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吐露真言
这里是阿精的家乡，有着她无数的童年回忆，或辛酸，或苦涩也只有她一人能够体会。当初阿精跟着韩诺进入时间轴逃了回来，二人分隔两地未能相认。那年阿精下山时不慎跌进深坑被他带了回来暂居此地，养好伤后阿精独自下山回家却意外中了黑影圈套，从此成为第八号当铺老板，与白家立场敌对。而阿精自年幼时吃过太多的苦，虽然她已经失去记忆，但john对她的恩情，她一直铭记于心不敢忘却。后来她买下这座山头，雇人翻修了那两间漏风漏雨的破屋，变成如今这般豪华的模样，还派人常驻于此，只为有朝一日等他回来，还了他这救命之恩。
这位管家其实是阿精以前在路边碰到的流浪路人，衣裳破烂的捧着个碎了半边的瓷碗，一路乞讨南下，不要钱财只求食物。这颇为奇怪的举动吸引了阿精的注意，探索了一番这人的过去，原来是瘟疫泛滥时带着家人出门避难，却遭遇山头土匪洗劫，钱财散尽，后又家人感染瘟疫离全都他而去，从此世间只剩他孤零零的一人。阿精给了他两个馒头，并把他带到了这里，月钱照付，只要求他看好这栋洋房，护住这片山林，等待原本的主人回来。如今，john终于回来了，阿精知道他不会赶管家出去，所以也就装装样子让john表明态度，也好让管家安心留下。
挥退了管家，阿精和john在客厅坐下，二人围着一张洁白的圆桌，桌上阿精变来了不少洋酒，还参杂着几壶烈酒。
阿精今天似有心事，想要借酒消愁，john面带微笑的坐在一旁安静的看着她闷头喝酒，不做阻拦也不去打扰。
“你说……幸福是什么？”阿精举起透明的酒杯，与目持平，盯着杯中的白酒嘟囔着问道。
还没等john回答，阿精突然精神一振，目光诧异的望向john，邹着眉头念出一段话：“我记得你好像说过……幸福，不是长生不老，不是大鱼大肉，更不是权倾朝野。幸福是一种每个微小的生活的细节上面的一个愿望达成。能够想吃的时候就吃，想爱的时候就有人爱你……”
john听着阿精完整的复述出他原来对她说过的话，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眼神温柔的看着阿精：“你都想起来了？”
阿精却眉头深锁有些疑惑，想了想，轻轻摇头回道：“没有，我什么都没想起来，看来你真的说过这些话。我记得这些也只是因为近几年来我经常会做一些奇怪的梦，那些梦境有可能会是我的记忆……但我却是以旁观者的角度梦见的。而且梦中除了我和韩诺，大多数人的模样我都看不清楚，只有小部分人还能看到个模糊的长相。跟我说这些话的人，口吻跟你很像，所以我才猜测是你。”
了解了前因后果，john眼中闪过一抹失望，随即又恢复如初，柔声安慰道：“不要着急，你有无尽的生命，总有一天你会全部记起。”
阿精垂眸看了一眼杯中的酒，淡淡附和道：“我不着急，是我的，总会回来。只是……我的爱情，还能回来吗？”
这次，john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阿精自嘲的笑笑。
“怎么？你也认为我很可笑对不对？简直是痴人说梦！明明是我心甘情愿典当了的东西，现在却又后悔想要回来。世界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情，明知道私用典当物的下场是灰飞烟灭，可我还是动了这个念头。”
john蹙起眉头，神色严肃的盯着阿精，他知道阿精不是在和他开玩笑，她真的有想过要以身涉险。
阿精手里捏着玻璃杯轻轻转动，杯中酒液顺着杯壁缓缓流淌，停顿了下，阿精继续说道：“你告诉我幸福是想爱的时候就有人爱我，确实，韩诺很爱我，但我却对他没有任何的感觉，我既回应不了他的感情，更体会不了他的爱意。看着他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围着我团团转，逗我开心，我心里其实也很内疚，就好像我欺骗了他的感情，辜负了他的一往情深，可他却始终甘之如饴，让我陷入深深自责。这种感觉，你会懂吗？”
“我懂……不过，我是付出的一方，我懂这种甘之如饴，不求回报，只求心爱的人幸福快乐。”
曾经，他以为自己选择涉足黑暗，是为了坚持信仰，是为了心中大爱，就算进入八号当铺他也有信心不会迷失自我，他以为只要信念足够坚定，假以时日定可以感化阿精，带她走向光明。却从没想过他融入世间千百年来未曾动过凡心，不过是因为没有遇到她罢了。原来，他也会爱，直到她陪韩诺化为灰烬那一刻他才明白。
john这个回答，出乎她的意料，阿精顿住手中的动作，她明明没听懂john的话，却又好像听懂了john的话，心口有些阵阵的刺痛感传来，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阿精也不清楚这种情绪从何而来。
想不通的问题就干脆不想，阿精一向活得通透，也不允许自己钻牛角尖。所以她自动忽略了john的回答，继续像朋友一样和他谈心。
“你知道吗？今天吕韵音结婚了，她穿白纱的样子真的很美，那个男人很爱她，她也很爱那个男人，他们一定会长长久久的幸福下去。我羡慕她的人生，羡慕她的爱情，羡慕她的婚姻，也羡慕她可以在教堂里举办婚礼。她所拥有的这些，是我生生世世可遇不可求。我没有爱人的能力，也无法接近教堂，虽然身边有人陪着，但我却一点都不快乐，总觉得我的人生，好像少了点什么。可是明明天地万物，都任我予取予求，我又为何……独独失了快乐？
阿精手肘挪动了一下，不小心碰到一只透明的玻璃杯，杯子从桌面边缘快速坠落，掉在地上砸得粉碎，玻璃渣子溅起，阿精惊慌的抬起了脚，却被人动作迅速的抓住了脚踝。
“有没有受伤？”
john蹲在地上，宽厚温热的手掌扣着阿精脚踝，稍微抬起一些，仔细的检查着皮肤有没有被玻璃划破。
阿精愣在原地，身体僵硬的垂眸望着蹲在自己面前的男人，见他眼中神色认真，甚至带了几分心疼。
刚才谈话间，阿精已经喝了不少烈酒，洋酒倒是几乎没有动过，此刻醉意有些上头，但脑子还算清醒。看着跟前的人，阿精突然想到二人立场本就敌对，她又何须顾虑什么。
眼中泛着精光，唇角勾起一个魅惑的弧度，阿精伸出白皙的右手，用食指挑起john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我没有受伤，你既然这么心疼我，倒不如为我做件事情。”
john没有挣扎，静静的与阿精对视，从阿精的眼中，他看到了利用，但也心甘情愿被她利用，反正也早已习惯了她的利用。
“你们白家一向大爱无私，口口声声说着神爱世人，虽然立场不同，但你们不是一直想要救赎于我？现在，我就给你这个机会。只要你拿回属于我的爱情，我就愿意回到白家，继续做白家的天使。”
john眼神微动，这个细微的动作也被阿精轻易地捕捉到了，她心头涌上一丝窃喜，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看来目的，即将达成。
“你只要爱情？那你的记忆呢？”john出口冷静，并没有直接拒绝。
“记忆嘛……无时无刻都能创造。我现在只想要爱情，我倒要尝尝这爱情是什么滋味，能让你们一个个的……为爱舍身也甘之如饴。”
john明白，阿精这是心有不甘，就像一个残缺不全的人，没有什么，就偏要什么，甚至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阿精已经动了私用典当物的念头，万不可让她再行差踏错一步，不能让她重蹈覆辙步了韩诺后程。
john思考了一番，目前也只能先答应她的要求，暂时安抚她的情绪，然后去找白神父商量解决方法，他相信白神父有能力处理这个问题。
john回到教堂时，白神父正在等他，脸上是万年不变的淡淡笑容。
“你决定要帮她？”白神父神色如常沉声问道。
john并没有半点惊讶，白神父的能力究竟强大到什么地步他也未知，所以就算知道他答应了阿精什么也不足为奇。
“阿精她……这次可还有别的办法？”john蹙眉问道。
“办法自是有，不过需要你做些取舍罢了。”
“什么取舍？”
“你若再也无法与她相见，不知你可舍得。”
“你的意思是……把我爱的能力给她？”
白神父依旧笑容淡淡的看着john，没有回答他的问题。john思虑了片刻，忽然眉头舒展开来，眼神坚定的轻轻点头说道：“嗯，这样也好。阿精可以得到爱情，我也能安心度化世人。韩诺是她毕生执着，希望他们这一次能够幸福。”
“世人皆道，情之一字，最难悟透，恭喜你，此回终于看破。相信主，会实现你的愿望。”
李世杰和吕韵音喜结连理不久，二人正处在蜜月期，感情升温很快。阿精观察了韩诺几天，并没有发现他表现出什么嫉妒或者不满的情绪，只是比起以往，最近经常见他频繁的摆弄一张唱片，但那首歌却从不听完，每次听到一定的地方就会动手关掉，这奇怪的举动让阿精有些不解，但也没有细问。
今日当铺还无人上门，阿精正在客厅陪着韩诺，见他拿来个精致的木盒，抬手将盖子轻轻扣开，刚准备取出一支雪茄，预约墙上突然显示了一个名字。阿精喜上眉梢，脸上挂起笑容，转身的瞬间便换了一身衣服。阿精正要走到老板椅旁坐下，就见韩诺神色凝重的盯着预约上那三个大字看了几眼，眉头越蹙越深，随后面色严肃的从当铺消失了。
“韩诺！你去哪里？”阿精拔高音调叫了一声，却没听到韩诺回答。
“你不能去！”
陈大伟焦急的站在一棵大树底下，看着从身边虚晃而过的红色轿子心里十分忐忑。突然间感觉到肩头一沉，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出现在他身后，一只手还捏住他的一侧肩膀，这着实把陈大伟吓了一跳，等他回过神来时，那顶诡异的红轿子已经消失无踪。
“你不能去第八号当铺！”韩诺面色严肃的重申了一遍。
“你……在说什么，我……我我听不懂。”陈大伟慌张的摇着头，眼神心虚的躲避着韩诺的目光。
“不用紧张，我知道你在生意上遇到了些困难，需要多少钱，我都可以借你，但你千万不要去第八号当铺。”
“你……你也知道第八号当铺？”这次陈大伟没有否认，听闻韩诺可以帮他，心下稍安了几分。
“我不仅知道第八号当铺，我还知道那里不收俗物，你若想换取钱财，就务必要典当一些有形或者无形的东西。可你一旦与八号当铺做了交易，就会厄运连连，甚至给你的家人带来灾难。你……确定还要去吗？”
“那你我素不相识，你为何要帮我？”听韩诺这么一说，陈大伟更是满心疑惑。
“也不算素不相识，你是韵音的表姐夫，婚礼那天，我们有幸见过一面。“
“你是……韩……”陈大伟努力思考了许久，总算想起来在吕韵音婚礼那日，另一桌上一位戴着圆形墨镜的男子远远的隔空举杯朝他敬酒，当时他妻子金桂还用手肘拐了拐他，小声提醒他那位是韵音经常提起的韩家少爷。
“韩诺。”
“对……对对，我经常听韵音提起你。”
偶遇熟人，还被人发现了他要去八号当铺的秘密，陈大伟脸上面子挂不住，难免有些窘迫，本想尽快寒暄几句就走，却被韩诺叫住了。
“生意的事情无需担忧，不论你现在需要多少钱周转，明日到韩记钱庄去取，我会让人给你备好。”
对陈大伟说完这些，韩诺微笑着拍了拍陈大伟的肩膀，在陈大伟惊讶的目光中，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韩诺从当铺消失后不久，阿精发现预约上的名字闪烁了两下就彻底没了，心中一惊，急忙闭上眼睛查看原因，却发现了韩诺正在和那位客人交谈，不仅阻止他来当铺交易，还给他提供周转资金帮他度过难关。
韩诺回到当铺的时候，就看到阿精眼中压抑着怒火，目光冷冽的坐在椅子上，对他质问道：“你为什么要阻止生意？”
“因为陈大伟……是韵音的表姐夫。”韩诺紧了紧掌心，如实回答道。
听完韩诺的话，阿精脸上扬起个起冷笑，她不是没有听到韩诺和陈大伟的对话，只是她相信韩诺会给她个满意的回答，哪怕骗她说这次只是以退为进的生意把戏，阿精也愿意自欺欺人的信他这回。可韩诺没有给她欺骗自己的机会，还一言道破了事实，仿佛是无形中给了她一巴掌，让她瞬间清醒过来。原来韩诺忘不掉的，从来都不止有她一人。
本想出言嘲讽，却是句句带刺，阿精也不知道自己哪来这么大的火气，她只听到自己的声音几乎是带着怒吼，回荡在第八号当铺内。
“韵音韵音，又是吕韵音，她都结婚了！她的终身大事你也亲自操心过了，你对她百般呵护就罢了，现在就连和她粘亲带故的人你也要悉心关照一番吗？一表三千里，更何况这只是个和她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外人！韩诺！这里是第八号当铺，不是慈善基地，请你不要处处徇私！你若做不好助手的本分，那就请你回去继续当你的钱庄少爷！”
阿精非常生气，一口气吼出来，眼眶都气红了一圈，胸口一起一伏的喘着粗气，怒目圆视瞪着韩诺。
漆黑的眸中闪过一抹痛楚，韩诺语气放软了些：“阿精，这次是我不对，我保证，下次有事会提前与你商量。这次……就请你放过他，不然……他会家破人亡。”
阿精撇开目光不再看他，怒火消退了些。她心里其实明白，韩诺很有生意头脑，又是个精明的商人，不论钱庄还是当铺，很少做亏本生意。会这么说的原因，大概是前世韩诺是当铺老板的时候，亲眼见证过这陈大伟的悲惨命运，所以此次才会试图阻止。而让阿精生气的原因，则是韩诺的态度，明明口口声声说着爱她，却总是无时无刻关心着吕韵音，甚至细致入微的关照到她身边的每一个人，不惜为此罔顾当铺生意。这次是陈大伟，那下次又会是谁？
阿精承认自己确实有些嫉妒，不论韩诺有多爱她，吕韵音在韩诺心里永远都会有个特殊的位置。而自从韩诺进了当铺以后，阿精发现自己变得越来越离不开他，甚至私心里想要把他占为己有，更容不得他眼里还有别人。
脾气一上来，阿精故意板着脸和韩诺冷战了几天，这几日韩诺都在当铺陪着阿精，偶尔关注下陈大伟那边的情况。有了韩诺的帮助，陈大伟的生意终于有了转机，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也无需在家人面强颜欢笑装没事人。
面无表情的吃着韩诺切好递到嘴边的水果，阿精心里有些得意，没想到她就小小的闹个脾气，韩诺就把她当成宝贝似的好生“伺候”着，想他父母……应该也没有这般待遇吧？阿精故意不理他，韩诺也不着急，他们心照不宣的享受着属于彼此的二人世界，阿精看似“生气”的接受着韩诺的种种示好，韩诺也会牵着阿精的手，在花园里转转，和她说一些前世的趣事。
阿精忘了她的气是怎么消的，反正就是自然而然的又开始和韩诺说话，二人还和从前一样，齐心协力共同经营着第八号当铺，并且还顺利的结束了又一次盘点。
这几年相处下来，阿精发现韩诺做生意时精明归精明，但还保留着一些人类的恻隐之心，他有时会伸张正义般的选择逐客，偶尔也会因客人心软让她跟着做了不少假账，虽然主人从没查过，但阿精总感觉哪里有些怪怪的。思来想去之后，阿精才明白过来，现在每笔生意几乎都是韩诺全程主导，她则像助手般帮韩诺记账。阿精提出这个疑问时，韩诺只是笑着告诉她：“打理生意，是男人的责任，你只需照顾好自己，每日陪在我身边就够了。”
脸上有些发烫，阿精也没想通自己听到这话为什么会心慌意乱的想要逃跑出来，现在阿精独自站在长街上，狂风吹乱了一头秀发，阿精伸出一只手捂着额前的碎发，不让它在脸上乱飞。
“叮铃……叮铃……”
一阵铃铛清脆的声音传来，阿精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间商铺门口的石阶下站着一只黑猫，全身毛色漆黑一片，尾巴很长，圆圆的大眼中几乎看不到眼白，琉璃般的瞳色，脖子上挂着两个铜制铃铛，每走一步都会发出清脆的声响。
黑猫向前走了一段距离，然后停住脚步回头望了阿精一眼，阿精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街头与一只黑猫对视，并且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直到前面的黑猫一溜烟闪进草丛不见了，她才回过神来。
阿精惊讶的发现自己站在教堂门口，下意识的望章里面，看到白神父立在天主像前手中抱着本书，目光柔和的笑看着她，似乎是在等她进去。阿精挪了挪脚，心中有些疑惑。按照韩诺所说，她应该无法接近教堂才是，为何她站在教堂门口，身体却无半点异样？难道……她也可以进入教堂？
阿精只是抱着好奇的心态，试探着走进教堂，通往白神父面前的路不算很长，身旁两侧摆满了排排的长椅。阿精一步步接近白神父，看着他眼中柔和的目光，阿精觉得心灵正一点点被洗涤干净，仿佛好像看到了白神父身后散发出的白光，像是一扇正徐徐打开的大门，那难道是……传闻中的天堂？
阿精感觉自己走得很慢，那日吕韵音的婚礼，应该也是这样缓缓步入教堂的吧？她和韩诺……什么时候也可以不受身份所累在教堂举行婚礼，接受世人祝福呢？
阿精想着想着，突然听到白神父开口问道：“你想结婚？”
“想。”阿精没有丝毫犹豫的回答。
只见白神父淡然一笑，不过那个笑容，好像还包含了其他东西，阿精没太看懂。就像有什么东西吸引着阿精过去，脚下步伐没有停下，但阿精总感觉身后有人正在疾步追来，还不断的在呼唤她的名字。
“阿精！阿精！你回来！阿精……！”
脑子混混沌沌的，但阿精还是分辨出了这个声音，好像是韩诺！还没来得及转身，阿精就被一阵柔软的白光包裹住，然后彻底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