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控诉
虽说程姎姎心中对抱着的婴孩早有猜疑，但看到襁褓里的不是活物也大吃了一惊。
这妇人怕不是得了癔症？！这也不是她一个小小武官所能判断来的，当务之急，是要请宫中太医诊断诊断，看这妇人是否有染上疫病。
吩咐士卒带走妇人后，程姎姎自己也随之出门，刚跨出门两步，就发现少了个人。
街上已经没了禹王的踪影。
程姎姎下意识向屋子里看，结果发现他站在一个角落里幽怨地看着她，皮笑肉不笑，“我是不是挡了程校尉的路？”
程姎姎有点懵，啥玩意？翟琰骅看到她那一脸呆相，心知她不是有意，挥了挥手，心中微微叹气，“走吧，先行回府吧。”
程姎姎和翟琰骅一同回府的途中，拼命搜刮脑壳，自己到底干了啥事。哦，想起来了，当时看那妇人攻势不减，顺势揽了后面那人的颈脖，借力将那人推到了角落里，可能下手有点重，听到“砰”的一声。但当时自己的注意力全部在袭来的妇人身上，也未曾注意那人是谁。程姎姎悄悄瞄一眼走在前面的翟琰骅，看见脖子上有一圈浅浅的粉。程姎姎深吸一口气，大胆猜测，刚刚被她借势的那人不会是禹王吧。
她本觉得那妇人有古怪，突变发生的瞬间想往后躲去，正好有人拽她，她就顺势而为，然后就有了后面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动作。
无妨无妨，装作若无其事，自己不知道就好了，反正刚刚禹王殿下也没有追究。程姎姎提着的心安稳放下。
回府后，另外几个搜查的小队也陆陆续续地返回，他们发现了一个同样的点，那便是门前角落的黑色余烬和门面上贴着的貔貅画像，但无论是柳儿去的东街还是其他人去的西南两街，均未发现活人。
程姎姎在带那妇人回来的路上，那妇人嘴里一直喊着，“你们这些狗官，天道好轮回，你们会遭到报应的！”
一整路的嚷嚷，让程姎姎心里更加不好受，直到声嘶力竭，那妇人依旧未停。
到了府中后，那妇人拒不配合检查，还抓伤了其中一人，无奈之下，让人灌了迷魂散，这才慢慢安静下来。
经过一番检查后，发现这妇人身体已经亏空，到如今也只是强撑。在不配合的情况下，一时也无法判断这妇人是否染病，只能通过把脉和外部体征去进行大致的推测，表寒症。
迷魂散药效过后，那妇人逐渐清醒。她不再像之前一般疯癫，而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程姎姎搬了把椅子，坐在了这妇人的对面，岂料刚坐下，翟琰骅也拖了把椅子坐在她旁边，程姎姎就当没看见。
程姎姎率先开口，有些迟疑，“你……还好吗？”
对面的妇人连个眼神都不给程姎姎，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程姎姎表示无奈，但这个妇人是现在唯一的线索。她坐在椅子上，并不离开，静静望着对面的人。
从岁月留下的印记里，也能看出年轻时的她定是个风采出众的美人。五官依旧不赖，但现在被苦难折磨的面色蜡黄，唇色发白，眼窝深陷，一双眼中现在只余空洞。穿的衣物虽不是什么锦衣玉袍，也带着活泼灵动的色彩，但现在衣物上满是黑渍，将一块块明丽的颜色糟蹋的狼狈不堪，还在这块儿划破一道口子，那儿弄出一个大洞。
程姎姎原本打算使用迂回战术，敌不动，我不动。但是在干坐了半个时辰后，就算她耐性好，也呆不住了，更别提她旁边的翟琰骅，屡屡想要开口，却被她制止，现在气呼呼地坐在一旁。
刚起身打算离开时，那妇人却突然开口，“你们会帮我吗？”
程姎姎听到这话后，又立马落座，“我们一定会帮你的。”
那妇人抬头望着她，神色悲怆，眼中闪着泪光，“不，你们不会的。”
“你们若是可靠，便不会让我们望县的百姓挨饿，你们若是可靠，便不会让望县百姓苦苦等待几个月却等不来人去救他们的命，你们若是可靠，我就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那仅仅几个月的孩子死在我的怀里，我却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便是合上他那双懵懂的眼，看他长眠。”
说到这，妇人又再度激动起来，但这次并未扑上来，而是抚着自己的心口，紧紧攥住领口的衣物，声泪俱下地控诉，“你们知道什么啊？你们知道什么！你们只知宫中的繁华美景，却不曾低头看看我们活着便已经拼尽全力的普通百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要是你们能早一点点，就一点点，望县就不会死那么多人，焚尸的烟也不会那么浓……”说完这些，那妇人眼中连一丝愤怒都消失殆尽，“但现在，什么都没了。”
“你们走吧。”那妇人又自嘲地笑了笑，“可真是，什么都没了呢。”
程姎姎听到这番声泪俱下的控诉，鼻头有些发酸。她也想过反驳，却不知从何说起，因为，这桩桩件件都确有其事。要是那时的皇帝对这件事更加关注一点，也许，事情不会发展成这样。
雪飘之日，年宴上歌舞升平，满是欢声笑语，而望县的百姓，忍耐着饥饿，盼着盼着，只是为了消息早日到达，有人来救救他们，卑微如草芥。
连一向看起来对什么事都笑颜以对的翟琰骅也低头沉默。
程姎姎缓过来后，努力压平心绪，稳着声线轻轻问道，“真的再也没有补救的机会了吗？”
“呵呵，有，当然有，不过你们怕是不想救吧，毕竟那些人，连生机都所剩无几了。”程姎姎沉默。
她开始为自己先前的无知感到悔恨，本以为向邻近县镇借粮可以稍作缓解。
“哈哈哈，我怎么如此愚钝，要救，也救的是那些官啊，看我们多么可笑。”那妇人双手捂面，泪水从指缝间溢出，“可惜啊，你们怕是救不了了，他们能走的，早走了，还怕消息传出，封了城，哈哈哈，可笑至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