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高嘉禾看着眼前的女人，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叩拜，道：“太后近来可好，这些东西都是朕的心意。”
她说的一板一眼，完全不像跟自己母亲说话。
太后朝她招了招手，给她盛了碗汤，“起来坐，东西放在一边吧！”
喝了一口汤，高嘉禾才问道：“这次姐姐忌辰，太后也不回去吗？”想到大女儿，太后手上动作一顿，慢慢摇摇头，“学堂里忙，事多，我不回了，你去处理便可。我听闻说要你斋戒三日，写经文三篇，你若觉得辛苦，便改成一天也成，经文么，你字虽然丑，也写上一篇，别都让温相代劳，他事情比你多，若累病了，谁替你看顾这个江山？”
她语气温和，像极了疼爱女儿的妇人，高嘉禾笑了笑：“我不会觉得辛苦，经文我回去就写，但是这吴国江山确是不能没有温伯思。”
太后笑了一下，“也好。”虽然只三碟菜，味道却都不坏，特别是笋子，又嫩又鲜。太后见他多吃了几筷子，便道：“回去的时候带上一些笋子，早上刚挖好的。
“多谢太后。”
“你……”太后听着这疏远的称呼，还是忍不住了：“嘉禾，你还不能原谅母亲吗？”
“太后严重了，儿臣不敢怪罪。”
太后叹了口气：罢了，这月初九，是崔将军回朝复命的日子，他在边疆这么多年，劳苦功高，你到时候设宴迎他，好好招待。”
听到这句话，高嘉禾怔了怔。
太后看着她，语气温和绵软，“我知你觉得委屈，但为了高家王朝，为了吴国的安定，需要你担负的责任，你还是得承担起来。懂吗？”
高嘉禾不懂，也不想懂。
其实她一直就不明白，在姐姐逝世之后，宫里不乏有优秀的皇子可以继承皇位，母亲为什么一定要再将他推上去，还用了许多不甚光明磊落的手段。譬如说，亲自将女儿送到旧情人的床上。
“我想，我从未懂过太后心中所想。”高嘉禾放下筷子，眼睛早已没有了光，“我若懂，我就不会是如今的模样，你知道外面的人是怎么说我的吗？”
“身为吴国的天子，委身辗转与各个男人身旁，我与勾栏女子有何不同。”高嘉禾脸上落寞，自嘲的笑了笑：“还是有不同的，他们没有给我赏钱，反倒是我自己犯贱求着别人上。”
“哈哈哈哈哈，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你们有谁真正在乎过我？有谁关心过我心中所想。什么为了高家，为了吴国，谁又能为了我呢？不过也是，最在乎我的早就被你害死了，你现在还在冠冕堂皇的说是为了吴国为了皇室，你不过是为了你母族的荣耀，为了你的无上权利，何曾为过我？”
“我活得还不如你这林中的鸟儿自在。”
面对这一声声质问，太后显得很冷静。
随后道：“母亲做这一切都是为你好。”
“你不是我母亲，我没有这样的母亲。我变成这个鬼样子，还不是拜母亲您所赐。”
高嘉禾再也听不下去了，狗屁为她好。她起身就走了，连一个眼神也没给太后。这么多年她早已习惯太后的冷漠，外人只知太后温柔和善，高嘉禾确是觉得她最是狠心。
回去后，高嘉禾就发现自己的桌子上躺着温伯思送来的三篇经文。他字写得极好，一笔一划都透着文人的风骨，近三千字一篇的经文，字字清晰，没有一处错漏，写在宣纸上，好到让人觉得烧了可惜的地步。
吴国崇文，温伯思的名声响亮，他的墨宝千金难求，是活着的文人中能卖出价格最高的。高嘉禾捧着看了好一会，也觉得心疼，“要不朕自己抄三篇烧了吧，这三篇就留着，其中两篇你帮朕卖了，换点银子花花。”
齐斌连忙赔笑道：“圣上，明日一早便要将经文供在前殿下灵位前，离现在还不到八个时辰，以您的速度，您哪里抄得完三篇？除非通宵……”
高嘉禾一想也对，再看了下自己的手，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但一篇经文还是要抄的，高嘉禾沐浴后，洗干净手，没等头发干，便乖巧地坐在书案前开始抄经文。她学习不行，从小念着书就觉得头疼，许多字只知其音不明其意，何况这经书还是外来典故，每个字能看得懂，组合在一起就不明白什么意思，高嘉禾尽管认真，奈何天分不高，还是将一篇经文抄得错漏百出，尽力写出的字迹也不工整，甚至有些难看。
齐斌公公在旁研磨见了都嘴角抽抽，忍不住道：“圣上，您再仔细些，这样烧下去，殿下该给您托梦让您练字了。”
“朕已经十分仔细了，姐姐她也不会怪我的吧！”
高嘉禾也有些无奈，又软着嗓子朝他抱怨，“你跟元启小时候怎么不多劝着朕一点？若你们多督促朕练字，朕的字也不至于这般丑陋不堪。”
齐斌听到久违的名字，顿了顿，奴劝过来着，您都没放在心上，还一直说学习无用，您又不要去考状元，再说那时候元公子也帮着圣上说话。”
高嘉禾望着昏黄的烛火有些发神，喃喃道：“我有些想他了。”
齐斌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是元启。是高嘉禾的老师，是先皇特意为高嘉禾请的老师。
高嘉禾歪头想了一下，想起了自己小时后确实是那样的，便叹了口气，“谁想得到，我能当皇上啊！”
确实无人想到，不论是他自己，还是别人，毕竟他前头有高嘉善那么一个像是天生要当皇帝的料子存在。而且即便是皇太女薨了，下头还有其他王爷，有先帝的兄弟，也有高嘉禾的哥哥们。每一个的选择都比高嘉禾要好。
那是风云变幻的一年，高嘉善意外身亡，原本身体就不太好的先帝更是气急攻心，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要择选新的继承人迫在眉睫，其他几个原本死了心打算安心当王爷的皇子坐不住了，开始活络起来，在背后拉扯势力。在这三个皇子中高嘉禾的二哥瑞王更是有些蠢蠢欲动。
每个人都怀揣着别样的心思。
当时的高嘉禾对此一无所知，她还在哀悼伤心，日日抱着姐姐送她的那些小玩意哭鼻子，突然又想到了母后，觉得母后受到的打击会比他更大，正要去安慰的时候，皇后却先来找她，并且道：“你要当上皇帝！嘉禾你必须当上皇帝。”
高嘉禾都懵了，先是想问为什么，后是想问凭什么。母亲看着他，视线冰冷，“你不想坐上那个位置吗？”
高嘉禾的头摇得比拨浪鼓还厉害，她当然不想，他没什么志气，她就想当一个懒懒散散的公主，等长大了就嫁给元启，她听元启说外面日子的可舒服了，公主有自己的府邸，有自己的田地，每年收租过日子就成，还不用干什么活。她到时候可能会有一条街，从街头到街尾都是商铺，她可以每个月去收房租，收租的时候说不定还可以蹭点吃的。
神仙一样的日子，太好了。
而皇帝完全不一样，皇帝要管理整个天下，天底下那么多的事，贪污受贿要管，河道泛滥要管，边境骚乱要管，就算大臣之间互相吵个架可能也要管。他父皇都不算十分勤勉的皇帝，每日还忙到不行，后宫那么多嫔妃都没时间去宠幸，早上卯时就要起床！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
皇后看到她这副不争气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愠怒，很快又道：“你以为你不去抢那个位置，就真能安安心心快快活活的当个公主吗？”
高嘉禾弱弱的，“为什么不能？我是女的不行的。”
皇后冷笑道：“你姐姐不也是被封为皇太女了？等别人坐上那个位置，会让你好过？会让你外公他们好过？”
高嘉禾天真地道：“会啊，无论是二哥、三哥还是四哥他们会对我好的啊。他们一直都对我挺好的，包括那些娘娘们也是，可喜欢我了。”
皇后气到不行，想反驳他，却偏偏找不出错漏来。高嘉禾在宫中确实人缘很好，说是人见人爱也不为过，后宫嫔妃多少会生些嫌隙，包括兄弟之间也是，真情实感的少，互抱猜忌的多，可这些在高嘉禾面前，全部化为了毫无理由的宠爱。
那几个皇子的母妃比起皇后来，对高嘉禾的态度都更柔和更疼爱，包括那几个皇子也是如此。太后只得循循善诱，“坐了皇帝，你便想要什么要什么，想有什么有什么，有非常多的乐趣。想做什么做什么！天下的人都听你的！也可以自己选择喜欢的人。不羡慕吗？”
高嘉禾脸色有些发红吐出自己的秘密：“母后，我喜欢元启，我要嫁给他。”
皇后的脸色在瞬间又青又白，“你当了皇帝，可以把他立为皇夫。”
她很严肃，高嘉禾总怕她，整个皇宫就只怕她一个，所以当母亲坚持之后，她也就怂到顺从下来。不过她觉得并不可能成功，只要父皇还没病到老眼昏花神志不清的地步，就不可能把皇位传给她。但没想到，三个皇子内斗严重，还造成了一死一伤，剩下那个还被揭露出要逼宫造反，所以先皇在一气之下，竟真的立了她为储君，然后在七天后病逝。
只是元启没有成为她的皇夫，还因此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