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各怀心思
虚无的尽头是哪？
是死亡吗？
亦或是永恒不变的凝滞？
灼热、疼痛、麻痒等种种奇怪的触感一股脑涌了上来，他能感觉到血在奔腾，肉在蠕动，但眼前还是一片黑暗，不，与其说看不见，不如说现在他尚且感受不到自己眼睛的存在。
如果从外人的视角去看的话，那只是一滩不会被人注意到的血肉，它以极其可怕的速度重组着，片刻后，取决于主观意志的选择，一只被血肉包裹，血管毕露的眼球，缓缓睁开，眼珠微微转动，打量着四周。
这场混战仍在继续，似乎并没有人注意到，那躲藏于岩石缝隙中的蠕动流淌的血肉，他没有选择立刻凝聚身形，而是在恢复一只眼球后，以血肉包裹着眼珠，水流般顺着那被轰烂，炸碎的山岩，迅速朝边缘游走。
偶尔有人察觉，但碍于混乱的战局，只要不威胁到自身，也根本不会去理会。
磨磨蹭蹭了一刻钟，这团血肉总算来到了石台边缘，然后顺着山壁滑落了下去，片刻后，缠着一颗长在崖壁之外的松木上，被血肉包裹的眼珠如蛇一般，左右张望了一下，确认没有危险后，迅速落下，随即，血气迅速流转，肉芽生长蠕动。
转眼的功夫，一个少年站在树枝上，寒风凛冽，霜黑发轻轻拂动，玄色衣袍显得不太合身，衣摆也有些烂了，但终归还能蔽体。
脚下的树枝在风中微微晃动，而他的背挺得笔直，就像是铁打的，冰雪、严霜、疲惫都不能使屈服，略眯起的眼神注视着崖壁上方，涌动的血气，不断刺激着寄宿在体内的血魔本能。
这么多次的重塑，他本该被魔性吞噬，但……
那口钟不见了，萧念雪缓缓闭上了眼，以神视之，原本被他视之为破烂的小铜钟，正悬于识海之内的元神小人头顶，呈现虚幻半透明状，而小人下方，一抹血色已蔓延开来，宛如一朵盛开的花，带刺的枝蔓深深扎入识海。
难不成自己真捡到宝贝了？
不，也不能说是捡，毕竟花了十万灵晶。
不过哪怕仅仅是压制魔性这一点用处，便已经是值回来了。
萧念雪心念一动，脸色的肌肉略微变动，再一看，已是截然不同的两张脸，身高也比先前矮了五六寸，他先取出数张符箓加持，随后手结印，逆转阴阳之法，将维持平衡的半身道体，也完全转为血魔之躯，足下轻点，再度纵身跃上了崖壁！
平日为了压制魔性，萧念雪大多以道体为根基，防止被人察觉，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但若是要兼顾保命的话，他便会持阴阳之法，转换半身为魔躯，如此最大程度保持理智，可眼下，金丹混战，他已不能再有所保留，道体修为不足，若要全力施为，只有彻底转换魔躯。
……
恩！？
忽然睁眼，眼前黑沉沉、冷冰冰，双手一挣，却发现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捆住了，滑腻冰凉的感觉透过衣服，让易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回过头，狭长的眸子透着一丝疑惑，猩红的信子轻轻吐着，似乎它也在疑惑，为什么这具尸体突然动了起来，它瞪着易言，易言也瞪着它，嘴角吐出一串泡泡。
片刻后……
水浪滔天，易言纵身跃出水面，一手掐着蛇头，将它拽出水面，一本正经的道：“孽畜，今日，贫道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这次暂放你一马，再有下次，铁锅伺候，滚吧！”
说着话，他将手上这条足够三四丈长的巨蟒扔回了湖中，一旁前来观看捉妖的渔民看到这一幕，纷纷喊道：“道长，这条大蛇你不抓走，以后可叫我们怎么敢来捕鱼啊？”
“道长，你行行好，把它带走吧！”
“是啊道长，你收了钱，又吃了报价回扣……”
易言身子微微一僵，差点又沉到水里去，他急忙使了个眼色道：“什么回扣，哪有什么回扣，只是合理报销一些材料费罢了。”
“可我记得道长你不是说……”村长皮笑肉不笑的盯着易言。
可恶！
正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易言只得扛着这条巨蟒，结束了今日份的降妖除魔有偿外勤，带着三个小屁孩回了清风宗。
清风宗，恰如它的名字，两袖清风。
不到百米的小山头，四间茅屋，师父单独一间，岳青和新来的少女一间，易言、林平和新来的两个少年共住一间，光秃秃的山门口，立着一块半人高的石碑，其上刻着‘清风宗’三个大字。
除此之外，便是后山大片的农田，还养了十来只鸡鸭，七八头猪、牛、羊，以及一条看门的老黄狗，宗门的日常损耗，除了靠有偿的降妖除魔外，便是自给自足了。
叮叮当当……
铃儿在风中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静谧的夜色下，岳青挽着袖子，正在厨房忙活着，她老远就听到，易言熟悉的抱怨声：“叮叮当当的，都说穷得叮当响，我看咱们清风宗富不起来，这破铃铛得背一半责任。”
“唉，我堂堂一个大师兄，成天带着群小屁孩，像什么样子。”
“看什么看，你这破蛇，再看我就一锅把你炖了，今晚给师弟师妹们添菜。”
易言一脸不爽的扛着蟒蛇，身后跟着三个小屁孩，嘴上骂骂咧咧，抱怨个没完，直到岳青转头给了他一个充满杀气的眼神。
“这么凶干嘛，好歹我也是大师兄……”
易言小声嘀咕着，将身上的蟒蛇往地上一扔，道：“你看着处理吧。”
说罢，他一溜烟来到了后山，这次三个小屁孩没有再跟上来，毕竟要开饭了，易言叹了口气，坐在崖壁边上，一旁的老黄狗轻轻叫了两声，走到他身边，趴了下来。
“阿黄啊，你说……这个世上是不是真有神仙？”
“汪汪……”
“你说，这神仙是住在天上呢，还是住在天外，某个我们看不见的地方？”
“汪汪……”
“阿黄，你说我以后也能成仙吗？咱们清风宗以后会成为首屈一指的大宗门吗？”
“汪汪……”
阿黄似乎在回应着他，又似乎只是无意义的叫唤了两声，它看着远方，易言也顺着它的目光看向远方，极目远眺，夜色下的群山，静谧无声，而身后传来了岳青的声音。
“开饭啦！”
“走，开饭！诶，你们等等我！”
易言翻身而起，冲阿黄招了招手，吃饭的时候，他不愿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
破碎的镜子，倒映着破碎的面容，妘师尹眉间带着一丝阴郁，沉思着方才所发生的一切，那个自称‘太上’的存在，何其可怕，居然能将身处道真北脉内的自己，拽入那虚幻之境，却不惊动一人。
为了保命，不得不证明自己的价值，但也因此无法避免的与那位存在产生了联系，是福是祸犹未可知，毕竟像这种未知的存在，无法以人的思维去测度的，也许上一秒它和善可亲，下一秒就能让你魂飞魄散！
没办法求助啊……
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且看看它到底要做什么。
把定心思后，妘师尹轻轻吐出一口气，忽然听到门外传来‘笃笃笃’的敲门声，她缓缓起身，平静到有些冷漠的脸，于开门的一瞬间，挂上了笑容。
“清风师兄？”
“师妹，近来山下妖邪频繁出没，扰乱清明，我已向师门申请下山，一来是为了斩妖除魔，二来也是为了下山历练一番，巩固修为道心，听闻最近师妹受瓶颈困扰，故而特地前来邀请师妹一道前往，兴许能助师妹突破境界也未可知。”
“有劳师兄费心了。”妘师尹略一欠身，正欲拒绝，可忽然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字‘可’，她转而甜甜一笑，道：“那到时候，还望师兄多加照顾。”
一笑倾城，再笑倾国，不外如是。
答应了？
本来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曾想师妹居然真的答应了。
少年郎心神荡漾，久久没回过神来，纵然面纱遮面，却依旧难掩这摄人心魄的绝美，他已打定主意，此番下山定要保护好师妹，决计不让她受半点伤。
两人约定三日后出发。
回到屋内后，妘师尹面色寒如冰霜，眉头紧蹙，心里闪过好几个念头，但最终又归于平静，即便她再怎么厌恶，眼下都必须忍下去。
棋子就只能任由棋手摆布吗？
无论自己多么听话，表现的多么完美，都很可能在下一个瞬间被抹杀，被牺牲，这就是像她这类人最终的归宿。
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罢了。
轰隆！
雷霆乍响，凄厉的寒风呼啸着，暗沉的天空，雨水交织如幕，暗沉沉，笼罩着道真北脉的护山大阵。
妘师尹打开窗户，望着窗外漆黑的远方，她的目光比雨水更为冰冷，比远山更为幽静，细小水珠四溅而起，渐渐打湿了她的面纱。
她的脑海中再度浮现出那位全身由灰色雾气组成的存在。
太上。
她不得不考虑，也许这是上天给予自己唯一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