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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一人之下-入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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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荪知道陛下一直都在回避自己数次封赏后的请旨,但是他也绝对不会就这样妥协放弃。

    文官武官结亲向来是萧国大戒。

    梁荪也深知自己虽说处于皇帝阵营,也的确在入仕这两年凭着自己的能力与皇上的偏爱做成了很多事,也稍稍让皇上多了一些喘息的空间,但是为人臣子,最忌讳居功自傲。

    他不愿在人前主动外露出自己的锋芒,但在陛下眼中又怎会不知这位爱卿愈发刻意藏拙的小心思。

    他犹还记得殿试时,梁荪浑身上下的锐气,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和初登太子之位的自己太像了。

    这两年梁荪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愈发沉稳,为人处世都多了一步因着要顾及他人而给自己留下的退路,旁人都说梁大人这两年成长飞速愈发成熟稳重,可作为天子,他身上的这份顾忌却是他所不喜的。

    他要的是一个能够充当悬在他人头颅之上宛如利剑一般存在的人物,而梁荪本可以是那个人。

    泸县梁家代代以教书育人为己任,梁荪作为家中最小的男孩,身上没有那么多担子,父亲母亲还有家中兄长都宠爱他。

    这也间接造成了他从小就偏爱独自自主,有时候兄长们将自己看做孩童哄弄他反而还不高兴要去找父母亲说理,就连梁父都笑着摇头说也不知这孩子是像了谁。

    也好在他的成长环境轻松自在但该学的也都没落下,同时也因着家庭的原因,梁荪从小启蒙就早,不管是读书写字还是骑马射箭,梁荪都感兴趣也都掌握得不错。

    十五岁那年,梁荪跟着二哥哥游商回乡。归家之后他下定决心要参加科考,起初兄长们都是十分高兴的。

    但这两年带着梁荪做着纸墨生意的二哥哥突然想到他平时也从未透露此事,怎得突然变了性子,一改之前给全家人的印象,就这么甘心只踏踏实实坐下来诵读了呢。

    他们虽是好奇但也知道自家兄弟的性格,他既然有了定夺必定是做好了完全的打算,与其纠结他做过的选择,还不如就让他专心于眼前的未知。

    梁大兄也曾参加过科举,尔后三年自请辞回到泸县继续接替父亲的学堂。

    于他而言,做官并不能带给他任何的满足感,甚者他开始怀疑自己读这么多的经典名家对这人伦天道究竟有无意义呢。

    梁大兄险些沉沦,幸好后来听从母亲的劝解回到家来,后来也来到自家学堂做起自己最擅长的事情。

    “三弟,大兄别的帮不上你,唯有这一房间的书,你若愿意翻捡了去,便拿去吧。”

    梁荪抿嘴笑了笑,看着大哥认认真真行了弟子礼谢过了去。

    其实梁荪也知道家中父兄包括母亲对自己的担心。

    前几年因为在家无趣,所以他就跟着二哥往来几个地区做着利润很高的纸墨生意,起初他也是觉得有意思得很,不管是和纸厂的匠工讨教做纸的经验技巧还是与精明的店铺老板学习生意之道,这些充满生活气的日子都不断吸引着他让他对自己的所拥有的和未来可以努力继续保持的生活有着特别热切的希望和满足感。

    但是当他们一行人走到谭城的时候,所见仿佛都和印象中不同。

    “二哥,这谭城看起来和你讲给我听得不太相似啊。”

    “这也是有些蹊跷,距离我上次来谭城过去也不过一年多,可这城中变化实在是太大了。”梁二哥皱着眉头差遣跑腿的小兄弟先行几步去探探情况,他们则留在原地再次察看了一下地图和行径以及车后面的货物情况。

    “老大,这谭城西郊的副城在半年前突遭旱灾,就在这缺水短粮本就人心惶惶之时,又赶上一群流匪当道,将这原本富庶的小城连带着周边的附属乡镇的储备的粮草和财物一扫即空,更可恨的是,他们起初承诺只要财物,但就在这些手无寸铁无力反抗的平头百姓迫于生命危机只得交出手上的钱财以免灾之时,这群悍匪却临头反悔了。他们还掳夺了几家妙龄少女,待后来被从其他城镇赶来查勘情况的士兵发现,几人早已成了干尸,曝在荒野。”

    梁荪那里经历过这些,只消听着就觉得恶心极了,但好奇心却驱使着他凑过去继续听着。

    “哎,这世道也是无奈,大城镇地处繁华,守卫森严。即使赶上天灾人祸,也得以牵一发而动全身很快就上头看到,但这些小城小镇,平时看似日子过得不错,越是如此边越会着了疏于防守亦或是外强中干,早就被某些手段掏空了内心。就看这谭城,此时依然没有缓过来。”

    “二哥,咱们还去吗?”梁荪听过之后内心也有些触动,他看向一言不发的二哥,有些犹豫地问道。

    “三弟,咱们要去,但不是为了卖这些纸墨。”梁二哥抬手拍在梁荪的肩膀上,语重心长的说,“于他们而言我们可以是雪中送炭的远方朋友,也可以是袖手旁观无意引火烧身的旁观者,若要你来选择,你觉得那种人更是高尚?”

    梁荪思忖了一下,眼神瞟了一圈周围的人,随后回答二哥说:“要我来看,当然是前者更具君子风骨,但···”

    梁二哥侧头看向梁荪,低眉笑了笑说:“但说无妨。”

    “但我们毕竟是行商,若只是我们兄弟二人,我便听从二哥做主竭尽所能帮扶他们了,但跟随着二哥的人,他们在家中也上有老下有小,这般举动是不是对他们而言不甚公平呢?”

    梁二哥眼眸亮了亮,没有忍住心中的惊艳,对着在他心中一直觉得年纪尚轻需要多历练历练的弟弟投过去了赞许的目光。

    “你说的不错,助人首先也要认清自己的能力,如果你没有本事却夸下海口,不光是丢了自己脸面,还给了别人无谓的希望,这是最可恨的行为也是最愚蠢的争风头行为。”

    “这个事情很好去决断,一会儿我们进城之后,你且多关注着每个人,定会给三弟一个个不小的惊喜。”

    果然在他们一行人进城之后,见到的百姓生活更是令人唏嘘。

    原本最繁华的主街上现在一眼看过去竟几乎是家家门前丧幡挂起,每个人脸上都肃穆无神、双目空洞至极。

    他们几个外来人的模样打扮和行头若换做平时早就被大家注意到了,可此时却无人在意梁二哥等人,人们匆匆走过,极少数扭过头看了看他们就转过头继续急匆匆走过。

    梁荪记挂着二哥说的话,一路上左右看着同行的人和与他们擦肩经过的人。

    终于在他们即将走过这宽街的时候,一个身形褴褛的老人拉住了他的衣袖,他眼中混沌泪痕似是刻在脸上一般,将黝黑干涸的皮肤割开一道深深的沟壑。

    “儿,可是你回来了?”老人看着梁荪,甩开手中一根用以支撑的拄杖,“我的儿啊,你终于回来了,你让为父等得心都碎了啊,儿啊······”老汉声泪俱下地扯住梁荪,似乎是魔怔般要拉着被认错的人回家去。

    梁荪看了一眼老人,刚想开口和他讲清他认错了人,只见那老汉转过头来,却从眼中口中流出黑红的学和看不清楚的块状物。梁荪被吓到了,下意识地想要抽开手却被对方死死拽住,一个仿佛从地底下传来的声音像是一个罩子笼罩住他,封闭了他所有的感官。

    “不会好了,永远也不会好了。”梁荪动弹不得,只能在耳边听到着沉沉低语。

    梁子瑂从噩梦中惊醒,又是这个梦。但自从自己随军之后,已经很少做梦了,怎今日又做了这么可怖的噩梦。

    梁子瑂坐起来缓了几口气,看着自己熟悉又陌生的房间摆设,她卸下了全身的力气抱住膝盖。

    自从她六岁那年偷偷和大哥去祠堂摸了一下那个闪着翠绿金光的琉璃盏之后,她就时常会做一些关于祖父的梦。

    梦里的情节有时候连续、有时候重复,还有时候跳跃折返。

    “哥哥,父亲说不让咱们接近祠堂,我怕。”小小的梁子瑂跟在大哥梁子珏身后,扯了扯他的腰带。

    男孩拍了拍妹妹的手,轻声说:“他们如此瞒着我们,不过就是觉得我们两个是孩子才糊弄我们罢了,今天父亲和母亲出门去青山接祖母而家中无人,我倒要看看这祠堂里究竟有什么秘密。”

    肉乎乎的小女孩见劝不住比自己高了一头半的哥哥,但又不敢一个人留在外面,只好小心翼翼跟着哥哥走上前去。

    男孩子拖着妹妹向前走去,嘴上虽大义凛然仿佛是为了自己和妹妹讨公道一般,但心底也还是有些打鼓的。他打量着四周的摆设和物什,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奇怪的。

    就在他懊恼地嘟囔着果然是被骗了的时候,梁子瑂从哥哥身后探出身来,小脑袋靠在梁子珏的肘窝处,眼睛盯着桌子上祖父牌位前的那个地方,说:“哥哥,你看那有一个青色的琉璃杯,好漂亮啊,还闪着金灿灿的光。”

    梁子珏闻言皱了皱眉头又仔细看了看确定并没有妹妹说的东西,他咽了下口水,蹲下身双手握住梁子瑂的双肩,直视着她的眼睛说:“你说那盏在哪?”

    梁子瑂小嘴巴撅了撅,侧过头对着祖父牌位前的地方说:“就是那里。”

    梁子珏比妹妹大了五岁,此时已经认得了许多字,自是能够认出妹妹指的是祖父的牌位,可他根本就没有看到妹妹说的那个东西。

    祠堂中的大小事物皆由父亲亲自整理打扫,牌位面前恨不得连一丝尘土都没有,哪来梁子瑂说得琉璃盏,还青中透金,这莫不是在整他?

    梁子珏看着妹妹认真的表情并不是在开玩笑,可他也真的看不到那个琉璃盏。

    他又朝着那个地方定睛看了看,随后站起来,按了按梁子瑂的肩膀说,:“你在这里帮哥哥看着。”

    梁子瑂捏着衣服,抿着唇指挥着哥哥接近那个杯子。

    “哥哥,你的手往前,再往右。嗯好像还是差着一点,再往前一点。”梁子瑂站在原地看着哥哥怎么也摸不到那个杯子,有些着急,她几步跑过来,梁子珏听到背后的脚步声,扭过头来就看到梁子瑂的小身影风一般从自己身边过去。

    她捏着杯子,眉间皱着对梁子珏说,“哥哥,就是这个杯子啊,你接着。”说罢她就准备将手中的杯子塞到梁子珏的手中,而这个时候梁子珏看着妹妹的举动,和她手指头上红色的压痕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面对妹妹递来的动作而潜意识伸出去的手急忙忙抽回来,急忙说着:“别,子瑂你拿着别给我。”

    可梁子瑂听到这话的时候已经撒开了小手,她放在哥哥手心上的杯子本以后会被他稳稳当当地接住,可没想到这杯子却穿过哥哥的手,如同坠物一般不受控制的往地上摔去。

    梁子瑂虽然人小但反应倒是快,她连忙伸出小手试图去接杯子,聊是她已经迅速作出了反应,动作终究还是慢了一些。

    她呲了下嘴,但意料中杯盏落地而碎清脆的声音并没有出现,她转过头只看到了那闪着金光的杯子又回到她拿起的地方。

    梁子瑂不知为何侧过头看到那个完好无损的琉璃盏一下子就哭了出来,她失魂落魄的回到自己的房间,当夜就高烧起来,直到郎中看了确认没有什么问题服了药便只待烧退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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