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野猫
三人出登蟾宫时，外头天色已彻底黑了，言晏打着哈欠悠哉悠哉走出门，身后跟着那身穿纱衣，白发在纤腰间微微荡漾的傀儡。
三人带着傀儡，正要上辇车，云沉突然看向车边，灯火昏暗也看不清什么，只是那里突然传出微弱的“呜喵”声，他走过去蹲下，便见花丛里卧着一只小兽，只有他手掌大小。
忽然之间，他心里似乎被什么软软的物什踩了一下，泛起从未有过的奇妙感受。云沉慢慢朝那小兽伸出手，那一团小东西像是闻到了他的味道，竟然摇摇晃晃爬到他手中，乖乖趴下。
云沉起身将它带到亮处，言晏和常潭好奇围上来：“什么东西？”
“小猫。”
趴在他手掌上的，正是一只银灰相间的小猫，眼中蓝膜还未褪去。
“许是野猫遗弃的。”言晏道。
上了辇车，言晏饶有兴趣拨弄那团小东西，但它只是静静趴在云沉手上，云沉想将它放桌上，小猫挥舞着爪子紧紧抓着他手。
“咦？”言晏觉得稀奇：“难道这小玩意儿还会认主？”
云沉垂眸看着它，没有说话，似是陷入了沉思。
回到竹园，已是夜深。
云丰和林疏照例在廊下等着，见云沉回来两人行了礼，林疏便像往常一样去煮茶，然后等云沉坐筑后，熄了各处灯火，回屋睡觉。
云沉独自进屋，合上门，从袖中取出一支细竹片，将上面的隔绝法阵催动。
然后把袖中小猫放在书案上，看着它面上似乎有些笑意，轻声问道：“你是来找我的吧？”
小猫咪乖乖趴着，细声“呜喵”。
“还不说实话？”云沉抬手，轻触小猫头顶，指间掠下几道火焰，竟瞬间没入小猫体内。
“喵！”尖锐的凄惨叫声响起，小猫咪剧烈发抖，不过几个呼吸间，一圈圈火焰套着一团黑气从猫咪眸中飘出。
那团黑气在空中拼命奔逃，却始终飞不出那炽热范围，很快便放弃了，停滞在火焰圈中。
“谁派你来的？”云沉问。竟然会想到用弱小兽类的外形迷惑他，企图降低他的警惕。
那团黑气中传出一道低沉威严极具蛊惑意味的声音。
“何人唤吾？吾乃数万年前诸神兽之尊主闲池大帝！无尽之钱财、通天之权柄、至尊无上之势，汝所欲之皆可馈也。”
“人类，说出……”
火焰圈倏然收缩，那声音慌乱道：“等等！等等，我真的叫闲池！”火焰燎过黑气，发出“呲呲”声响，那声音几乎嘶哑了：“真的！我真的是神兽啊！”
“是什么？”云沉问。
“本尊身负月神白虎之血脉。”那声音傲然道：“乃真神正身！”
“白虎？”云沉问：“你和皑皑幽洲西宫府什么关系？”
“西宫府？那是什么？”那声音落下，又忽觉不对，急忙道：“本尊是他们先祖！”总之不管是什么，先装祖宗就对了！
云沉抬手撤下火焰圈，只留一环道：“回去。”
“嗯？哦哦。”那黑气下沉，重新沉入小猫之中。
呆如假物的小猫瞬间有了活力，却不像之前那般乖巧，而是蹲坐起来看着云沉，眼瞳中隐隐有些畏惧情绪。
云沉拍了拍那毛茸茸的小脑袋：“现在交给你一件事。”
“低贱人类竟然驱使真神！”小猫口吐人言，下一刻它眼瞳中冒出细小火焰圈，仿佛有真实的炽热温度烧到脸上，它急忙道：“哎等等！主人！尊敬的主人。”
小猫咪低下头颅：“请讲。”
说完交代给闲池的事情，云沉撤去法阵，门外传来轻微脚步声。
林疏在门外踱步，方才他来送茶敲了几次门少爷都没理会，他正想着要不回去睡觉吧？
门无风自开，传出云沉的声音：“进来。”
林疏进屋合上门，上前将茶放下道：“少爷，茶好像凉了。”
云沉道：“坐。”
“哦。”林疏跪坐在他面前，一脸惘然。
云沉看着他，少年纤细瘦弱，因常年劳作看上去有些灰头土脸，他坐在那四肢蜷缩，很是小心翼翼。
这样一个，表面看来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少年，居然就是那人设给他的第一个陷阱。
过完年后，他隐约有些察觉到了，从少年身上传来的，莫名诱人的气味。那时他并不确定，因此便等了些时日，直到最近。
那股气味越来越浓烈，勾得他浑身血液沸腾，似乎随时会失去理智变成一只嗜血野兽。
这是什么？云沉想了很久。
首先是气味的来源，让他心潮涌动的原因，还有这个少年的作用是什么？他想了这些，最后确定，目前是得不到确切答案的。
云沉坐在那，察觉少爷一直在看他，心里格外紧张。是他哪里做的不好，少爷想责骂他，又不忍心？还有少爷有什么要事吩咐？茶，难道是因为他没有热好茶？
他忐忑的胡思乱想着，突然听到云沉道：“过来。”
“是。”他往前蹭了两下，与云沉仅半臂之隔，更紧张了，心脏仿佛要被无形之力捏爆。
云沉闻着从他身上传来的，那种让人神魂晕眩，极度渴望的古怪气味。仿佛面前并非一个人，而是一道世间少有的珍馐，所有的想法都慢慢消失了，只有强烈的想要吞下，想要将那气味全部吞下！
时间开始模糊，他似乎陷入了混沌之中，强撑着一丝清醒。
气氛有些古怪，林疏心里忽然冒出不好的预感，他颤声道：“少爷？”
云沉猛地站起身，推开圆月窗，有风夹杂其他气味吹进屋中，他舒了口气，又忽然想到什么，将窗合上了。
“明日一早，你回柴房去吧。”他道。
在那个一切平常的清晨，从小少年身上什么也看不到的那一眼，那时心中有过的疑虑，现在终于初见端倪。
“少，少爷？”林疏想问为什么，但云沉都没有回头看他，背影透着毫不在意的冷淡。
他心想，这一天还是来了。也许是侍奉云沉已久，也许是他曾预想过，这瞬间他竟然无比镇定。
他强迫自己张开口道：“少爷救命之恩，收留之恩，教导之恩林疏永不敢忘，若有一日少爷还用得上小人，小人万死不辞。”
他正要站起来，却因为坐得太久腿麻，又摔了回去。不行啊，少爷说了让他走，他怎么能赖在这！他咬咬牙爬起来，感觉腿也没有那么麻了，看了看桌上的冷茶，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少爷，还要喝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