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有仵作“中毒身亡”的结论在前,其他的事情就都水到渠成了。
搜查甄家、带尸体回刑部、羁押相关人等,一项一项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林思朝天呼出一口白气,跺了跺发僵的腿脚,带着从督中司叫过来的援军,浩浩荡荡的回了刑部。
到了刑部,该下狱的下狱,该另安排的另安排,该送仵作房的送仵作房。林思是此次带队的头,少不得得亲自一一安排妥当。
待所有人都有了去处,他才拖着冻僵的腿脚急急忙忙的往自己的地盘溜。
刘民抱着一叠文书正要出院子,一见林思,立马跑了过来,拍着他的肩膀,喜道:“行啊,你小子,就这么半天,又被你抓住了一条大鱼。”
林思一路顶风回来,冻得脸都僵了,麻木的张开嘴,大着舌头道:“我……我也不想的啊,还等着好好过个年呢,也不知道年前能不能完事。”
再过十来天,皇帝就要封笔了,他一封笔,六部衙门也会跟着休息,到时候只会留下一部分值守的人,到了那时候,案子也只能拖到年后去了。
“能的,我看好你。快回去暖暖吧,看你这小脸,冻得都大了一圈了。”
“大……大了?”脸怎么会大了呢,林思想不明白。
“被舌头撑大了呗。”
刘民皮了一句,不等林思反应过来,就一蹦三跳的溜走了,留下林思在那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回到自己的地盘,就是舒畅,饱饱的吃了一顿午饭,又小睡了一会午觉,林思才觉得整个人活了过来。
阳光打在窗户上,晕出一大片的金黄,林思懒洋洋的伸了个腰,呃……这大冬天的,还是猫冬最为舒服,他倒是想一直窝在那里不动弹,可是不行啊,手上的这桩案子怎么得也得尽快办完。
不说自己想要过个好年,就是那死者甄老爷,也得尽快入土不是?
这种事,除非实在没法子,否则最好不要拖过年后去。
仵作那边正在对死者进行更进一步的检验,这边他插不上手,干脆去找了甄明辉。
甄明辉是作为报案人,督中司并没有苛待他,单独给他一间小屋子。林思过去的时候,他正守着炭盆烤火。
一见林思进门,他连忙站了起来,起得太猛,人有片刻的眩晕。
见他捂着额头摇摇晃晃,差点一头栽进火盆里头,林思赶紧扯了他一把。
等眩晕过去,甄明辉站稳了,见林思一脸惊恐的样子,讪讪的笑了笑,不好意思的道:“老毛病了,一时忘记了,大人勿怪!”
怪倒是不会怪的,看着他病恹恹的样子,林思还是安慰道:“你家正是多事之秋,虽然这话不妥,但我还是得说,你作为长子,身子又不好,合该多加保养才是。”
甄明辉苦笑了一声,“大人的好意,小人心领了,只是……难!”
一个“难”字道尽了所有,就像林思说的,甄家正是多事之秋,除非把这事彻底解决了。否则,想要好好保养,那是痴人说梦。
林思内心也唏嘘了一会儿。
两人重新落座,林思拿起一边的茶壶,分别斟了两杯茶,其中一杯推给甄明辉,“冬日干燥,润润喉吧。”
甄明辉道了,端起手边的茶杯,捂了会儿手,然后送至口边,一点一点咽了下去。
待客的茶叶也分三六九等,甄明辉虽是苦主,却是没福气享用好茶的。
这茶粗涩得紧,五文钱能买一大包,林思只喝了一口就喝不下去了,然后两只眼睛就看着对面的富家公子把手里的茶喝完后,自己又提起壶倒了一杯。
见林思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异样,甄明辉先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就明白了对方为何诧异。
“不瞒大人说,小人的出身虽说不错,看着是锦衣玉食,但能这样安安心心喝杯茶的时候还真不多。”
这话似乎是另有隐情,不等林思询问,甄明辉就慢慢道了出来。
“小人年少时,不说是身强体健,却也不像现在这样病病歪歪的,但从小人……小人二弟出生之后,小人身子便一年不如一年。表面上,梁氏对小人极尽照顾,吃的、穿的、用的全都紧着小人来,岂知她竟是蛇蝎妇人,包藏祸心。”
说起梁氏,甄明辉的眼神说不出的冰冷,“寒冬落水、阴天受风、吃食相克,就连治病的汤药也被她暗中加了其他东西。小人虽有奶娘和几个忠心的丫鬟,奈何对方是家中主母,随随便便安一点错处便把人处置了,只剩下小人在那里苦熬。梁氏貌美,言语讨巧,极得父亲欢心,把持着府中上上下下,家里尽都是她的帮手。小人去找父亲告状,父亲却道小人矫情……”
“这次父亲回来,与梁氏大吵了一架,发了好大的脾气,然后独自去了前院书房歇息。小人独自住一个院子,听到消息去找父亲,父亲却并未开门,小人隔着门都能听到父亲的怒骂声,结果今天一早,就听到父亲没了的消息。”
甄明辉一手握着茶杯,苍白瘦削的手指指骨突起,像蜿蜒出花盆外面的一截树根,他抬头看着林思,认真的道:“不瞒大人说,小人……小人认定家父被害,并非像下人说的那样,是为了抢夺家产,而是……而是……咳咳咳……”
林思见他说着说着激动起来,忙劝他喝口水。
对方咳了一阵子,又慢慢喝了半杯茶,这才把咳嗽给压了下来,
甄明辉放下茶杯,看着林思道:“大人细想,梁氏连一个孩子都容不下,若是得罪了父亲,父亲以休妻或是别的什么来威胁她,她会安安静静的等着,什么都不做吗?”
这倒也是,不过,“甄老爷为什么与梁氏争吵,你可知道?”
甄明辉摇了摇头,“家里上下尽是她的人手,小人的人手去不到正院,听不到具体的消息,不过从侧面打听来的消息,据说是与二弟有关。”
“甄明煜?”
甄明煜只有七八岁,赌无法赌,嫖不能嫖,败家也还够不上资格,有什么事能让甄老爷发这么大火呢?
甄明辉看了看林思,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
林思看他犹犹豫豫的样子,道:“事关甄老爷的死,有什么话还请不要隐瞒,早一天把案子破了,早一天让死者入土为安。”
甄明辉听了林思的话,脸却渐渐涨红起来,犹豫了一会,把心一横,道:“小人怀疑梁氏与管家有私情。”
林思一愣,眨了眨眼,“还请细说。”
“这事,小人倒没有切实的证据。”甄明辉理了理自己的思绪,慢慢的道:“梁氏刚进门那会儿,对小人防备并不算太重,小人也可以自由出入。有一次小人调皮,为了捉一只虫子跑到了正院,然后就见正院里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天气暑热,实在是渴的厉害,便去了正房,然后就看见房门掩着,里面有说话的声音。”
“小人好奇,便趴在门缝上偷看,然后便看见梁氏和管家坐在一起,手握着手,两个人正在说话。”甄明辉颇为气愤,压了好几回才把心中的怒气压下来,“小人正要出声,突后奶娘从后面闪出来,一把捂住小人的嘴,将小人抱出了正院。”
“还有吗?”林思问。
甄明辉摇了摇头,“不久奶娘就被梁氏寻了个错处发落了,小人也被禁足在院子里,那时候实在太小,光顾着为奶娘伤心,倒把这事给忘了,这还是父亲去世后,小人寝食难安,不知怎的,这段经历又出现在脑海里。”
甄明辉的话是一个极大的佐证,前提是他的记忆靠谱。
不过也没有关系,雁过留痕,只要存在过,一定会留有痕迹。
这边该了解的都了解了,还剩下药铺查访的事,只两个差役不顶用,林思干脆带着六子也去了。
京中人口众多,药铺也是星罗棋布,几个跑了好几天,才把最顶尖的那一拨药铺跑了个遍。
从问来的情况看,死者甄老爷确实是有那方面的问题,而且这个时间跨度极长,据其中一家药铺的老伙计回忆,大约都有十几年了。刚开始的时候,甄老爷还对治疗比较热衷,有一段时间也略有好转,可时间不长,病情很快又反复起来。
慢慢的,甄老爷大概是歇了那方面的心思,就不怎么的上门了。
这倒是印证了林思的想法,但却不能证明甄老爷和梁氏的感情就一定不好。
不过,他倒是由此萌生了一个别的想法。
林思想到这里,陡然激动起来,刺骨的寒风也不觉得冷了,带着六子和两个差役匆匆的回了刑部。
这边刚坐下,椅子还没坐热呢,仵作就勾头缩肩,顺着门缝溜进来了。
人刚进来,就转身呯的一声把门关严实了,然后才重重呼了口气,一边往里走一边抱怨,“这鬼天气,真是冻死个人了。”
走到林思桌子跟前,把怀里抱着的那卷纸往桌子上一拍,揉了揉通红的鼻头,哼道:“可算是把该验的都验完了,算是对得起你了吧?”
看着他青黑的眼框和布满血丝的双眼,林思有些不忍,“其实,也用不着这么急。”
仵作张口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含含糊糊的道:“你不明白我这人,一旦有什么没弄明白,心里就像猫抓似的,是怎么都睡不好的。行了,东西给你了,我得去眯一会儿,要然不扛不住。”
林思再三谢过他,等人走了,才拿起桌子上的那卷纸,细看了起来。
这是一叠详细的尸格,里面记载了甄老爷的死亡原因——中毒。
这倒不奇怪,在甄家的时候,仵作就验出死者死于中毒,只是那呕吐物,当时怎么就没验出毒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