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下雪的晚上
元旦晚会末了还有个评选环节,节目上得质量越好的班级拿到的评分越高。虽然学校每次给的奖品无非就是不值钱的小文具,但这已经足够激励孩子们的斗志了。
“……啊?”肖祁露出了少见的茫然表情,“你们这是捧杀,我平常也从来不吹牛逼,都是有金刚钻才揽瓷器活的。”
“你不是挺会唱歌的吗。”余鸣在边上忽然插了一嘴。
“我靠?”肖祁整个人都惊了,他眼睛睁圆了转向余鸣——他当然记得自己上次在余鸣面前唱歌是为了什么,“不是……我那、那是喝多了!”
“嗯。”余鸣似乎轻轻的笑了一声,也看向了他,“你喝多了。”
肖祁无语住了,他觉得自己简直没法和这个人沟通,于是转头去问其他人了,“不是,凭什么我第一我就得上台啊,去年你们鸣哥也表演了吗?”
“去年我病假,真不好意思。”余鸣回答了这个问题。
……他能说他对这个答案完全不惊讶吗。
肖祁叹了口气,琢磨着转了转眼珠,“……让哥献唱也不是不行,你上去给我伴奏我就唱。”
余鸣眼角眉梢里的笑意僵了一下。不过没等他说话,鹿鑫何倒是插了句嘴,“我滴乖乖,鸣哥祁哥要是一起上台,那节目效果绝对拉满啊!”
“来不来?”肖祁忽然挑衅的笑了笑。
余鸣不太明显的嗤笑了一声,听起来也像是短促的叹息,“写。”
忽然被他的视线点到的文艺委员愣了一下,“啊?”
“节目申请,我的名字。”直到余鸣眼神又往下滑,示意的点了一下她手里的那张纸,她才反应过来,低下了头唰唰唰的写字。
明明是他们上台,可这群少年少女看起来却远比他们要激动,余鸣有预感,恐怕不用等下节课上课,这条消息就能传得整个年级乃至整个学校都人尽皆知。
不过——他看了一眼正跟鹿鑫何等人讨论节目讨论得热火朝天的肖祁——无所谓,不就是陪陪男朋友出风头吗。
“你会什么乐器?”直到打了预备铃,围在他们旁边的人才散了,肖祁坐下来,趁老师还没进班偏头问了他一句。
“这个啊。”余鸣当真思索了一下,“得看你想唱什么。”
肖祁头顶缓缓冒出了一个问号,“我发现你很狂啊,冰神?”
余鸣眨了眨眼,“……因为有金刚钻?”
“你究竟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直到肖祁站在余鸣家的书房里,他想了半天也只想出来这一句感叹。
“都是以前学的,最短的就碰了一个月。”余鸣说。
他家的书房在他和余菟的房间之间,空间跟他们俩的卧室差不多大,只不过没有配套卫生间罢了。
说是书房,可这屋里除了三架贴墙到顶的书架之外,其余的空间错落有致的摆了很多乐器。最大的是贴着飘窗的一架电子琴,小件还有长笛单簧管,肖祁甚至还看到一只口琴。
“你业余生活这么丰富啊。”他看了一圈,还是只剩感叹。
“小时候可能少年宫能报的课外班我都学了个遍吧。”余鸣视线也在这堆东西里起起落落,看起来是回忆起了不少以前的事情,“但都没学多长时间,拿起来能出个响而已,要出节目还得好好练练。”
“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嘛,男朋友。”肖祁轻佻的吹了声口哨。
“我还不算最拼的,见过从抓周开始就摸乐器的吗。”余鸣的表情看起来也有些无语,他摇了摇头,“但是学一圈下来我还是就爱看书。”
“看书?”肖祁回头冲他挑了挑眉稍。
“看书。”余鸣点了点头,“我小学就看忒修斯之船。”
看着肖祁下巴都要穿透脚下地板的表情,余鸣又补了两个字,“原版。”
“……你究竟、”肖祁话没说完,被余鸣打断了,“打住,别跟我cos四郎,我知道你甄嬛传可以倒背了。”
“行,那讨论元旦晚会。”肖祁于是也耸了耸肩,“其实我也不知道唱什么,你这学的五花八门的,总有一个是最拿手的吧?”
问到这里,余鸣还真给不出什么准确答案,“都很久没碰了,你选吧,选完了我练。”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除了古琴,我要是用这个上,回头廖长歌又要跟我急眼了。”
“廖将军脾气很暴躁嘛。”肖祁忍不住笑出声来。
“也不算。”余鸣皱了皱眉,“就跟……你以前教我写题似的,居然在这么简单的地方都能出错,类似这种感觉。上次我就是有个音没调准,她生生跟我念叨了半个月。真的受不了。”
“我教你写题可没这么暴力。”肖祁接着笑个不停。他在屋里看了一圈,最后盯上那把电吉他,“这个?”
“你要唱重金属?”余鸣走过去,把琴包拎了出来,背对着肖祁,语气似乎有点失落,“我还以为你特意叫上我,是准备做一回我的情歌小王子呢。”
“哥哥,难道你真的不喜欢我吗?”提起情歌肖祁脑子里条件反射就是这个玩意,等说出来他自己都愣了一下。却见背对着他的余鸣已经绷不住了,没出声可肩膀分明抖个不停。
“……靠?”肖祁刚反应过来,“好哥哥,咱能不提这个了吗。”
“不提这个。”余鸣这么说着,可却止不住笑,“那聊聊你到底准备唱什么。”
肖祁挑的这首歌虽然小众,但好在余鸣还是在音乐爱好者的论坛里找到了专业人士扒的曲谱,省去了一大把麻烦。
肖祁在飘窗里靠着,看着余鸣抱着那把电吉他调音。
他的手指很好看,尤其是指节弯起拨动琴弦的瞬间,仔细看他又发现了那天在照片里他注意到的骨节上方的小痣。余鸣腕上的机械表盘秒钟嚓擦走着,听了一会肖祁发现那不是秒针的动静,而是他的心跳声。
就、不知道、应该说、挺……性感的?
……操!他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啊!
他忍不住滚了滚喉结,把腿蜷起来踩在了飘窗边缘,脖颈有些僵硬的转向了窗外。
音符歪七扭八的跳了会二人转,再落进肖祁耳中的便是相对连贯的旋律了。余鸣的确像他说的那样格外不熟练,上手只是能出个响的程度。不过智商高显然在任何范畴都能发光溢彩,弹了三四遍他就已经能把整首都连贯起来了。虽然还没办法背谱,不过拿来忽悠丝毫不懂乐器的人大概不成问题。
肖祁不自觉跟着调子唱了两句,指尖轻轻敲着自己的膝盖打起了节拍。
暖阳下,温柔的情绪安静地流淌。
一曲终了。
余鸣抬眼看向肖祁的时候,对方还在出神的看着窗外。
“……下雪了。”他说。
余鸣没接话。
他看到努力背身转过去用后脑勺对着他的少年,不知为何下巴上印着亮晶晶的泪痕。
……他低下头,再次拨动了琴弦。
肖祁不害怕恐怖片,他天不怕地不怕,从二楼的露台往下跳他也能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可他害怕下雪的晚上。
雪花的到来似乎总是带着一股刺鼻的臭油漆味,红蓝二色的灯在他眼前交错闪烁,人声混杂着警笛音响啊响。他好像可以理解一些声音,但眼前的景象完全不连贯,上一刻他看见的还是他家的楼道,下一秒却无缝衔接到了苍白色的天花板。
身体动不了,只有脖子能勉强转一转。他感觉到脸上被扣了个氧气面罩,转动眼珠还能看到领口沾了些脏兮兮的呕吐物。
陌生的男人在几个小时后赶到了医院,这个写在他出生证明父亲栏里的人尽到了一个父亲所能做到的一切,然后接他到了一个新家。
和他以前跟妈妈住的老旧小区不同,新家有电梯,一进门有宽敞明亮的客厅。阳台的落地窗总是干干净净的,没有老式铁窗动不动就掉一地的红锈渣。他还见到了小他五六岁的妹妹。那个小姑娘真的很可爱乖巧,会怯生生的喊他哥哥,会拿着自己最喜欢的芭比娃娃试图跟他拉近关系。继母总会把她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头发扎成两个小刷子,每次她跑过来的时候都在脑后一晃一晃的。
他的继母和他妈妈一样,也会在他晚归的时候给他留灯,做好的饭菜就摆在餐桌中央。但这里的饭菜有防尘罩,这里的夜晚也不会一开灯就听到趋光的昆虫撞击灯泡的动静。
但他始终都无法融入这里。
每次他打开门习惯性径直进屋的时候,他们会在玄关把他叫住,然后递给他一双舒适的居家拖鞋;他们会介意他烫染头发,介意他夜不归宿,介意他时不常就跟人打架,介意他满口脏话……
可那就是他从小到大被塑造的人生啊。
最后他忍不住大吵了一架,把自己关在小屋里闷了好几个小时。冷静下来走出房间和他们说的第一句话却是让他们送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