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电流·触碰
这一场物理比赛是由五所学校联合出题，附中领导主持的市内联合比赛，以现场现考的方式，旨在选出前三名学生作为目标培养人才，届时观众可前来观看。
这种开放式的答题模式新颖又新鲜，同时还是七中首次参加五校大比拼的模拟联赛，上级相当重视，不可输了面子。
所以，乔延己掐断姜老师最后一条五十六秒的语音，急匆匆出门去了。
清风徐来，绿云浮动，乔延己来到陌生的附中学校门口，途中跑得太急，他弯腰喘了几口气，正待往里走，忽然瞥见不远处一棵大树底下站着位女生，长相白净，她呆呆地望着卡在树枝上的渔夫帽，表情略显焦急无助。
乔延己皱皱眉，低头看一眼机械表上的时间，走了过去。
孟潇当时正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她今天出门戴的渔夫帽被一阵狂风不小心吹到树枝上了，就在打算放弃挣扎痛心割爱的时候，一道冷冽的声音从耳边想起：
“需要帮忙吗？”
闻言，孟潇愣了一下，缓缓回过头。
再次一愣。孟潇微微瞪大了瞳孔，心脏砰砰跳动着，下一秒，她脱口而出：“可以吗，谢谢你。”
“小事。”乔延己笑了下，带点儿痞气，然后他长臂一伸，踮起运动鞋，一米八几的身高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渔夫帽摘了下来。
孟潇直直盯着他，脸颊漫上红晕。
“给。”乔延己还给她,低头看到孟潇双手皆捧着厚厚的书本，根本空不出闲手去接，两人一筹莫展，孟潇那句：“等等我先放下书吧——”
还没脱出口。
下一秒，少女浑身一僵。
乔延己把渔夫帽轻轻扣在她头上，轻声说了句：“冒犯了。”
孟潇猛地抬起头，就闯入一双清澈炙热的双眼。
“谢谢你。”孟潇低低很小声说。
“没事，我先走一步。”
话落，乔延己撇头看一眼表上时间，转身往校门口里狂跑。少年奔跑的身影映入少女眼底，久久挥之不去。
等乔延己赶来比赛现场的时候，姜魏和几位教研组老师早已等候在场，见乔延己越过半环式观众席大步流星走上前，姜魏连忙迎上去，板着脸说：“你怎么磨蹭了这么久，我不是早早通知你了吗？”
“路上当了一回活雷锋。”乔延己挠挠后脑勺说。
“行了，别嘴贫，黄教练有事交代，你赶紧过去，快点快点，给我跑起来。”姜魏推他肩膀，乔延己被他推得踉跄半步。
“知道了知道了。”他倒退着往后走，回以姜魏一个敬礼的手势，那高傲的眼神仿佛在说，老师你用不着担心，第一名七中势在必得。
姜魏笑，腋窝底下夹着陈年保温瓶，无奈：“你小子。”
等乔延己谈完话，准备在观众席前排落座，忽见后门站着一个人，纯色短袖，高高瘦瘦，背着双肩包。
是江旋。
他快步走过去。
“夏瑶怎么没来？”
江旋正在低头划手机，眉宇间略显不耐烦，他抬起薄薄的眼皮，掠过他：“来了。”
乔延己：“？”
下一瞬间，他终于反应过来——
一颗漂亮的头从江旋身后窜出，夏瑶摘下耳机线，朝他眨眨眼，模样俏皮又可爱。
“嗨。”
乔延己吓一跳，拍拍胸脯：“我去，你躲在江旋身后做什么？”
“我没躲啊，你眼睛瞎了又死不承认，这么大一个人都看不见。”
“靠，你那么小一只，江旋完完全全遮挡你了好吗，还怪我！”
“不怪你能怪谁？”
乔延己冷笑，叉腰看向江旋：“江哥，谁对谁错，你评评理。”
话落，还未等江旋发表意见，乔延己又心如死灰无缝接起自己话，摆摆手说：“算了，问你也是白问。”
谁不知道江旋偏袒她。
也只偏袒她。
夏瑶和江旋对视一眼，啧啧嫌弃说：“江旋哥哥你不要理他，他总是神经兮兮的。”
江旋不动声色地笑了。
乔延己：“”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他很多余。
等乔延己回到前排落座，夏瑶和江旋两人随便找了两个紧挨着的空位坐下，不少家长和学生都来了现场，场面壮观又哄闹。又百无聊赖等了一会儿，在主持人的一声令下，比赛正式开始。
物理题分为解答题和实验题两种，前半部分是笔试,后半部分则为现场实验，既考验考生的基础知识同时还要具备一定的手动能力，是一种新颖别致的考法。
十几名考生相继走上讲台，在考区相对应的位置落座，他们每个人的服装都不同，各代表学校出战，后背印着学校名称的图纹。
江旋看了眼台上，漫不经心收回视线，对夏瑶说：“这次考试是有加分项的，前三名可以不用参加预赛和联赛即可进入省考联赛，而其他考生只能进入复赛，相当于高考里的提前录取，你的考试在九月第二周，不知道会不会像物理这样，减捷径。”
夏瑶侧头看他一眼，语气轻松；“我不需要捷径，无论是预赛决赛还是联赛，我相信我自己，而且，我有信心能冲上cmo，或者更高的舞台。”
“嗯，我信你。”江旋垂下眼睫，抿了抿薄唇，又道：“你紧张吗？”
“不紧张。”夏瑶说。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遇事不慌，胸有成竹，江旋知道她早已有所准备才有底气说出这句话，他从来不质疑夏瑶的天赋。
她从未失败，也不相信自己会输，但那不代表她无坚不摧，无所不能。
江旋很担心这个。正是未经风浪的人，只要尝到一丝失败的苦头，对于她而言，会成为致命的武器。
就像战场上从未失手过的英雄，经历了一次失败之后跌落高台，看着自己的位置被别人生生替代，再优秀的天赋在高手面前，也不值一提。因为太多人见过英雄凯旋归来的意气，就不允许自己铩羽而归。
江旋是那个，最不希望夏瑶失败的人。
反之亦然，他希望夏瑶永远立于不败之地，成为万众瞩目的人上人。
在理想的高台永远发光。
经过一个小时的角逐，考生迎来了实验项，今年的考点为光学和力学。
乔延己从容自若地做着实验题，边拿纸笔记录下测量数据，他眉目认真，加上五官英俊，站在台上宛若一道迷人的风景线。
周围陆陆续续有人做完了实验，他仍旧不慌不忙检查一遍。
台上某个角落里，孟潇紧紧盯着台上散发着光的少年，一眨不眨地盯着看，年少的心动开始萌芽，悄悄生长。
当知道他叫乔延己，还是来自七中九班的竞赛生，孟潇从未有过一个大胆的想法，她想和他一样，成为一个厉害的人。
追逐他。
她是附中一名刚中考完的学生，并且以优异的成绩拿到七中录取通知书，听闻今天五校物理联赛，便冒着好奇心前来看看。
她从没想过会和乔延己有一段巧妙的缘分，可她却知道，哪怕没有刚才那一段缘，她还是会不知不觉被台上发光的少年所吸引。
他太优秀，也太帅气了。
考试成绩将在开学前一个星期公布，众人相继离开现场，乔延己从台上跑下来，寻找夏瑶和江旋的方向，见两人往后门走，他攥着书包带，急匆匆跑了过去。
姜魏刚想找人来着，倏然一阵室内狂风从口鼻脸眼睛唰地划过，他还没反应过来，手里捧着冒着缕缕雾气的保温瓶，喉咙里的丹参保心茶还没吞咽下肚，人就跑地老远了。
“”
乔延己从身后揽住两人肩膀，人手各一个，防晒外套衣角翻飞，插进两个头颅之间大声笑着说：“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身旁经过的孟潇心一动，隔着汹涌的人群朝他看来，少年笑的好看又有感染力，标准括弧笑，撑起脸颊鼓起的笑肌，唇红齿白，意气风发写在脸上，正半抱一男一女，三人看起来关系不错，很亲密。
她有点眼红。
夏瑶不回答，而是问江旋：“你要回去上班吗？”
“不回去。”江旋肩膀往前一缩，肩膀上的那只手就顺势滑落，他不喜欢和旁人触碰。
乔延己不爽又无可奈何啧一声，撇撇嘴，不理会他了，与此同时抽回了搭在夏瑶肩上的手，说：“那一起吃个饭呗，我知道附中附近有家店很好吃。”
夏瑶：“你不会在比赛之前还做了附中半日游的攻略吧？”
“我很闲？薛能推荐给我的，以前吃过一次，味道还不错。”
“我要吃辣子鸡，苕皮,八大怪，还有什么，江旋哥哥爱吃的抄手。”夏瑶一根一根数着手指说。
“行，全给你们招呼上。”
“好啊，你请客。”江旋忽然开口，斜他一眼。
乔延己：“”
三人聊着聊着就往后门口出去，上午的阳光斜在走廊口，勾出三道亲密无间的影子，细细碎碎的金光洒在脸上，肩上，身上，远远望去像一副青春二次元电影海报，乔延己最后那句开玩笑的话：“完了，资产阶级又来剥削底层劳动人民了。”随着脚步声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长廊。
孟潇目光错愕地望着后门口，忽然有些羡慕那个走在两个帅气男生中间娇小清纯的女孩子。
乔延己平时虽然欠了点，嘴巴子皮,爱捣乱，但性格三观都超级好的一个男生，老天待他不薄，甚至恩宠他，赋予了一张有颜值有教养还才华横溢的脸，对待朋友更是好的没话说，没有人敢说乔延己人品不行，夏瑶虽然经常跟他拌嘴，她心里知道，乔延己很懂分寸，不爱跟她计较，很尊重女生，所以吵到最后总是她占上风。
这也是夏瑶和乔延己友情坚固的原因之一。
所以付账的时候，夏瑶打了一个重重的饱嗝，摸着胀起来的肚子恭送乔延己去前台买单，乔延己赏赐她一记愤愤恨恨的眼神，然后抛给两人一个坚韧不屈的后脑勺乖乖掏钱去了。
夏瑶笑倒在椅子上。
江旋默不作声吃完最后一块辣子鸡，同为四川人，夏瑶发现江旋其实比他们更能吃辣，生啃魔鬼辣椒也能面不改色，但江旋本身就不善表达情绪的人，云淡风轻挂在脸上，让人瞧见就觉得不好对付，不敢靠近，好像一只小小的辣椒也不足以让他露出情绪破绽。一顿红彤彤的饭吃完，相比夏瑶战况颇为惨烈，她的嘴巴红肿薄嫩，涂了层辣椒油似的。
夏瑶瞟旁边江旋一眼，很好，神情自若地不能再神，抽了张纸巾擦嘴，越是使劲用纸巾擦，嘴巴就越严重。
后来，为了不出洋相，她索性不擦了。
下一秒，一只骨节修长分明的手掌伸过来，掌心握着杯没喝完的柠檬水，夏瑶心一砰抬眼看他，江旋依旧自顾自嚼动那块辣子鸡，没侧过脸，但脑门侧长了第三只眼睛似的，给她递了水。
一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好像，他习惯了这么做。
夏瑶下意识没接，这时，江旋目光顺着浅淡狭长的眼尾扫过来，脸廓干净利落，天生自带淡淡的冷漠疏离感，但眼底却是柔和一片。
夏瑶呆呆接过柠檬水。
那种电流流窜的感觉再次涌上全身，她心猿意马地灌了几口柠檬水。
酸甜酸甜的，像体内电流。
等付完帐离开店门，乔延己双手插口袋，迎着烈阳，转身看向两人：“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夏瑶：“回家。”
江旋：“回家。”
两人视线交汇了一瞬。
乔延己没管这巧合，司空见惯了反正，咂摸道：“行吧，那我也回去玩游戏，江湖再见两位。”
他拍拍江旋肩膀，和夏瑶颔首意会，转身往地铁口走了。
乔延己家住在林荫学区房，和两人并不同道，这下场面只剩下他们两人。四目相对了一刻，夏瑶低低地说：“要不，我们坐公交车回去，离我家就三个站。”
“好。”
瞥见前方公交站停了车，师傅打开车门，夏瑶看了眼车牌号，忽然抓起江旋的手腕往那个方向跑了起来，“车来了车来了。”
江旋目光一愣，垂下眸去看手腕，被遮裹的肌肤有少女温热甜腻的体温，那块地方像被火灼烧一样滚烫起来。
车门即将关闭，夏瑶拉着江旋的手冲上车门，两人在后车厢找了个位子坐下，汽车再次启动，卷起夏风落叶和扬尘。
跑了一段路的夏瑶靠在玻璃窗低低顺着气，胸膛一阵一阵起伏，江旋沉默的看了她一会儿，抿了抿嘴唇开口：“好点了吗？”
“嗯。”
下一秒感觉到某处异样，夏瑶倏地睁开铜铃大的眼睛，视线缓缓往下看去——
她还抓着江旋的手，一直抓到现在！
夏瑶心剧烈跳动了一下，五指一松,甩开了手。她知道江旋不喜欢和别人触碰，乔延己一碰到他就会皱眉。
“抱歉，我刚才太着急了，忘了你不喜欢别人碰”
江旋没什么表情，声音低淡：“也不是。”
“？”
“你碰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