个在灶间烧火的婆婆收养了他,再加上厨房到底也有些好心人,没有任何意外他很普通的长到了五岁,然后婆婆也寿终正寝了。
幸好那时他已经学会了谋生之道,虽然年幼但也尽力在做工,擦盘子、洗菜、烧火……,做任何他能够做到的事。
六岁多时,管事便指派他到柴房来,起初做些挑水、扫木屑的活,后来力气见长便开始劈柴。那时候,唯一让他感觉开心的便是晨起挑水后,有一段时间可以去府中蒙学听先生讲学,虽然是躲在后窗偷听,但已经相当满足了。
若非那时被云沉救起,也许他还是在这里日复一日挑水劈柴吧?也或许,已经因为风寒,死掉了。
这样想着,林疏下意识抬起头,望着天边。流云散漫,变化万千,果然怎么看都看不厌。
就在少年看云时,老横正蹲在墙根看着他,这一年长高了一点,长开了一点的少年,从后侧方看去,有点像个清秀的小姑娘。
入了夜,林疏锁好厨房后,回到住处。
那个样貌粗犷,总是对他露出奇怪笑容的砍柴人不在,林疏站在门边有些犹豫,他总觉得那个人不怀好意,可是分明今日才第一次见,是他多心了吧?
可是,这么小小地方,他要睡哪?算了,今日先睡地上,明日去找管事婆婆问问吧。
他这般想着,正要展开铺盖,靠墙铺开,那扇漏风的门猛地被推开,林疏下意识回头。
老横手里提着酒坛,对少年笑道:“木头啊,不用跟哥哥见外。”他指了指木板搭的床:“最近还冷呢,咱们挤挤也暖和。”
看着他充满善意的笑容,林疏犹豫之下还是点头道:“好,好吧,多谢。”
“嗨。”老横道:“不用瞎客套。”他敲敲酒坛:“来,咱哥俩一起喝点。”
“我,我不会喝酒。”
“男子汉大丈夫,怎能不饮酒?”老横面露不满,摇了摇头。
他被叫做木头,便是因为从小到大他都很少说话,厨房众人也以为他天生内向,其实不是。烧火婆婆还在世时,他总是有讲不完的话跟婆婆说。后来旁人却不耐烦听他说话,在这偌大府邸生活自然要会察言观色,于是他说出口的话越来越少。
虽然看起来沉默木讷,但少年已深谙人情世故,今日这酒他若是不喝,怕是以后也不能在柴房呆了。
他起身腼腆笑道:“那我喝一点。”
老横哈哈大笑:“这就对了,来!”
云沉坐上桌,闻着那酒气,他虽然完全不懂酒,但这样浓郁的香气一定是好酒吧,柴房仆役也能喝得起这样的酒?
气味馥郁的酒水倒入陶瓷杯中,林疏抿了一口,越发觉得不对劲。
几杯酒水下肚,老横似乎是醉了,他盯着林疏,眼里忽然冒出令人恐惧的残忍欲望,他笑了两声,那声音阴冷又诡异。
一直心弦紧绷的林疏察觉到他的变化,正要起身,却不防对面的大汉瞬时扑上来,几乎是同时,少年抽出藏在袖中的刻刀狠狠朝前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