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68章
大火起后，一切都乱了套，众人逃的逃跑的跑，出来后也只会聚集在一起，等待着官府的安置，没有谁再记得什么送东西的事。
这倒算得上是釜底抽薪，干脆利落的斩断了刘福田等人的谋算。
众人看着腰背挺直立在地上的小丫头，心中感慨，她才十二岁啊！
有勇有谋，有情有义，难得，难得啊！
“大人……”林思看向坐在上方的李坚，开口求情道：“秀儿虽有错，却也是阴差阳错的揭开了一桩大案，间接的救下了不少孩子，您看……”
听了林思的话，众人纷纷反应过来，七嘴八舌的在那里求情。
“是啊，大人，这功过两相抵，不如就这么算了吧！”
“大人，这秀儿也是受害者，受害者反/抗/暴/行，一时做了些过激的事出来，算不上什么大事吧？”
“大人……”
李坚听着四周乱糟糟的声音，无奈的呼出一口浊气，怎么，在他们眼里，自己当真就那么不近人情吗？
“行了，大家都散了吧，慈幼局的案子择日开堂审理，至于秀儿……”李坚停下了话头，看着面前这个忐忑的、心中却如野草般坚韧的小丫头，放软了声音，道：“可以回家，但不许出城，要随叫随到。”
秀儿虽认了罪，到底还是惧怕的，她垂着脑袋，身形紧绷的像一张弓，虽竖着两只耳朵，却并未听明白李坚话里的意思。
她不懂，其他人却不傻。
李坚这话明明白白的告诉了大家，秀儿只等着再次升堂的时候走个过场就行了。若是真想把她怎么着，现在就叫人将她投入大牢了，又怎会允许她自行家去？
无论是官场之上，还是百姓之间的交际，总有些潜在的规则存在。
有些事能做不能说，有些事能说不能做。
就比如这件事，案子还未审结，李坚自然不能明明白白的告诉大家——秀儿无罪，这不是予人话柄吗？
大家都不傻，很快便反应过来，一脸舒心的各自忙活去了，只剩下秀儿、双儿、青柳三个人，还是一头雾水。
今天的事虽是虚惊一场，到底还是承了督中司的人情。樱娘作为四个人中领头的那个，自然想跟大家道个谢，谁知一转头，才发现大家都离得老远，像是专门躲了开去，把地方让给自己几个人似的。
若是只有几个女子在一起也就罢了，偏偏里面还夹杂着一个林思，真是让人又是尴尬，又是暖心。
樱娘美目含笑，目光在林思脸上流连了一番，见他也是脸红红的，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来，抬手抚了抚耳边的发丝，小声道：“那我们走了，你帮我们向大家道个谢。”
林思比她还早发现众人的动作，心中臊得不得了，闻言抬手堵了堵嘴，声音低低的道：“哎，好。”
樱娘又等了一会儿，见对方只说了两个字就什么都不说了，不由得好气又好笑，觉得他呆的可以，眼皮一掀，瞪了他一眼，然后什么都没说，转身便出了门。
她一走，青柳和秀儿、双儿自然也跟了上去。
一时间满树繁花尽去，只剩林思一个光杆立在原地。
刘民见人走了，蹭蹭蹭的蹿了过来，扶着林思的肩膀探头探脑朝着外面张望，见人都走出了院子，才想起了什么似的，用力拍了他一把，“你这傻蛋，还不赶快出去送送。”
“啊？”
刘民不由得为林思的脑子着急，“啊什么啊？她女孩子家家的，这里是个什么地方，要是迷了路可怎么办？”
迷路倒是不会，刑部里里外外都是人，随便一个人都能问路……
啊呀，不好！想到刑部内外都是一帮大老爷们儿，林思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马上拔脚追了出去。
果然，出了院子不远就有那不省事的朝着樱娘一伙搭讪，林思忙像护崽子的母鸡似的，张开翅膀冲了过去，好歹把几个人平安送出了刑部大门。
完了还是不放心，想着这里是千步廊，是六部衙门办公所在，人多又杂，忙带着她们往前走了一程。
到了大街上，又想着反正都送到这里了，不如干脆把人送回去算了。
就这么走一程送一程，送一程走一程，直到把个樱娘一行好好的护送回了粉妆阁，完了连口水都没喝，又顶着大太阳回去了。
“小姐，你说这林公子忙忙碌碌的，脚上会不会起茧子？”青柳看着林思离去的身影，一边给樱娘递了盏凉茶上来，一边打趣的问了她一句。
“你这小蹄子，竟问些没用的，他脚上会不会起茧子我怎么知道？”听着青柳揶揄的话语，红晕爬上了樱娘的脸皮，她笑骂了对方一句，又作势去拧她的嘴，吓得青柳连呼救命。
青柳的话倒是提醒了樱娘，林思为了自己跑前跑后，着实出了不少力气，自己是不是该表示一下心意？
就在樱娘绞尽脑汁想着该送林思什么的时候，慈幼局的案子再一次开审了，这一次还是李坚主审。
李三收人钱财，入室行窃，由于未造成严重后果，判服一个月苦役。刘二花钱雇人行窃，由于未造成严重后果，判罚银三十两。
这两人都与慈幼局的案子没有直接关联，最先宣判。
李三身娇体懒、游手好闲，一个月的苦役足够他受的。至于刘二，虽往年有刘福田接济，到底只是一介乡农，判罚的三十两银，再加上之前付给李三的十两，足够给他一个教训。
至于刘福田和人牙子，他们相互勾结，掳卖孩童，罪大恶极，不光蒙蔽了那些给慈幼局捐款的善心人，更让曾经褒奖过慈幼局的朝廷蒙羞。不杀不足以平息各处愤怒，被判斩首弃市。
剩下秀儿，虽然纵火焚烧了慈幼局，但由于事出有因，又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并揪出了一桩骇人听闻的掳卖孩童的案子，功过相抵，当堂开释。
虽说得到了李坚的言语暗示，但案子一天没审结宣判，秀儿的头上便始终悬着一把刀。亲耳听到了判决结果，秀儿这个坚强的小丫头，一时之间泣不成声。
她在堂上泣泪，立在两边的林思等人全都看着她微笑。
案子审完了，那些从慈幼局起出来的银子也都有了去处，全都上缴国库。
刑部与千步廊另一边的户部挨得极近，那边很快就派了马车过来拉银子，一路上喜气洋洋的。
林思虽对银子的去处早有了心理准备，但看到户部来人脸上的笑容，还是恨不得把他的脸皮给扒下来。若是别的银子也就罢了，可这些银子是那些孩子的卖身钱！
见林思脸色不对，刘民走了过来，与他并肩立在一起，一边看着人往马车上装银子，一边轻声问：“怎么，心里不舒服？”
林思深吸了两口气，才压下心中那股荒唐的恶心感，“……这些银子都是那些孩子的卖身钱，他们不知在哪里受苦，银子……哼，倒是成了户部的业绩。”
刘民转头看看四周，见没人听到林思的话，才把心给放了下来，安慰他道：“行了，世间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咱们能做到七八分已经是拼尽全力了。再说，这些银子进了户部，将来赈灾、修河、军饷……还是会花在百姓身上，那些个孩子说不准也是受惠其中的一个。”
“但愿如此吧。”
很快就进入了三伏天气，暑天热气蒸腾，稍稍一动弹，汗水便顺着毛孔一个劲的往外流，让人烦躁难安。
林思他们身上的官衣又厚，一天下来，从里到外都是湿的，尤其是脚上的靴子，有时竟能倒出一汪水来。
很多人的脚上都长了癣，一到回屋子窝着不出门的时候，那是晾脚的晾脚，涂药的涂药，把个好好的办公之所搞得乌烟瘴气、臭气熏天。
这天林思回到家，照常给自己打了桶水，刚钻进浴桶，就听得奶娘在外面喊他，说是樱娘来找。
前两天樱娘还带着秀儿过来，送来五百钱，说是秀儿的工钱，让林思拿着给督中司的同僚们买点什么，算是秀儿的一份心意。
不想今天人又来了，难道又是来送什么的？
林思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麻利的把自己搓了搓，然后就从水中钻了出来。
穿戴好出得门来，就见樱娘在正坐在院子里的矮凳上，帮着奶娘摘豆荚，两人有说有笑的，倒是和乐融融。
奶娘见林思出来，把放豆荚的小笸箩一把端走，嘴里道：“我把豆荚煮了去，你们聊。”
说完便就也不回的离开了。
樱娘站起身来，转身向林思看去，见他身上还带着水汽，几缕湿漉漉的头发顺着白皙的脖颈往里钻去，显然是刚沐浴完。
林思本来就长得好看，这一年多的历练，更让他多了三分坚毅两分果敢，比起常人来更是不同。
虽不是美人出浴，但这样遮遮掩掩的，更让人多了几分遐思。
樱娘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心头的小鹿乱撞，噗通噗通的心跳声鼓噪着，连鼻端萦绕着的皂角味都泛出特别的香气来。
樱娘怕自己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来，忙低下了头，搓了搓手指上的灰，有些手足无措。
“你……”
“我……”
不约而同的，两人竟同时出声，然后同时愣了，又不约而同的各自撇过头去。
这齐刷刷的一幕，看得旁边的青柳心中一噎，她摸了摸手里盛着软鞋的匣子，算是看明白了，自家小姐怕是动了真心，不然从不做针线的人，又怎么会凑在油灯下赶出一双男子便鞋来，把一双手扎得全是针眼？
唉，女大不中留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