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
粉妆阁的大门敞开，很快就迎来了一拨来自督中司的客人。
带头的差役也见过樱娘，在她询问的目光下，抬起拳头堵着嘴清了清嗓子，然后才道出来意，说是有人指证了秀儿，要带她走上一趟。
“秀儿？”樱娘微微侧了一下头，眼睛的余光扫了一眼旁边个头只到自己肩膀的秀儿，转回头来，脸上带着诚恳的笑意，道：“是不是弄错了，秀儿她还只是一个孩子。”
差役抬手抱拳道：“樱娘子原谅则个，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有人在公堂上咬了秀儿出来，于情于理她都得走这么一遭。”
说完了冠冕堂皇的场面话，差役又放低了声音道：“都是自己人，林哥也不会看着秀儿吃亏的，只是走个过场，樱娘子别担心。”
樱娘闻言抚了抚胸口，还是不放心的道：“那我也跟你们走一趟。”
“这……不太好吧。”差役有些为难，这樱娘是林思的心上人，又与此事无关，还是不要牵扯进来的好。
樱娘倒没想这么多，跟手底下几个人打过招呼，让她们好好看着店面，自己则跟在差役后面，对他道：“咱们走吧。”
差役无奈，只能带着一帮人离开。
林思这边，自从刘福田咬出了秀儿后，就觉得头大如斗，疼得厉害。
他如何也想不通，为何刘福田偏偏咬了秀儿了来，为何秀儿又有这么多矛盾的地方？若说她真的点了火，那是为什么呢？
难道是与慈幼局有仇？
正在坐立不安，就见差役领了秀儿一行人走进了院子，除了秀儿和双儿，里面还有樱娘、青柳二人。林思顿时眼睛发直，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把她们给带回来了？
以为是出了什么状况，拔足便奔了出来。
刑部不比兵部和吏部，虽然不常见到女子，却也不是没有。能在这里出入的女子只有三种，一种是犯人，一种是苦主，还有一种就是证人。
无论哪一种，像樱娘这种容颜出众、能使陋室生辉的还是极少数。
樱娘一路遭遇了不少异样的眼光，强自撑着，越往里走越是惴惴难安，此时见到了林思，正如阴雨天得见骄阳，整颗心都敞亮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林思迎过来问道：“不是只叫了秀儿吗？”
看着他眼睛里的担忧，樱娘的眉眼一舒，心里暖融融的，“秀儿一个小孩子家，我有些担心，便跟过来了。”
“胡闹。”林思皱着眉头斥责道：“这里是刑部，哪个好人肯到这里来，再说，我就在这儿，秀儿若是没问题，我自然会护着她，有什么好担心的？”
林思的话说的不客气，樱娘却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闻言给了他个小小的白眼，赌气的道：“就像你说的，你就在这儿，我有什么好担心的？看在……邻居的面子上，你也会护着我的吧？”
看着她狡黠娇俏的样子，林思心中一荡，有些无奈的道：“行行行，护着护着，我这边是没问题，但是出去了，面对街上众人的眼光，看你怎么办？”
樱娘是做生意的，最是知道“世情”两个字怎么写，闻言吐了吐舌头，不说话了。
樱娘是谁，督中司里的大部分人都清楚，见她和林思说话，全都假装看不见，手底下虽然忙忙碌碌，眼睛的余光都往那边瞟。
刘民把带人回来的差役叫到一边，朝樱娘那边努了努嘴，悄声问：“这大佛怎么跟回来了？”
“不放心那小丫头，非要跟来，我这不也是没办法。”差役摊了摊手，有些无奈的道。
刘民给了差役一巴掌，骂道：“你那是什么表情，嫌麻烦是吧？我告诉你，那就是半个督中司的人，今天能护着手底下一个小丫头，往后就能护着林思。告诉你，眼睛放亮了，以后找婆娘也找这样的，懂得心疼人准没错。”
差役受教了，羡慕的看了林思一眼。
看在林思的面子上，众人对秀儿还算得上客气，并没有拿起架势来吓唬她。
秀儿先是紧张了一番，待问清案件的经过，又了解了刘福田的情形后，干脆利落的认了罪。
话音一落，就把在场的众人给吓了一跳。
众人面面相觑，不是，这还没开始审呢，只是问了问，你就认下了罪行？
屋子里沉默着，连气息都凝滞起来，秀儿回过头去，见林思和樱娘两个人，一个蹙起了眉头，一个满脸的担忧，又见同来的青柳和双儿俱是惊慌着急之色。
秀儿朝着他们笑了笑，然后转回头来，坚定的对着问话的刘民道：“是，我认罪，慈幼局里的火是我放的。”
“你为什么认罪？”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堵住了门外的光亮，让室内的光线猛的一暗，“你要知道，如若你坚持此事与你无关，督中司未必能找得出证据来，光凭刘福田的口供，并不能定你的罪？”
“大人。”见来人是李坚，众人纷纷拱手行礼。
李坚大步踏进门内，随着他的走动，被挡住的光线又流了进来，昏暗的室内重新亮了起来。
李坚免了众人的礼，走到中间的椅子上坐下，打量着站在地上的刚刚认罪的小丫头，“你还没回答我的话。”
对方气势慑人，秀儿单薄的身子抖了抖，好悬没有跪下去。
她强撑着酥软的两条腿，道：“火是我放的，但我问心无愧，认罪也是为了给慈幼局里人的一个交代。
这是个什么说法？给慈幼局里人的交代？
李坚来了些兴趣，坐直了身子，道：“仔细说说。”
秀儿咬着嘴唇，想了想，才道：“慈幼局是我们的家，我把家给烧了，虽然自认没有做错的地方，到底还是对不住他们，所以我得给他们一个交代。”
虽然知道不合时宜，但樱娘还是硬着头皮道：“大人，秀儿她还小，有什么做错的地方，还请看在她是一个小孩子的份上，从轻发落吧。”
李坚看了看惊慌无措的樱娘，又把目光从樱娘的脸上移到一边的林思身上，见林思虽然什么都没说，眼中却也是焦急之色，心中叹了口气，还是道：“她可不是一个小孩子，谁家小孩子能一把火将房子烧个干净的？谁家小孩子能在点了火之后，不慌不忙的脱身离去，顺便还能给自己找个活计的……”
双儿早就在秀儿认罪后，就泪流满面，哭得不能自已，闻言打断李坚的话，道：“秀儿她是有苦衷的。”
“什么苦衷？”李坚屈起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目光灼灼的盯着双儿，像是要把她给灼出个洞来。
双儿擦了把眼泪，抬头看了一眼脊背挺直的秀儿，把实情说了出来。
原来秀儿这孩子聪明，早在进慈幼局之前就见过其中一个人牙子。
刘福田和人牙子的事虽然做的诡秘，到底挑人的事还得人牙子自己来，一来二去的，便被秀儿发现了这其中的猫腻。
她不动声色的观察了一段时间，见只要是人牙子过来，过不了几天就会有一个孩子离开慈幼局，或是被人领走，或是在外面走失，总之，是再也不会出现了。
秀儿怕极了，想要出去告状，谁知慈幼局被刘福田管得铁桶似的，除非得到他的同意，否则谁都出不了门。
有心找照顾孩子们的妇人帮忙，谁知还没开口，就听得妇人们一起闲聊的时候，把个刘福田夸了又夸，说他人好心好，这么多年，不知给了多少孩子活命的机会。又听得她们在说起每月工钱的时候，眉飞色舞的样子，秀儿便不敢开口了。
除了妇人们，厨子和采买也是凭着这份活计，才能把自己养得油水丰足，这种情况，自然也是靠不住的。
就这样兜兜转转一圈，事情又转回了原点。
自己出门出不去，找人帮忙行不通，秀儿没办法，只能在私下里告诫那些孩子，不要轻易相信别人，不要去认新的爹娘，不要出门。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刘福田很快就知道了这事，为此秀儿受了不少惩罚，要不是有双儿偷偷帮衬着，怕是连小命都保不住。
秀儿去了半条命才迈过这个坎，从此就安份多了，只护着双儿和一个在慈幼局里认下的弟弟。
弟弟年纪小，进慈幼局的时候才一岁多点，几乎是秀儿一手带大的。
弟弟长到四岁左右，已经出落得玉雪可爱，没有人不喜欢。可是他越长大，秀儿越紧张，生怕刘福田的魔爪落在他身上。
弟弟被秀儿教得很好，并不渴望一个新家，有好几对来慈幼局里领养孩子的家庭都看中了弟弟，可秀儿分辨不出哪个是正常家庭，哪个是人牙子找人伪装的，为了安全，她让弟弟全部拒绝了。
然后就在前几天上午，刘福田突然过来，说是让弟弟出去送趟东西，一听这这话，秀儿的心猛的提了起来。
要知道弟弟只有四岁多，送什么样的东西非得让这样一个孩子去？
知道闸刀已经明晃晃的悬在了头顶，马上就要落下来，秀儿只好找了个借口，让弟弟下午再去。
然后就趁着中午吃完饭那一个空档，秀儿趁着众人都昏昏欲睡，干脆利落的在慈幼局里放了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