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人之下-领兵
即使反复和郎中确认了小姑娘无大碍,还是把梁须展和陈安平还有刚回家的霍佩担心坏了。
子瑂从小就身体虚弱,再加上这是梁家这代唯一的一个女孩,平时也都是在各位亲长的掌心中捧着长大的,何时如此不在意过,念及此处陈安平也不禁有些自责。
但霍佩想着另外一件事情,叹了一口气手上轻轻拍了拍儿媳的手背,半是安慰半是犹豫道,“若只是寻常娃娃家风寒发热、倒也遵悉医嘱好好养着便是,可···”
她的后半句没有说,可这件事却暗中中指向和夫君梁荪有关,她不得不多想。
自打子珏知道妹妹高烧就再也不敢有任何侥幸心理和丝毫的隐瞒,将今日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对着家中长辈说了个清楚。
“母亲,珏儿说的那青色茶盏不会就是陛下视若珍宝的那对碧窑盏?我记得曾经听母亲说起过,这碧窑盏本是一对,然父亲战功赫赫又深受陛下的青睐,便将其中的一个赏赐给父亲以示对其的重视和褒奖。父亲也是十分爱惜,连一丝灰尘都不会让它沾染。”
梁须展又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趁此机会再给妻子讲一下其中的细节。
“梁荪,朕知道你这么年来心底的那股劲头还没有被消磨掉,朕很欣慰。”
陛下在得到了梁荪弃文从武,投身到刘占将军军中且即将随大军前往章郡的消息之时,才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朕最近时常想起那年殿试,你的话如一缕甘泉让朕在那段对政事和文武百官、甚至对朕自己都倍感低落与失望的时期,重燃起对天下的一份希望。其实这春秋更替、一年一年过去,朕始终觉得自己能做的其实很少,若不是有你们这些得利的大臣,恐怕在后世眼中朕都不够格为一名足够称职的皇帝。”
那日陛下和梁荪饮酒谈心,说了不少的话。
“自你入仕之后朕每每看你都觉得你进步的步伐更快更稳,朕欣慰之至,见到你就仿佛见到了朕年轻还身在东宫时候的样子。那个时候朕也有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雄心壮志,自请到边关去镇守,戍边本不是皇子们的必须要做的,但身为太子,若不知世间酸甜苦辣,不懂战争残酷与百姓艰难,又如何能够安心端坐在这皇城之中佯装安稳太平呢?”
梁荪几杯温酒下肚,也稍微放下了些心防。
卸下一两分君臣之间的拘谨,接上陛下的话说道:“臣儿时跟随家中兄长于各地游走,也看过各色的百姓生活,深知太平二字背后意义深重,臣钦佩陛下有勇有谋。而年少时也自视有些小聪明,那时起便暗暗发奋要来这天子脚下考取功名,不光是作为臣子为陛下出一份微薄之力,也是实现臣心中的一点骄傲。”
陛下看着梁荪,不住的点了点头,端起斟满的酒盅和梁荪在交碰在一起:“朕就知道没有看错你。”
第二日,先帝便当着朝臣的面告知了各位,他即将任命梁荪协助刘占将军一同前往章郡。
梁荪虽文官出身,但这几年为官相处,也多多少少从他的一言一行包括行事风格上了解到他可不是个“文弱书生”。
所以对于这位在官场上连连爬升的后生突然放弃大好前途,转头却被皇上任命去从军多是不解,更有人暗暗怀疑他是不是犯了什么错,惹了陛下不快才被放逐了。
“梁大人,你这此去行伍,料理朝中琐事的诸位大人之中可就少了一位足智多谋的同僚啊。”
平日里和梁荪相熟的一位同僚下朝之后和他一同往外走,还不忘一边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打探打探对方的口风。
梁荪身材高大面容清秀,若非是见识过梁荪训马及往年围场狩猎的场景,多少人都会被他的外形和脾性自带的不卑不亢所欺骗。
但和他相处过便知,梁荪这个人虽然话不多,可心是好的。从不会因着一点小事就百般纠缠喋喋不休,少了很多文官共通的酸毛病,自然也就有使得他在官场中与同僚的相处大多并不舒心。
可梁荪对此并不十分在意,只是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即使别人对他有什么看法,他也很少争辩什么。
朝中对他不满的人都称他是“假菩萨”,在背后说他定是心中都暗暗记着只是不发作呢。
梁荪听后也只是一笑,他鲜少与人争执。
原因就在于他清楚地知道人性是最软弱的,他们也只敢背后这么说说,若不是因为自己受了他们的嫉妒,大概也不会被这么多人放在眼里。
他看着远处目光如炬,虽然步态轻松地下台阶往外走,但同僚微微侧过脸等他回答的时候却看到了他眼底似乎是埋藏很久而今终于得以释放的坚定与炙热。
梁荪嘴角微微勾了勾,还是那一副淡然又谦虚的模样,“无妨,诸位大人为官数载,论经验和才干皆高于我,我相信陛下选择臣子的眼光是不会错的。况且我此去从军也是为了了却我的一桩心愿,如此说来皆是陛下体恤。”
梁荪说罢也收回了看向同僚的目光,同僚刚刚同他交视的瞬间背后有些凉意,不禁点头回应着,“嗯对,对的。”
奇怪,这梁大人眼眸之中怎仿佛要看透他一般,以前可从未这样过啊。
同僚不愿再多想,只当问过便匆匆归家去了。
梁荪收起了脸上的笑,单只手抚了抚衣摆上的折皱,随后脚步一转牵了自己的马朝城东霍家而去。
未到秋日,因着章郡旱情加重,向朝廷请旨减税之事,梁荪便随刘占将军领陛下旨意赶去协助郡城内外大小事务。
日子一天天过去,梁荪每隔两旬左右就会给霍佩送信过来。
霍家这两年来一直没有松口女儿和梁荪的婚事,但是如今朝中上下大家谁人不是心知肚明这梁大人对霍家独女的情意。
但也奇怪以当年关霍两家的关系,在霍家遇到梁大人这样更好的人选之后,也不必在儿女亲事这方面如此执着啊。
更何况霍家女亭亭玉立聪慧可人,父兄又都是当朝官吏,想要求娶之人恐怕要从霍家门口排到城门外才对。
就算他们顾忌着梁荪是文官,可那关小郎不照样是文官,这比来比去也不知究竟是为何。
而梁荪作为当事人,早就不纠结这些了。他只知道若让他与别人共度余生,那他宁愿不娶。
梁荪在来到章郡之后与随行的刘占将军分别在城防和民生两个方面着手协助百姓度过此关。
“梁大人头一次随军行进,这一路不比寻常出行,倒也让刘某刮目相看。”
刘占是少年时期就参军的老将军了,此前还曾跟随祖先帝一同征战。
这江山社稷交到先帝手上之后到现在,暂且还算是稳住了一分的和平,可他的眼光由前朝培养而来,自然是习惯于瞻前顾后。
“在下其实多有疑问,梁大人为何要弃文从武?”刘占负手站在城池之上,侧头看着身旁衣袖低垂的青年,不由得像是对待晚辈一般关心问话。
他是当面与陛下决议得知此次行军是要与梁荪一同前来的,也自是知道陛下旨意。
这弃文从武的决断,恐怕不是陛下强行要求这个年轻人的,而是面前这个梁小郎自己应来的。
“刘将军,在下以为既然入朝为官,不论文武朝臣都应以天下存亡为先。百姓的命是守城者的第一要务,而城中的百姓是天下之根本。”
刘占一只手摸着佩剑,转过头看着城外。
半晌,刘占才长吁一口气,带着梁荪能清楚其真切感情中一两分的坦荡语气说道:“你与他们不太一样。”
梁荪抿着嘴对着刘将军点了点头,也没有纠结过谦。
黑洞洞的夜色,时不时有风从耳边吹过,这一路赶来的急迫与忧忡,在赶到章郡部署好军队及城中人马之后的此刻夜晚才轻松了几瞬。
梁荪抬头看着月色星空,人放松下来心却又揪起。也不知道那临行之前和霍佩草草交代的那些话会不会吓到她,让她徒增忧心。
回到住处之后,梁荪彻夜未眠,第二天天一亮,刘占将军正要出城去就看到了站在城门口的男人。
“刘将军,我有一个想法不知是否可行···”
章郡地势高,连年天气本是飒爽,可今年却赶上大旱,城内外的庄稼皆旱在了地里。
农户没有了庄稼就没有了生存的本钱,这样一来今年还暂且可吃家中蓄粮,但等来年一到春耕之时没了种子又如何继续耕种养活一家人。
更何况没有收成,御冬的炭火皮袄又从何而来?
“其实在来的路上我潜人去周边打探过情况,这周边地域皆大大小小遭遇了旱灾,只是章郡情况最为严重。”
“章郡依山却无水,这是一个极为不利的情况,我也深恐周边会有流匪作乱,再加之郡守大人在郡城中也并未开出水井来,可见水资源彻底匮乏之后,郡城中的百姓也必然会出现混乱。刘占将军,我想请你今日出城不光去考察一下周边土地、有无可疑人迹,更要寻一下周围几个城池的引水工程,这是我记录下附近有水的城池。顺便也要在路上不经意露出章郡的险情,我在城中还有些事情要打点一二,不便跟随将军一同前去,就只得麻烦您了。”
刘占知道梁荪此番为何,接过梁荪手上的图,略微沉吟了一下,才朝着对方胸有成竹的点了点头,上马之后才开口道:“梁大人,且放心,我们去去就回。”
说罢便策马带队出了城。
梁荪负手立于城门前,看马蹄奔驰扬沙而过,他干脆地转身也上马去到了郡守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