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两人相距不过两丈的距离,对谢光良来说已经很近了,他都能看清高嘉禾鼻尖有一粒小小的黑痣,此刻再要他靠近,他心跳立即如同鼓擂一般,脚步却情不自禁地动了,不是因为惧怕,反而激动。一步一步靠近,直至走到高嘉禾面前,谢光良呼吸已经急乱,比殿试时还要紧张。
高嘉禾伸出如玉般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抓住他的衣带,将他往自己面前拉。不需要多大的力气,只要一点牵引,年轻的男人便已凑到他的面前,连呼吸都可以闻到。
高嘉禾突然俏皮的眨了下眼睫,轻声道:“朕让你画的,可不是一般的图,你确定你能行?你可要想清楚哦!”
谢光良自问素日还算淡定,便是在殿试时见到皇帝,也不像同榜的人一样那般紧张慌乱,但此刻闻了高嘉禾的气息,听着她的言语,一颗心却乱到了极处,心脏像会飞,在腔子里乱跳,几乎要从喉咙口里跳出来。
他道:“学生…恕难从命。”
高嘉禾有一瞬间的错愕,随后低低笑了笑,“为何?朕不漂亮?”“
谢光良年仅二十一岁,身上气味健康又阳光,带一点男性熏香,又含着一点酒味,谢光良后退几步,跪了下去,“圣上恕罪,学生已有心悦之人。”
“心悦之人。”高嘉禾喃喃的说了一句,一时间有些失神,望着跪在面前的谢光良,眼神中有些说不清的意思。
过了一会儿,“罢了,探花郎,就在这里你可画得了?”
谢光良舒了一口气,“学生自然画的出来。”
画笔颜料都备得齐全,因为是皇家的东西,样样都是精品。谢光良拿了笔,定了定神,闭了闭眼,脑海中浮现出高嘉禾风情万种的一面,收敛情绪,毫不犹豫地下了笔。
他画技果然了得,在这方面实属天才,笔走如游龙,竟是半点没有停滞,无论是换画笔还是涂抹颜色都是一气呵成,不过小半个时辰,高嘉禾的轮廓就已跃然于纸上,眉眼鼻唇,俱像镜中照出来的一样,连眼睛里的春情都半点不差。
而她身上的长衫也画得精细,就连绣的凤凰细节都没有错漏。高嘉禾小憩了片刻,慢悠悠地爬起来。
看着那画,嘴角却不自觉的上扬。
看上去是挺喜欢的。
高嘉禾盯着那幅画未理谢光良,冲他摆摆手,谢光良了然,俯首作揖恭恭敬敬的退下了。
吴国的早朝时间原定在卯时,大臣上朝称为点卯,高嘉禾即位后,实在没法在这个时辰爬起来,后便改为辰时。“其实朕去与不去又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一个傀儡而已。”
高嘉禾打了个哈欠,一副没有睡饱的样子。一屋子宫女太监忙忙碌碌,为她穿衣,为她洗脸刷牙束发,“前有太后垂帘听政,现在有温伯思坐镇朝堂,还要朕去做什么?可能是故意要折磨朕吧?成心让我被天下人耻笑。”
齐斌连忙哄道:“圣上这话就不对了,您是皇帝,是真龙天子,是九五之尊,岂有不上朝的道理?您快一些,又要误了时辰了,待会群臣大概要念叨了。”
高嘉禾自嘲的摇摇头,一个女人,一个女人女皇帝的九五至尊注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高嘉禾懒洋洋地任一干人折腾,弄整齐后又被扶上了辇,快速地去往金銮殿。众臣对于皇帝迟到的事早已习惯,他们也没干等着,先将要议的事朝温相递了过去。
从十年前起,温伯思当上百官之首,高嘉禾便在金銮殿里给他赐了一桌一椅,允他落座议政。
此时在当时受到了小部分臣子的反对,但反对无效,这个“恩赐”便延续到了今天,而每日送到那张小几案里的奏折,比递在皇帝手里的还要多,而且越是着急的,越是刻不容缓的,越要先递在温相面前。
头上的冕旒又重又沉,即便戴了近十年,高嘉禾还是没有戴习惯。他被齐斌扶着缓步坐到龙椅上,一干臣子跪下高呼万岁,只有温相岿然不动,依旧认真地在看手中的奏折。高嘉禾递了一眼,没有得到半点回应,觉得自讨没趣,懒洋洋地道:“众卿平身。”
齐斌也在旁边高声叫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能报到高嘉禾这里的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事,因为即便是大事报上来,皇帝也只有一句“找温相”,久而久之,众臣也干脆不浪费这点时间了。
有礼部的郎中挪步出来,恭谨地道:“圣上,再过五日便是前皇太女忌日,因是十年数,微臣觉得,这次的祭奠仪式该大办。”
提到前皇太女,高嘉禾原本还有些迷糊,瞬间便清醒了过来,心口也跳了一下。这个皇太女便是她的姐姐高嘉善,当年是她封为皇太女,如若她还在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现在坐在这座位上的就是她。
高嘉禾看了一眼温伯思,见他不说话。
她道:“该如何大办?”
“圣上该斋戒三日,请法师来为前皇太女诵经祈福三日,再请圣上抄经三篇,以慰亡灵。”三天不吃肉,经书抄三遍,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高嘉禾朝温伯思看了一眼,对方还是在认真批阅奏折,一副没有在听的样子,便道:“就按你说的办。”
除了这一件,也没其他该要高嘉禾处理的事,她下了朝,该回宫去。但辇走到一半,高嘉禾开了口:“去内阁。”
内阁在皇宫外苑,是重要大臣们办公的地方,像温伯思,明明有他的丞相府,但几乎一天到晚都在这里。齐斌问道:“圣上不先回去换套衣服吗?”
高嘉禾看了眼自己穿的。想了一下,头实在很沉,便道:“那先回去换衣服。”
换了身轻便的衣裳,不想选红色,这样穿得太艳,被温伯思看了又会受训斥,说这样没有皇帝的沉稳,高嘉禾便选了套青色的衣衫,顶好的料子,袖口上用了更深一点的青色绣了几片竹叶,这衣服看起来便飘逸出尘,头上的珠钗也取了下来,看起来比平时简朴一些。
高嘉禾也没再选择坐辇,而是让人赶了马车来,用了很快的时间到了内阁前,但要下去的时候又犹豫了起来。齐斌不明所以,道:“已经到了,圣上怎么不下车?”
高嘉禾有些惆怅,“朕虽闲散,他却忙得脚不沾地,现在去打扰他,会耽误他时间的。”
他其实在早上的时候也没想过要来见温伯思,反正大多数来了也是自讨没趣,可偏偏在听到“前皇太女”的事后,就忍不住想来。
齐斌贴心地道:“那圣上先等奴进去查探一下,若温相不忙,奴再出来告知圣上。”
“好,你快去。”皇帝的马车极为宽敞,前头两匹上好的雪白宝驹拉车,马车内垫了三四层软垫,坐在上面舒适无比,又摆着小几,不仅有茶,还有瓜果蜜饯,甚至还有高嘉禾喜欢看的画本。她等了一刻,就有点不耐烦,抓了一本画本翻开,明明以前极为吸引的故事,现在看起来却毫无兴致,心里只觉得堵得慌。
为她的四姐姐,也为四姐姐和温伯思的关系。
她母亲太后是正统皇后,书香门第出身,容貌天下无双,向来被先帝所钟爱。她所出却不多,并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这时太后的母族王氏一族,提出立皇太女一事,先帝爱太后更爱她的两个女儿,为了太后不惜违背祖制立女子为皇太女。
姐妹俩出生就注定走不一样的道路,高嘉善生性温和聪慧,容貌清秀,四书五经、治国之道,只在十五岁就能侃侃而谈。所有后来立她为皇太女无人反对,上到皇帝,下到众臣,没有谁对这个接班人有任何不满,甚至预言,她未来的成就能超越他的父王。
她是吴国第一个皇太女,第一个心之所向的女皇帝。
然而天道不公,高嘉善在二十一岁那年时,因意外坠湖而去世。这件事震惊朝野,先帝更是气到直接吐血,下了死命令去彻查,查来查去,发现确实是意外。宫里的观赏湖旁边有一棵树,树上有一个鸟窝,高嘉善那日路过,恰好看到有幼鸟坠落在地,便想将鸟放回窝里去。
这种事他该交给侍卫做的,亦或者交给身边的小太监做,但偏偏那时候她身边没有人,她便自己去爬了树。才下过雨,树干极滑,她失了手便坠了湖,等侍卫将他救上来的时候,她已经没有了气息。
先帝无法面对这样的结果,气到极点,便下令将当日值守的侍卫和她身边的太监宫女全部斩首,加起来共牵连近五百人,百官上奏求情,先帝气血攻心只是想要发泄,最后是高嘉禾将那些人命都救了下来。他道:“姐姐素日宽容待人,连只幼鸟都不忍伤害,父皇若为姐姐斩杀这么多的人命,她便在天上,心又何安?”
有了她一句劝,终于让先帝悬崖勒马,也挽救了那数百个侍卫太监宫女的性命。以至于一年之后的皇位争斗,除了太后娘家的扶持之外,还有这些人在后面尽了力,才让最不可能的她坐上了龙椅,穿上了龙袍。
高嘉禾还没回想完,门帘就一掀,他还以为是齐斌回来了,定睛一看,才发现站在马车前的人是温伯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