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明月
中秋月明,月明星稀,星稀而风清。
晚九点,曲悠和林妍霏站在阳台上,百无聊赖地摆弄着王奶奶送的那盆桂花,清风将桂花甜腻腻的香气送到俩人口鼻间。
曲悠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她高兴地站起身走到林妍霏身旁,轻声说:“这桂花可真香啊,霏霏,明年的今天我们还要一起待在这里。”
“好。”林妍霏点点头,直起身不再倚着围栏,“也不知道明年的我们会是什么样子。”
她神情恍惚,好似看到了以后的生活。
和她一样,曲悠也很好奇今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她伸出左手揽着林妍霏转过身,用右手指着天空中寥寥的几颗星星,带着心里的希望说:“明年的你一定会考上自己心仪的大学,也一定会和顾子煜待在一起,当然,我也会永远陪着你,我们一群人都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悠悠,谢谢你。”林妍霏看着暗夜中最亮的那颗星,她忍不住感叹,顾子煜又何尝不是她生活中最亮的那颗星,她突然问,“悠悠,你…你喜欢徐南山吗?”
曲悠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一时间有些愕然又有些不知所措,她将自己的手收回去,然后低下头,任由自己的两个大拇指搅在一起。
微风拂过阳台上,夹杂着阵阵凉意,曲悠忽然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一谈起这些话语,她总是忍不住觉得特别紧张,紧张到浑身发热,哪怕是在九月底,她手里也还是沁出一层薄汗。
曲悠将两个手掌对在一起轻轻搓着,手心里顿时泛起热意,连带着她心也是暖的,她终于笑着回:“喜欢啊,当然喜欢,喜欢他处处为我考虑,喜欢他总是逗我玩,喜欢他对上我哭丧的脸时的不知所措,喜欢他的一切。”
听完曲悠的话,林妍霏又开始叹气了。
“怎么了?”曲悠有些疑惑地转过头看她,“好端端的突然叹什么气?”
林妍霏转过身看了一眼阳台门口处的两个小板凳,尽管她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她还是忍不住问:“那两个板凳,是徐南山你们两个一起买的吗?”
“也不算是。”曲悠扭头去看那两个蓝色的小板凳,眼含笑意,她情不自禁地笑着说,“是他自己买的,他上次说自己去上网,回来时手里就提着它们两个,他晚上回去睡觉时,还偷偷往我挂在玄关处的斜挎包里塞了九个太阳花的发夹。”
曲悠比谁都清楚,徐南山从来没有出去上过网,他每次骗自己出去上网,一去就是几个小时,回来时都会往自己包里塞上几个发夹,还会有其他物品,或是曲悠穿的衣服,或是一些曲悠爱吃的食物,再或是几个漂亮的皮筋,还每次都装作自己不经意间看到才买回来的。
徐南山从来都没有食言。
“他对你真好。”林妍霏心里有些羡慕,她低头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推开阳台的门,将窗帘拉上,没了客厅里的灯光,阳台顿时暗了下来,她转身拿上两个蓝色带着笑脸的小板凳,走到曲悠身边,她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轻轻叫了曲悠一声,“我想跟你说说话。”
听了这话,曲悠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曲悠没想到林妍霏会主动和自己说她想和别人说说话聊聊天,曲悠急忙将两个板凳放好,正襟危坐,做好了聆听一切的准备。
她不动声色的扭头看了林妍霏一眼,见林妍霏神色和平常没有太大差别,曲悠试探着问:“说什么?”
林妍霏咽了咽口水在凳子上坐好,低头看着自己长了很多茧子的双手,她脑海中浮现出顾子煜的笑脸,林妍霏有些紧张地问:“悠悠,喜欢一个人一定要说出口吗?”
“这就要看你自己了。”曲悠借着清冷的月色扭头看她,“看你想不想得到他,如果想的话,那就记得说出口,看对方的心意,如果他也喜欢你的话,那你就顺势而为,不喜欢的话那就放心大胆去追求,如果没有说出口的话,最后也没有重逢,那就只能错过,如果不想得到的话,那就远远看着他,祝他一切安好,不勾引不暧昧不撩拨,希望他一直开心就好。”
说话时,曲悠发现,林妍霏和以往不太一样,她脸颊上泛着淡淡的粉色,眼神也难得的变得温柔,嘴角还噙着一丝笑,这段时间,林妍霏真的改变了很多,一想到这些,曲悠忍不住也笑。
说完那一通话,曲悠有些高兴的反问她:“不过霏霏,你问这些干什么,为了顾子煜?”
自己的心思被人戳破,林妍霏有些不好意思的吸了吸鼻子,她眉眼低垂,借着月色站起身,走到围栏处往下看,香樟树随着清风摇摇晃晃,发出“沙沙”的声响,树下还坐着一男一女,她们借着路灯相拥在一起,暗自低语。
看到这里,她心里不免有些忧伤,她很清楚自己和顾子煜之间的差距,她也很清楚自己现在的状况,她一直被困在过去,林妍霏叹了口气重新坐回去,她没有回答曲悠的问题,反而问:“悠悠,你恨过或是厌恶过别人吗?”
曲悠有些不明所以,但她还是垂眸思索着,她在心里默念,恨过或是厌恶过别人吗?
她看着曲悠那张稚嫩可爱讨人喜欢的脸,觉得自己问错了人,林妍霏叹了口气,自嘲一般勾唇笑了笑:“我问你这些干什么,像你这么讨人喜欢的人,又怎么会有人恨你,从而让你厌恶她们呢。”
“当然有。”曲悠垂眸叹了口气,“我十五岁,高一那年,书桌里被人不止一次放了恐吓信,里面都夹着一张女鬼的照片,她脸上都是血,那段时间,我做梦都能看到那张脸,那个人说,如果以后我还是离徐南山这么近的话,那么以后照片上的人就会变成我。”
哪怕是现在想起那张照片上带血的脸,曲悠还是有些后怕,她觉得自己脊背有些发凉,忍不住将双手缩进袖口里。
林妍霏没想到曲悠还有过一段这样的经历,因为想要安慰曲悠,她的手已经伸到了半空中,可一想到自己的经历,她就又把手收了回去,她问:“后来呢,后来怎么样?”
曲悠双手交叉在一起,或许是因为恐惧,她泛红的鼻尖有些发疼,曲悠合上眼定了定心神,然后接着说:“还能怎么样,我因为害怕,就总是躲着徐南山,他也发现了我的异样,有天早上,他故意装作要先去茶水间接水,实则悄悄跟在我身后,进教室后,我看着书桌里的那封信,正准备把它拿起来丢到垃圾桶里,他就走了过来,将那封信从我手里一把夺过去,然后拆开看,我知道他一向怕鬼,就伸手去抢,他皱眉说没事,还是拆开了那封信,他看到了那张照片,以及那一小段文字。”
一想到后面发生的事,曲悠眼眶里就蒙上了一层雾气,她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鼻尖,而后带着鼻音说:“那天,他很生气,但还是一直安慰我,为了不把事情闹大,不让送信的人察觉,晚自习结束后他就让我先离开,他则蹲在自己书桌下面,等着送信的那个人来,教室里一直关着灯,漆黑的夜色中,他一直等到学校快锁门,才等到那个人,那时学校里只剩值班的老师校长和保安大叔,他就带着那个人去了校长办公室,他口袋里还装着早上那封恐吓信,校长也在那个人袖口里找到了同样的一封信,根据校规,那个人的档案上被记了大过,还要回家反省半个月,她的档案也将一直跟随着她,那也会是她一生的污点,事情就这么解决了,徐南山却连着一两个月眼底下都泛着乌青,他因为害怕整夜整夜不敢闭眼,即使卧室里开着灯,他也不敢闭眼,我忍不住提出可以陪着他,让他安心睡觉,他却说我一个女孩子,怎么能整夜整夜待在他房间里呢。”
说到最后,曲悠忍不住抽泣着,脸颊上也挂着晶莹的泪珠,曲悠合上眼,脑海里飘着的是徐南山自信的表情,耳畔边萦绕着他的那句让她无比心安的话“别怕,我一直都在”。
曲悠伸手抹掉脸颊上的泪,她想要安慰林妍霏,她带着浓重的鼻音迫不及待地说:“霏霏,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问,但我想说,恶有恶报,那些曾经辱骂欺凌过你的人,最后一定会受到惩罚的。”
“你们所有人都是这么说的。”听了曲悠安慰自己的话,她就能想到那些人还逍遥快活的生活着,林妍霏突然情绪失控,她脸颊上早已挂满了泪水,然后站起身退到围栏边,吼道,“曲悠,你知道吗?我怪过很多人,怪过那些欺凌我的人,怪过我的父母,怪过你,怪过顾子煜也怪过我,我没办法原谅她们犯下的过错,甚至想过凭什么我要这么狼狈不堪的活在这世上,而她们却能过上称心如意的生活,凭什么她们生下我却又对我不管不顾,凭什么你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凭什么顾子煜不能来早点救我,凭什么我要六神不安的活着。人的本性是贪婪,所以我贪婪的怪过恨过所有人,贪婪的觉得你们所有人对我的好都是应该的,你们做这些难道不就是为了弥补我生活的空缺吗?”
林妍霏只要一想起她过去以来所有的经历,她一双眼睛里就暗淡无光,一张脸上尽是绝望,她害怕而又无助:“凭什么她们可以随口说出我得了绝症不得好死这种话,凭什么她们要骂我是神经病,而这些话我却连想都不敢想,明明受害者是我,可她们看我的眼神却是那么的厌恶,她们却活的逍遥活的自在,而我,我却要备受煎熬提心吊胆的活着,每天都要胡思乱想,我只能麻痹自己的神经装作没听到,即便如此,耳边还是会传来有关我的闲言碎语,她们说我用手段引男人注意,说我故意装可怜博同情,说我活该没有父母,原来那些话早已经烙在我心里了,这一切是我想的吗?我根本没有做过那些,那都是她们强加在我身上的!”
她大口喘着气,胸口上下起伏着,衣服也早已被泪水打湿,林妍霏积攒了将近十年的情绪,终于在那一刻爆发。
曲悠想要安慰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去说,她只能说:“霏霏,我们都知道你没有做错,错的是她们,你不需要在意这些。”
只是此刻,林妍霏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话,她脑海中都是那些人丑恶的嘴脸,她依旧自顾自大声吼着:“我不需要你们虚伪的道歉,你们口口声声说着站在我的角度上为我着想,能够和我共情,意识到你们自己做错了,其实你们只是怕,怕顾子煜把你们做的事情公之于众,怕顾子煜把你们带到警察局去,怕顾子煜把你们告到法院里,所以你们才会低声下气的来给我道歉,我不需要这些,即便你们真的站在我的角度为我着想又能怎么样呢?你们永远都感受不到我的痛苦无助和绝望,除非你们把我经历过的所有的一切,都完完整整的走一遍,再来跟我谈共情这两个字!”
“霏霏,我们知道,所有人都没有办法真正去理解你与你感同身受。”曲悠颤抖着嗓音朝她伸出手,那一刻,她耳边再度响起徐南山说过的话,她在心里下定决心,泰然自若的学着徐南山的语气和神态,她说,“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一味的委屈求全,只会助长她人的气焰,同时也会让她们和他们觉得你自卑觉得你怯懦,既然这样,那不如我们就此做出改变,如同在空中翱翔逮捕猎物的雄鹰一般,让她们感到忌惮。”
林妍霏神情恍惚,她又怎么不想为自己报仇,她巴不得她们早些为自己做出的错事而付出代价,她虽然有些动容,但碍于曲悠刚才说过的自己的经历,她有些犹豫,曲悠明明和自己一样,面对那些意想不到的事时,也是那样的的自卑怯懦,可是她为什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她问:“可是你不觉得,你说这些话有些让人难以信服吗?在面对你自己的事时,你和我一样,一样的自卑,一样的怯懦。”
曲悠看着自己颤抖的手,她垂眸笑了笑,异常坚定地说:“可是那件事过去之后,我已经做出改变了,我从来都不是善良的人。”
可是,人与事,是与非,对与错,好与坏,善与恶,真与假,谁又能参的透,辩的清呢?
衡量这一切的,永远都只是人心,然而人心叵测,她们和他们永远只会认自己心里那杆没有量度的秤,不会在意和了解别人究竟做了什么,而这些也永远都不会成为什么所谓的衡量标准,所以,对错和善恶,是非和真假,永远都只会是谜团。
人生在世,我们所做的一切都会被她们或是他们,按照自己的意愿拿去衡量和揣测,然后为我们冠上她们心中所谓的对错和善恶,所以,无需太过在意别人的眼光和看法,要放心大胆的为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