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少年三白
他侧身对着角落道：“抱歉，一时入神将你们忘了，不热么怎么不出去？”
林疏完全没感觉到热，但一被提醒，他便立即注意到身上贴着一层若隐若现的清澈光辉。
少爷还闭着眼，是睡着了吗？他正在犹豫要不要叫醒少爷，云沉已睁开了眼。
“不对。”云沉仿佛自语般，轻声道。
“不对？”白发少年也自问一般轻声道：“哪里不对？”
他睁着涣散的白瞳将炼化，未炼化的所有灵材反复扫了几遍，抬手将一束干草般的物什取下：“果然不对。”
云沉道：“年份不足，毒效不够。”
白发少年笑道：“这就对了。”
他呢喃道：“竟未察觉这赤尾草年份不够，积毒不深便不能中和药性，失误了。”
言罢，他虚望向云沉：“敢问阁下是哪位长老亲传？”
“瞎了，来治眼睛的。”云沉说。
少年神色微怔:“原来你也看不见，我叫巫三白，我娘说是因我生来肤白、发白、眸白，不过我倒是没见过。”
“云沉。”
巫三白笑道:“要不要来炼丹？”
“不要。”
巫三白愣住了，室内安静下来，片刻后，他笑了笑转过身，从葫芦中重新取了赤尾草，接着一心一意炼起了丹药。
因得知那身负魂火的少年的确在炼丹舍中，学子们再三犹豫，还是鼓起勇气凑到屋前。
炼丹舍四边环水，是为隔热，正面两窗也敞开着。
生怕打扰到他，学子们虽凑得近，却无人出声，只是隔着那四方窗框望着少年的背影，眼神炽热而向往。
有药童带着一个身披杏林医袍，发髻凌乱的男子穿过院子，停在花丛边石桌前。
小药童奇怪道：“咦？方才还在这里的。”
他问坐在旁边长椅上的两人：“两位公子，请问方才在这可见过一个眼缠纱布的小公子？”
玉清和看向炼丹舍：“他进那里去了。”
药童大惊失色：“什么！”
他立即拔腿跑了过去，却又不敢进屋，只得焦急呢喃：“这个云公子，真是乱来！”
那发髻散乱的男子走到药童身边，淡定道：“去叫他出来。”
“可是……”我怎敢打扰那位炼丹，那可是年仅十六的准丹师啊！
见药童为难，男子绕开人群，走到窗前道：“云沉呢，出来。”
倚墙而坐的两人听到声音，林疏扶着云沉起身走到窗前。
那个耷拉着眼皮，像是好几年没睡觉的男子道：“随我来。”
言罢，他转身就走。
云沉扶窗跃出，林疏虽觉得这样有些失礼，但也只能依样照做。
两人跟着那男子，来到一间空客室。
“坐吧。”男子道。
这便是善骸长老吧？林疏想着，行礼道：“见过长老。”
男子点了点头，伸手取下云沉缠眼的纱布，撑开他双眼观察了一会儿。
这双眼表面看来木然呆滞，虽然还算完好，但眼瞳之后却已经是千疮百孔，依照常理眼球应该早就脱落了。可这双眼球却好好的嵌在云沉眼窝里，像两颗蒙尘的琥珀色琉璃珠。
善骸抬手，掌间浮起隐约热浪，缓缓拂过云沉双眸。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眉头紧皱满心疑惑，手掌再次拂过。
忽然，善骸长老那双惺忪睡眼猛然睁大：“你！嘶……”他咬了下牙：“你这是？魂火！”
他紧盯着云沉：“小子，你体内有魂火！”
云沉道：“哦？”
那只掌心有热浪起伏的手贴在云沉手肘内侧，善骸口中念念有词，同时手掌缓缓下移，当他指尖擦过云沉指尖时，一缕火焰如游鱼般被带出。
“这！”善骸盯着那缕火焰，面上浮现喜色：“上天待我不薄啊！”
他压下心中狂喜，对云沉道：“这，便是你体内魂火！”
云沉道：“哦。”
他那一丝未变的神色让善骸无比惊讶，怎会有少年在听闻这句话后，能如此镇定啊！
“你……”善骸琢磨着：“你早就知道了？”
“嗯。”
“何时得知的？”善骸立即追问：“那时你感觉如何。”
云沉沉默着，似乎在思考，然后他道：“煮酒大会开悟那日，冥冥之中我感觉体内有股炽热涌动，想来便是魂火吧。”
“冥冥之中？”善骸嘀咕着，似有些怀疑：“那你当时，何处觉得炽热？”
“四肢百骸。”
“这倒是能对上。”善骸道，天生魂火初次显现通常便是这般。“那你又是如何收拢控制这股力量的？”他问，魂火若是无法控制，便会像巫三白那般充斥体内，改变他的身体乃至外貌，而这，才是身负魂火者的常态。
“我想了想。”云沉道。
听到这四字，善骸只觉得像被人敲了一闷棍，头昏脑涨：“什，什么？你想？”
“对。”云沉道：“我想让它收拢，就收拢了。”
善骸看了看他，又揉了揉眉心，低声道：“梦？我在做梦吗？”
他再抬起头，看着那神色坦然的少年：“还是你在做梦？”千百年来，药丹术丹两道数位前辈钻研至今，还不能完全解决的问题，眼前这少年却说，我想收拢便收拢了。
这时，善骸忽然想起他回离都时，路上听来的几句谣言，起初他对此是嗤之以鼻的，可现在，他竟然觉得谣言或许也有其存在的依据。
他只觉一阵恍惚，下意识追问证据：“在哪？你将魂火收拢在哪？”
云沉抬手，虚抹过眼下，只见他原本白净的左眼下显现出一线深深红痕，就像猫的胡须那般细，但的确是真实存在的。
善骸一把捏住他手腕，再也压抑不住激动的心情：“天助我杏林，天助我青荫药丹一脉！”
他看着云沉，像淘金者看到金山一般，不可置信却又欣喜若狂：“小子，跟着我学炼丹吧！”
云沉挣开他手，问道：“我的眼睛……”
“你的眼睛？我这便去配药，若七日内好不了，我善骸从此不再行医！”善骸激动道：“你随我一同去取药吧。”
“林疏。”
“是，少爷？”
“去取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