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虽说林思自己没有坏心，但他这副情形落在别人的眼睛里，就是一个举着扫把将人家的猫欺负的吱哇乱叫的坏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正人君子所为。
林思从小到大接触到的女子不多，要么是永安候府里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丫鬟仆妇，要么就是进刑部后接触到的案件相关人。
此时他被一个“正正经经”的女子抓了个现行，顿时尴尬的手足抠地，恨不得找个缝隙钻进去。
可恨眼前不光没有地缝，反而有一堵耸起的高墙，将他架在那里，上不能上，下不能下。
林思手足无措的滑稽样，明显取悦了女子。
她一身翠色的衫子，清清泠泠的立在那里，以手掩着唇角，清冷美目中先是一片愕然闪过，接上染上一片氤氲笑意，“大约是信的吧。”
大约？
女子转动眼眸，看了落在自家院墙下的扫把一眼，“毕竟，你不太像是翻墙过来给我家扫院子的。”
这话一落，林思的脸腾的红了，比树上的云霞还艳上几分。
身量未满的少年郎含羞带俏的坐在高墙之上，背后是碧青色的天空，身下是黛瓦白墙，衬着面前堆云叠雾、满团锦绣的花树，真真像极了一幅绝世名画。
女子抬头看了林思一眼，然后便像被什么给烫着似的转开了头，两缕俏皮的发丝挣脱了束缚，从鬓边滑落下来，在绯红的耳朵边荡来荡去。
一时之间，两人皆是静默无语。
只有调皮的风儿在两人之间打着转儿，缥缈无形，却又像有形的大手般从花树上拂过，带落一片粉白的花瓣，如同一片绯色的细雨。
如雨中游丝，又似风中飞絮，片片蒙蒙，如碎如坠。
他俩没动静，树上的另一个却是要造反了。
刚开始听到女子的声音，白团子还静了一下，现在她不说话了，那团子立马急了，吱吱哇哇喵喵呜呜的喊叫起来。
女子被这叫声一惊，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快步走到近前来，抬起粉白的小脸，目光在树梢上急急掠过，最后定格在那一团白色的影子上，“我听着雪团在叫，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这话是解释了自己的来意，告知林思并非是为了给他难堪。
林思自然是听懂了她话中的意思，暗道自己孟浪，去救猫的事直接去她家大大方方的找人就是了，何苦上来这么一遭呢！
不伦不类，又有些滑稽。
林思动了动仿若被定格的肢体，又偷偷伸手捂了捂发烫的脸颊，眼睛不敢朝下看，只瞄着卡在树上的猫，结结巴巴的解释道：“我……我也是。我正在爬梯子……不不不，在扫院子，听到树上有猫在叫，就……就爬上来看看。”
勉强解释清后，林思指了指卡在树上的白团子，对着虚空无人的地方道：“它的脖子上有一根绳子，被树枝卡住了，得找人来解。”
听到爱宠被卡在了树上，女子立马急了，转身就往回跑，边跑边道：“我去找人过来，你先帮我照顾它一下。”
“照……照顾？”
女子随口一说，倒给林思出了个好大的难题。
他骑在墙头上，伸出胳膊，勉力往猫那边够了够，发现离得老远，就……就像是摘天边的云朵一样无力。
这……这要怎么照顾？
跟它说说话吗？安慰它？
女子那边的人手来得很快，几个健壮的仆妇很快就过来了，刚一转过拐角，还未找到树上的白猫，先看到了墙上了奇景。
实在是林思的位置太显眼了些。
见仆妇们要大声呼喝，林思连忙拿出了面对犯人时的气势，神色肃然义正辞严的道：“我听到猫叫得惨烈，以为是出了什么问题，爬上来看看。”
仆妇们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四下里眼神乱飞。
林思知道，她们怕是把自己当成了翻墙的“贼君子”，心中不免有些焦急。这要是传出去，自己的名声难免会沾上污点，就是对邻居这边的女眷也有很大的妨碍。
事已至此，解释是解释不清的，林思只作不知她们心里的想法，假作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刚上来就见你们过来了，来得正好，省得我专门去找你们一趟。既然来了，就快把猫解下来吧，它被树枝卡住了，时间长了怕是会受伤。”
他说的正经，又有朝廷官吏那么一重身份护身，仆妇们虽然犹疑，却也不好叫嚷着把他拿下。又听着树上的猫儿叫的凄惨，只得先爬树把猫给救下来。
林思见她们捉到了猫，又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让以后小心的话下来，这才强撑着一口气顺着梯子往下爬，面上从从容容，心里却虚的很，生怕她们起疑心，连掉在那边的扫把也没敢讨。
白天的一场相遇，林思自觉并没有往心里去，晚上睡觉的时候，一个人面对着黑漆漆的夜色，总觉得眼前却朦朦胧胧的，似乎弥漫着一层粉色的雾气。
辗转了半晌，好不容易睡着了，梦里却又是一场粉色的碎雨，淅淅沥沥，下得人心慌。
第二天上值的时候，林思一脸的萎靡，眼框上覆着一层淡淡的青黑，趴在桌前，用手拄着大大的脑袋，半天都没有动弹。
刘民出来进去好几趟，见林思一直是纹风不动的样子，不由得有些惊异，凑上前来想要问问，又见他脸色难看得不行，不由得伸出一只手来摸向他的额头，问道：“怎么了？夜里做贼去了？脸色这么难看。”
林思两眼无神，耳朵却还醒着，扭头一躲，躲过刘民粗粝的大手，换了只手拄着脑袋，又从桌子上摸过茶杯来，放在嘴边饮了一口，淡淡的道：“没什么，晚上没睡好。”
刘民离得近，眼睁睁的看着他拿起面前空空如也的杯子去饮水，惊得下巴都掉了下来。
看看被他握在手里的空杯子，再看看他毫无所觉的脸色，就还没事呢？这分明就是病得不轻吧！
遂不顾林思的阻拦，一把将他的头按在怀里，大手朝他的额头上摸去。
林思不防，被刘民掌心里的茧子一刮，额头上火辣辣的疼，“你干什么，快给我松开。”
“别动别动，我摸摸是不是发烧了。”
林思能听他的才怪呢，这么厚的茧子，比野猪皮都硬，刀都快穿不透了，能摸出个什么来。
两人一个不让摸，一个非要摸，正闹得厉害，门帘子突然一掀，一个差役探头进来，看到两人的动静，也不吃惊，叫道：“林哥，头儿让你去一趟。”
督中司只有一个头儿，那就是司官李坚。
听到李坚叫人，刘民也不敢再闹了，手下一松，林思便趁势站了起来，回头狠狠的瞪了刘民一眼，自己整整衣裳，开门跑了。
李坚的桌案上照例堆了一大摞的公文，人却不在，林思不敢擅自乱动，乖乖的站在原地等着。
没等多久，李坚便捧着一叠卷宗回来了，见林思衣裳皱皱巴巴的，问：“这是……切磋去了？”
督中司上下各色人等，林思的武力值排最末，大约同摘掉翅膀的鸡差不多。
李坚也曾让人带着林思练一练，谁知道一年过去了，他丝毫没有长进。不过再怎么差，总算是比刚开始的时候略好一点，记得刚配上刀那会儿，一天下来，大腿上的皮肤都是青的。
林思给李坚行了个礼，恭敬的道：“与同僚闹着玩来着。”
李坚听罢，有些无语，干巴巴的道：“……挺活泼。”
“夸”完林思，开始说起正事来，“你来督中司也有一年了，你的成长大家都是有目共睹……”
李坚正要顺势告诉林思他的差役等级往上提一了阶，不想一转头，就见他额头上红通通的，颜色极不正常，不由得一惊，把剩下想说的话都忘了，愕然的问：“你头上怎么了？”
“头？”
见李坚一副惊讶的样子，林思也很懵，抬手在自己脸上扒拉了两下，没摸出什么来，又伸手去够自己的帽子，转了好大一郑才摸上了自己的额头，边摸边道：“没事呀……嘶！”
林思一摸之下，才觉得额头上刺痛刺痛的，像是被什么给划伤似的。早上出门的时候还什么事都没有呢，不用说，一定是刚才被刘民的大掌给划的。
“这么红，发烧了？”李坚离得远，看不清楚，开口问道。
“不不不，不是。”
林思连忙摇头，虽然有点气刘民不知轻重，但李坚正儿八经的问了出来，他倒不好说了，若是在李坚面前露了口风，倒像是专门告状似的。
李坚见林思吞吞吐吐，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走上前来，道：“让我看看。”
林思一边用手挡着红通通的额头，一边敷衍道：“没事没事，就是在哪里蹭了一下。”
李坚强硬的把林思的手臂压下去，瞅着他的额头仔细端详了一下，“被什么东西划了几道口子，擦破点皮，没什么大事。”
见林思一副羞恼的样子，李坚也有些好奇，“你是在哪儿蹭的？还是同小时候一样，毛毛躁躁的。”
“小时候？”林思睁大了眼睛，一副疑惑的样子，“您之前就认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