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像个白痴一样的美梦
“饿不饿。”
余鸣忽然跟他搭话，惊得他赶忙抬手蹭了蹭脸上的泪痕，“什么？”
“阿姨问我中午想吃什么，她路上买好带过来。”余鸣已经没在弹琴了，他捏着手机看着他。
“……随便，没什么特别想吃的。”肖祁努力控制了一下，觉得自己的声音应该听不出什么端倪。
余鸣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接着低头去打字了。
“……对了。”他忽然又出了声。
“我记得你那一长串忌口，会让阿姨避开的。”余鸣以为他是想补充刚才说的“随便”这两个字。
“不是，就是，”肖祁有点欲言又止，“今天能不能，不进厨房……？”
“……好。”余鸣打字的手指顿了一下，然后长按了下去，看样子是删除键。
肖祁又盯了他一会，“……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你指的是你小时候煤气中毒的事的话，无毒跟我说了。”余鸣删完了又接着打字，“你指的是别的事的话，我看你哭的太可怜不忍心追问而已。”
“……靠。”肖祁蹭了蹭自己的眼角，“我眼睛又肿起来了吗？”
“没那么明显，跟上次比就是个金鱼宝宝。”余鸣说。
“能不能不提上次了……”肖祁的注意力被转移了一下，情绪似乎也没有刚才那么低落了，“他怎么跟你说的？”
“你妈妈在家里开煤气自杀，是邻居报警救了你。”余鸣没叙述得太详细，捡了几个关键词穿了一串。
“邻居。”肖祁把这个字眼又念了一遍，“……他是不是没说这个邻居是谁。”
余鸣打字的手指停在了屏幕上，他转头看了一眼肖祁，“……是他？”
肖祁叹了口气，记忆飞到了六年级那个冬夜。
无毒那年也才上初二，天天顶着箱这个单字游戏id在网吧里和各路游戏高玩大战三百回合。那天他也是从网吧回来的，走进楼道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透了，阴沉沉的云翻涌着，他一路上楼，一路掸落身上沾满的雪花。否则进屋被热风一吹，这些雪就要全都化在身上了。
走上三楼准备再拐一个弯往四楼走的时候，他忽然嗅到空气里隐约有一股油漆味。他脚步顿住了，仔细嗅了嗅，发现好像又淡到没有了。
他有点奇怪的退回来，发现就是三楼这里味道明显。但这里显然没有倾洒一地的油漆，这味道仔细嗅起来像是每次他打开自家煤气灶时如果没能打着火而能闻到的气味。
他不太安心，停留了一会，却没遇见其他人进出或是经过。想了想，他开始敲这层楼住户的门。
这层一共有三户人家，一家是老伴去世同儿女分居的陈奶奶，一户是开黑车的单身汉戚叔，还有一户就是肖祁和妈妈的家。
无毒把门敲得哐哐响，可不论是戚叔还是肖祁家里都没有半点动静。陈奶奶家听得到不知是电视还是收音机的噪声，却是死活都没人应门。
‘怎么了？’动静太大连楼下的住户都惊动了，这个全职妈妈抱着哇哇大哭的孩子走上了几级台阶，‘小箱子？你干嘛呢，大晚上不回家。’
‘杜阿姨，你闻见煤气味没有？’无毒赶忙转头问了一句，‘我觉得有点像就想着敲开门问问看，陈奶奶家明明有声可就是不开门。’
‘煤气味？’女人往上走了两步，嗅着嗅着也是面色一变，‘……哎呦，还真像是。这样，你先别敲了，去楼上把你爸先叫下来，我去喊你杜叔报警。’
无毒点头应了声，可等那女人抱着孩子下楼之后却没有照她的话往楼上跑，他从兜里摸出了一根回形针。
“然后他就把那层的三户全都撬开了，发现了倒在客厅的我妈和在阳台睡得不省人事的我。”肖祁摊了摊手，像是当真以无毒的视角经历了这整件事情一般，“戚叔趴活不在家，陈奶奶出门打麻将忘了关收音机，只有我家有人。”
“撬锁？不是有人报警了吗？他怎么跟警察解释？”余鸣忍不住皱了皱眉。
“你再猜，来的这个警察是谁。”肖祁摇了摇手指，凌空在空气里画了个圈，“……那是他哥。有什么好解释的，他哥屁都没放出来一个，谁都不知道他还有溜门撬锁这么个技能。”
余鸣听着，最后还是叹了口气，“你说他那年初二是吗。”
肖祁声音哑然了一阵，他伸手摸了摸口袋，但没摸到烟。
“吃这个吧。”余鸣往他怀里扔了一支棒棒糖。
“谢了。”肖祁剥开来扔进嘴里，口中蔓延开一股甜腻腻的橙子味，“你装校霸真是一点都不严谨，你看哪个问题少年一摸兜全是棒棒糖啊。”
“糖分可以刺激大脑分泌多巴胺，对调整情绪有帮助。”余鸣给自己也剥了一颗，“其实就是个心理暗示，效果也就那样。不过吃习惯了，没有反而难受。”
……肖祁忽然觉得口中这支棒棒糖的味道有点发苦。
“……你初二就没在樱花路读了吧。”他问。
“初一上完就转学了，但是没读下来，初二休了一年。”余鸣说这话的时候没什么特别的语气，“没事，别那么紧张，我没那么脆弱。我只是在想啊……”
“什么人，原来都能是个普通人。”
“也、也不全是。”肖祁挠了挠头，“就是吧……我那个时候也挺混的。我想着你要是没转学初二的时候就认识我，可能就没现在了。”
“你是不是想说，这是阴差阳错的巧合。”余鸣起身走上前来，搓了搓肖祁的发顶，“有些题的解法很多，但正确答案只有一个。怎么不能说这是缘分使然的命中注定。所以对自己有点信心，就算是那种可能性真的存在于另一个时空，你肯定也会拉住我的。”
“不就是校霸跟学神立场转换了一下吗？你有多舍不得你这个年级第一啊。”
“舍不得，我拼死拼活才补回来的。”肖祁冲他撇了撇嘴。
“那你好好守着，过几个月我可能就要来拿了。”余鸣回以一个轻笑。
肖祁挑了挑眉峰，忽然伸手拉住了余鸣的衣领，扬着脸贴到了他的近前，送上了一个橙子味的亲吻。
他还尝出余鸣刚才吃的那支棒棒糖是桃子味的。
热切的呼吸相互缠绕了好久，肖祁才松开了余鸣的衣领，“……哥，你就让让我呗。”
余鸣弯腰低垂下眼眸看着他，双手撑在了他身体两侧的飘窗边沿，“那得看你表现。”
时间继续向着年末奔去，走在街上就能感觉到浓浓的节日气氛。肖祁这两天总是神神秘秘的，连着翘了好几节晚自习。
余鸣没问他去干什么了。他还记得自己的生日在圣诞节。
12月24，这天是个周四。学校晚餐还安排食堂给每个学生发了一颗包了彩色塑料纸的苹果。
余鸣不挑食，但饭量小得可怜，而且非饭点对棒棒糖之外的任何食物都不感兴趣。那颗苹果他几乎啃了一整个晚自习，今晚他的同桌也是空的。
一直到下了晚自习回宿舍，余鸣都没看到他的同桌。宿舍里也是黑漆漆的，他大概没回来过。
余鸣摸出手机，给肖祁弹了个微信。
鸣：在哪。
男朋友：秘密
男朋友：今晚先别着急上床，等十二点给你看个大的
鸣：好，那我等着。
关了手机，离午夜十二点还有一会。余鸣顺手摊开了本练习册写了几道题，这一页还没翻篇，肖祁的电话忽然打了过来。
“哥，还没上床吧？”肖祁的声音传了过来。
“没，在写题。”余鸣把笔放下了，看了一眼时间，离十二点还有不到五分钟。
“你把寝室灯关了，来一下阳台。”
“本来想等元旦晚会再告诉你的。但是我觉得今天好像更合适。”
“那首歌，我把歌词给改了。”
“专门写给你的词，我想单独唱给你听。”
余鸣愣了一下。
电话对面随即响起了男声的清唱。
没有伴奏，安安静静的，歌手的声音都显得孤零零的。
『低头数着脚步，抬头抓住流星的尾线』
『左边是酸涩，右边是忍不住流转的视线』
『我藏着喜欢，在你眼里藏不住的暗恋』
『像个白痴一样的美梦里啊』
『如果不眨眼，是不是就能不醒沉眠』
『我听见秒针，听见落雪，声音在怀中暗自雀跃』
『我终于听见你说，喜欢，喜欢，喜欢』
少年的声音澄澈，带着难以掩抑的欢喜。音符轻盈的跃动着，声声敲动心房。
『终场的哨音飞上云霄』
『绕树的鸟啊，无可救药』
『不散场，绝不分道扬镳』
『你的喜欢我听到』
歌词还剩最后两句的时候，时间跳动到了0。
眼前的夜空中忽然攀升起亮色的一点，从对面教学楼的楼顶径直飞向了晦暗的夜空。他绚烂的展开成了好大一朵，不等那些光黯淡下去，两侧又纷纷升起更多亮晶晶的星点。
他看到对面教学楼的天台上有个人。
『帷幕拉起以后』
『下一页剧目翻开新的难以预料』
黑夜里面容实在是晦暗不清，但余鸣知道，那是正在听筒里向自己许下此后承诺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