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看书小说 > 其他小说 > 某日神明来到我身边 > 第5章 佛陀疑影四

第5章 佛陀疑影四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临近正午,钱宁市大大小小的公私立医院皆派人员前来一线支援,随着医警消三大巨头的协力配合,救治点里堆积如山的伤者蠕动着,陆陆续续被转移到不同的医院继续治疗。

    即使曲善想要留下救治点里进行收尾工作,但也扛不住王主任的横眉冷对,在对方的强烈要求下,领着需同行的伤者坐进宽敞的救护车中。

    王主任手里抱着一只写满密密麻麻文字的登记本,背后因汗水而湿漉,抬着头,通过落下车窗的注视坐于其中的曲善,“你把他们安置好就回家……我记得你家好像就你一个人吧?自己做饭也麻烦,干脆就到食堂里去混一顿算了,院部今天应该会提供免费伙食。”

    曲善颔首,应了一声,“你们也早点回来,注意安全。”

    王主任向后退一步,站上身后的台阶,挥手示意前方卡口的工作人员可以放行。

    救护车的引擎发动,四只轮子不约而同地往前滚,平平稳稳地擦过一根明黄色警戒线扯成的围栏,飞速奔向远方林立的高楼区。

    曲善摇上开了口的车窗,空调的冷气扑向她的脸,不消多时便吹干她额角的热汗。

    她疲惫地靠在舒适的椅背上,浑身的力气全部卸下,视线漫无目的地盯住正前方倒退着的宽绰大道。

    思绪放空中,眼前掠过不久之前的奇幻且惊险的一幕幕,从诡异的六芒星阵到刺入心脏的蓝色引线,最后掉进被尊称为始祖的人身边,一切都违背科学价值观。

    但是,这些近乎真实的场景,让她又不得不相信确实曾在她眼前发生过。

    “这里是被穿透过的。”曲善低声喃喃,抬手缓缓探上自己的胸口,回忆着那流动的、有生命的蓝色狠狠地冲向她,身体里的痛苦无法抑制地狂躁起来,手指忍不住颤抖。

    ——你不应该如此好奇。

    一掌即焚毁诡异阵法的、操控恐怖蓝色引线的神秘人,他的声音再度旋过曲善的耳畔,仿佛此刻正与她贴近。

    曲善咬着牙,手指不知不觉中攥住白大褂上的塑料纽扣,陡然间,她一愣,如被雷劈中一般,那一颗在她借着引线微光时恰巧撞上的古铜色圆扣赫然闪现在脑海里。

    那颗扣子她确定是眼熟的,再次之前绝对在某处看过至少一次,而且还在三天之内。

    抓到突破点,她着急忙慌地追溯起三天里所有发生过的事情,将见过的人细致地捋出,医护、病患、路人……最终,记忆定格在今晨初来报到的谢慎身上,她隐约记得第一次见他时,便是一件干净工整的白衬衫,缝扎在其中的纽扣,正是与她记忆里近乎重叠的古铜色。

    “不会这么巧吧?”想到谢慎那张看起来良善的面容,曲善的脸顿时苍白了一下,身体又是一震。

    眼下,她也不太好断定那人与谢慎是否有关联,毕竟仅是一粒古铜色的扣子而已,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类似的东西。

    她偏过头,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飞逝而过的树木,神色变幻莫测。

    挤过几盏红绿灯,救护车顺利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漳南人民医院,先前就接收到消息的志愿者们排在大门前,待车熄火便立即围了上去,拉开笨重的滑门,将闷在车内的伤患一个接着一个搀扶下来。

    几乎都是外科的病患,照着医院的规章制度,曲善做为呼吸内科的住院医师,没有资格将他们收入自己的科室,但她还是等着志愿者将伤患全部带入相应的科室后才提脚离开。

    “曲医生,辛苦了。”骨一科的护士长扶着从曲善手中接来的病患,顿了顿,又问一嘴,“那边的情况还好吗?”

    曲善抵着门,揉揉酸痛的肩膀,微微喘息,笑着回应:“王主任他们还在进行收尾工作,暂时没有接到遇难名单,不过估计后续就要辛苦你们了。”

    护士长松一口气,与曲善挥挥手,搀着患者,小心翼翼地挪向铺设在过道上的一张病床。

    曲善乘着医护专用电梯而下,从外科聚集的住院部大楼出来,顶着炎炎烈日移动向呼吸内科所在的大楼,越靠近科室,她的面色就越凝重。

    站在进进出出过无数次的门前,她的脚步无由来地顿了一下,背影在巨大铁门的衬托下不过尔尔。

    半日光阴,一门之隔,她从这里出来时踩上一个近乎虚无的黑点,此刻再度踩上,两道身形镜像重叠,却不复当时的心境。

    良久之后,曲善深呼吸一口气,沉默地推开刷脸进入的门,“吱呀”一声,转轴挪动,暴露出门后正从病房走出的张扬。

    张扬没想到能看见曲善,吓了一跳,见她进来后又关上门,不见同行的王主任他们,站定在原地,疑惑地问:“怎么你一个人回来了?王主任他们呢?”

    “他们正在进行收尾工作,”曲善有气无力地将之前的话又重复一遍,抬起头,远远望向十米之外一闪敞开着的门,那里是医生办公室,也是她最后一次见到谢慎的地方,“谢慎……我那个学生,他在里面吗?”

    “在啊,我出来的时候他还坐在办公室里看书,”张扬斜眼看向办公室,“你们走之后他也出去了一下,我还以为他要回去,没想到过了半小时左右,他居然又进了办公室。”

    “半小时?你确定?”

    “当然,他出去和进来的时候我正在开药,时间不会有错。”

    曲善沉默了一下,半小时的时间就算是乘坐救护车也只够来回一趟,压根没办法再做多余的事情。但是看着张扬自信满满的神情,她又找不到破绽去怀疑他的话。

    “张医生,你现在忙吗?要是不忙能不能把我儿子的病情跟我讲一下。”一个风尘仆仆的中年女子从一间病房里蹿出,红着眼眶,忧伤地望向眼前的张扬。

    “好,你跟我过来一下。”张扬应下,招呼着女子走到一旁的角落。

    曲善回头刮一眼伫立在身后交谈的两人,又一次提脚,缓步走向不会移动的门,一步一步,鞋底在瓷砖上踏出碎玉的声音。

    她站定在门前,仅需一步,就要直面神秘莫测的谢慎,心底一沉,咬咬牙,猛地迈出最后一步,出现在逼仄的门框之中。

    办公室里没有声音,一个人也没有看见,显出诡谲的寂静。

    谢慎离开了吗?

    曲善的视线在偌大的办公室里梭巡一圈,未曾撞见她要寻找的那一抹踪迹。

    她松掉一口积攒在肺中的浊气,身躯越过门框,走到了谢慎之前坐过的椅子前。

    低下头,她清楚地发现海绵质地的椅面尚且还留有未彻底消散的压痕,表明不久之前还有人在这里坐过。

    “老师,你在找我吗?”谢慎不知何时出现在曲善进来时的门前,静静地站着,脸上没有一丁点的表情。

    突如其来的声音传入耳内,曲善吓得一激灵,猛地回过身,瞪大眼睛望向源头的方向,只见谢慎穿着一身白大褂,站在四四方方里如一幅国泰民安的画,但她偏偏从这里瞧出粉饰太平的残忍。

    谢慎向前踏上一步,又补充道:“刚才张医生对我说,你……似乎有事情要找我。”

    曲善眉头一蹙,在对上谢慎递来的目光后,心尖蓦然一颤,仿佛之前穿心而入的恐惧又一次向她袭来,下意识地向后退一步。

    “刺啦!”

    抵在她腿弯后的椅子在瓷砖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响声。

    谢慎不再开口,也不再向前走进一步,只是将脚跟扎在此地,从从容容地看向略显慌乱的曲善。

    曲善的眼睛在谢慎的身上审视,由眼睛落到下颚,最后定格在藏匿于白大褂之下的衬衫上,她看不出究竟是个什么模样的纽扣,就连大致的轮廓也看不清。

    无所适从的烦闷爬上她的牙根,促使她难受地磨了磨,恨不得一个箭步冲上去将那层保护罩给撕下,以此来给自己一个痛快。

    最终,她还是没有那样飞扬跋扈,如果再年轻几岁,回到叛逆的学生时代,她保不准真的会不顾形象地讨要一个说法。

    她咽一下唾沫,拙略地掩藏下眼中的不悦,扯出一个尽量平常的笑,“哦,我是想着如果你还在科室没有走,中午我请你去医院食堂中吃一顿饭。”

    去医院食堂用餐,按照院部的统一规定,不允许穿着工作服进入。

    “……”谢慎看向曲善,眼神里隐约掠过探究的光,似乎是在思索,他缄默了片刻,在曲善以为计划落空的烦闷中点头,“好。”

    曲善尽力克制住心中因计划成功而产生的滔天兴奋,身体僵直在原地,眼睛指向门外值班室的方位,语调生硬着,仿佛机器女声在念一篇稿件,“你先去换衣服,食堂不允许医护人员穿着工作服进入。”

    “好。”谢慎又回答一声,转头的瞬间,就在曲善看不见的地方勾起一抹冷若冰霜的笑。

    曲善望着消失在门框里的谢慎,紧绷着的神经猝然松下,她的两条细长的腿再也撑不住上半身的重量,“哐当”一下无缓冲地狠狠跌进谢慎坐过的椅子里,尚有一丝余热未散尽。

    张扬与患者家属交谈完毕,钻进办公室时撞见心神不宁的曲善,满脸疑惑,“曲善,你怎么了?感觉你自从进来开始就一直不对劲。”

    曲善摇摇头,缓缓合上眼睛,气若游丝地讲:“我只是……只是在等一个结果而已,又希望是,又害怕是。”

    张扬听得云里雾里,像是一段寺庙僧人口中费解的谜语,思索半晌找不到答案,“有些晦涩,你能不能说点我能懂的东西?”

    “没什么事,你忙你的。”曲善睁开眼,低头,手指一粒一粒解着卡在缝隙里的透明扣子。

    思绪又冷不丁地飘上记忆中的古铜色纽扣,手颤抖得厉害。

    张扬仍旧不太放心她,走到饮水机前掏出一只干净的塑料杯,盛一杯温热的水过来,“是不是在地铁站看见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他不知道具体情况,官方也未曾公布过多的消息,他以为是曲善撞见遇难人员,心理上有些承受不住,不成想竟然误打误撞给猜对了。

    曲善一怔,霍然抬头,透过一被澄澈的水去看表情不解的张扬,眼中闪着种种复杂的、无措的、无法描述的情绪,几度想要开口讲话,但总有如同面对胡治山时的声音回荡耳边。

    ——绝对不可以说,绝对不可以透露给任何人!

    又是这样。

    曲善忽然苦涩地笑了起来,既没有接过张扬递过来的水,也没有将一切合盘托出,只是摇了摇头,故作平静地讲:“我只是有些累了,没什么太大的事情。”

    张扬虽然半信半疑,但又对于撬开曲善的嘴没有办法,只能勉强接受了她的说辞,将手里的水杯轻放在她面前的桌面上,“早点回去休息,别硬撑着。你昨天值了一个白夜班,早晨又跟着王主任上一线东奔西跑,精神是有些差劲——要我一个大老爷们都扛不住,更何况你?”

    曲善轻笑一声,视线落在桌面晃动的水上,灯光照过来,在桌面落下一层漂亮的水波纹,“我知道,谢谢你的水。”

    张扬摆摆手,丢下一句:“大家都是同个办公室的人,有什么好谢不谢的?”

    随后,转身坐进自己的工位前,开始对着新病人的首次病程敲敲打打。

    曲善的目光重新落回自己的手掌,一点点地拨开纽扣,指腹摩挲着圆润的边缘。

    宽敞且明亮的房间里,一滴未动的水面上升腾起矮小的白雾,一粒肉眼不可见的微小分子飞出门去,又从一扇门半掩的罅隙里闯入,静静地落入一只纤长的手掌中央。

    当曲善的手指将最后一颗扣子散开时,门外传入簌簌的脚步声,谢慎穿着白衬衫,挺直腰板,饶有兴趣地审视垂下脑袋的人,见她盯着自己的手指出神。

    “老师,”谢慎出声提醒,脸上的笑意淡淡,“我换好了。”

    曲善闻声,像是被某种可怕的东西盯住,身体无可避免地痉挛一下,接着,她一寸寸地抬起头,激动且紧张的情绪不单从眼眶中流淌出,也催使她攥着衣服的手越来越紧,越来越苍白。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