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死又如何
“嗯？踏足中宫，凶吉随心，生克自在，倒有几分命宫之风采，看来这小道士也不简单，唉，奈何他区区金丹修者，一心二用又能挡得几时，我敢断言，十息之内，他必死无疑。”
恍惚间，时间又一次被无限放慢了，韩道长慵懒且欠揍的声音再一次于萧念雪脑海内响起。
“至于这小兔子，身上不含一丝戾气，也难怪这么多年才修至合丹境，加上为情所困，星冲更是遥遥无期，挡得了几下啊？不是我说，就你们这几个半吊子，一块上也不是人家对手啊，这老头虽然天资不高，一副大限将至的鬼样子，但再怎么说也是少清境……”
“……你到底想要什么？”
萧念雪不傻，对方刻意说了这么多，应该不至于是单纯想在自己死前嘲讽一通吧？
“很简单，你求我啊，然后收束神魂，接下来交给我就好了，当然了，我绝不强迫你，要是你不愿意的话，那就死在这好了，我也省得费神，别妄想有什么奇迹，什么高人路过救下你们，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你，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奇迹，只有注定好的一切。”
韩道长的语气满是戏谑，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他似乎迫不及待的想听萧念雪低声下气的求自己:“我只数三下，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拒绝了，一……”
“求你救救我们……”
还没等对方数到二，萧念雪已经说出了对方想听的话，他的语气冷静且克制，没有起伏，不带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说今天晚上吃什么。
“喂，我还没数到二呢？你不应该挣扎一下，犹豫一下吗？内心不会感到一丝纠结吗？这么简单就向我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邪魔屈服了？你的坚持呢？你的正义感呢？你的尊严呢？果然，生死面前，什么都是狗屁！都他妈的是狗屁！”
韩道长的言辞突然激烈了起来，好似被萧念雪这种轻描淡写的态度给勾起了压抑在心底怒火，但也只是一瞬间，他又恢复了冷静，不屑的笑道：“哼，没意思。”
话音未落，眼前那几乎静止的世界开始抽离，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拖拽着坠向无底深渊，迅速缩小，直至化为一个光点，直至消失。
说来漫长，但二人神念内的交流相对外界而言，却连一生灭的功夫都不到。
水滴凝滞于空中，剑潮定格于身前，李牧之一心二用，竭力维持奇门之术，脸上遍布汗水，杜不凡挣扎着起身，看向师父的眼神满是惊惧，白灵面色凝重，捕捉着每一道临近的剑罡。
整个世界宛如一幅画卷，但就在此时，画卷内的一个人却动了，他嘴角微微勾了一下，左手取下头顶发簪将其握于掌中，冰冷至极的剑意缠绕而上，强行汲取净墨鲲锋内浩瀚元力，脚下地面顿时霜起，冰晶扩散。
定格的时间也在这一刻恢复流动了！
这就是你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吗？虽然差劲了些，倒也足够。
他站在白灵身后，右手双指朝上一勾，也不见什么可怕的剑罡或雄浑的气劲，可那两道如恶龙般的剑潮却好似撞上了什么铜墙铁壁，陡然转弯，朝着天际直冲而去。
几乎是同一个瞬间，他消失在了原地！
老者到底是少清境的修者，自韩道长完全控制萧念雪身体的那一刻，便感受到了一丝不安，单手掐诀，金光乍起，裹挟着他朝远处疾遁而去！
能活到他这个年纪，大多是心思深沉之辈，绝不会一时意气，冲动行事，万不可能忽视心中警兆，这几个人是死是活根本无关紧要，纵然暴露了摄魂一事又能如何，名声可没有性命来的重要。
遁光极快，转瞬数十里，回过神已然出了城，一路上没有任何意外发生，也没有出现什么人阻止他，精神略微放松了一点，速度也不由得慢了下来。
是我太紧张以至于出现了错觉？
“不是错觉哦。”
戏谑的嘲弄回荡四野，裹挟在身体外的遁光砰然碎裂，老者猛然回头，却正好被一只冰冷的手捏住了脸，其中指扣于老者眉心，阴寒迅速侵入，冰蓝色的纹路扩散开来，顺着他的额头蔓延至全身！
“你……你是……先生饶……”
老者还没来得及说完一句整话，全身血肉已然被冻裂，堂堂一代玄门宗主，少清境修者，此刻于夜风之中，飘散成尘，洋洋洒洒的落在草地上、树枝上，好似雪花冰屑，散得到处都是。
这一幕敛神于识海内萧念雪看的一清二楚，李道长和白灵姐加起来都难以抗衡的老头，居然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死在了这个姓韩的手里，连反抗挣扎都欠奉。
“嘿嘿，一大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这年头啊，长点脑子比什么都强。”韩道长十分欠揍的大笑了几声，随后，他眼睛微微眯起，伸手接过些许冰屑，轻轻吹了口气，细碎冰屑在风中溃散成无数红色晶尘，消失在夜色之中。
“小子，你之前的态度我很不满意，所以……咱们来玩一场游戏吧。”韩道长飘然落地，满脸笑容的把玩着手中寒光流转的净墨鲲锋。
“你什么意思！？”
萧念雪闻言不由得慌了神，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的神魂依旧被困在识海，无法脱离，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换言之，此刻两人的境地彻底交换了过来！
“我答应了救你们，可没答应要把身体还给你啊，说你蠢你还真是蠢，如果不是你的应允，我也无法这么轻易就绕开陆千俞在你体内设下的印记，哦，不对，你这不叫蠢，你这叫自我牺牲，为了大义，为了朋友，哈哈哈哈哈，所以哪怕我告诉你，你也一样会答应，是不是？”
顶着萧念雪面容的韩道长，神态癫狂的大笑不已，随之又戛然而止，他抚了抚脸颊，又揉了揉左肩膀，不屑的笑道:“别担心，你那些朋友连死在我手上的资格都没有。”
“……你到底要做什么？”
萧念雪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眼下慌乱没有任何意义，反而逞了他的心意，但可以肯定一点，对方真正的目的在灵泉山脉，而不是自己或白灵等人，可惜眼下线索太少，根本无法揣摩对方的心思。
“嘿嘿，说实话，以你现在的修为去灵泉山脉根本就是送死，不过咱俩这么有缘，我又怎能见死不救，你说是吧，所以我想到一个好点子，一个绝妙的点子。”韩道长嘴角慢慢咧开，双眼似月牙弯起，本该是阳光爽朗的少年笑容，此刻却充满了邪气。
空无一人的荒野，满脸邪气的‘萧念雪’一边把玩着寒光莹莹的净墨鲲锋，一边自言自语道:“我不用猜也知道，陆千俞是不是说，你体内鬼气唯有到纳海境方可自行化解，外人帮不上忙，不过嘛，只要你修习一些鬼道之术，便可轻易将其化解。”
“你杀了我吧。”
萧念雪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这个提议，那天自己跪在玉树前，跪在师尊面前立下的誓言可不仅仅是为了应付仪式，而是真的发自内心憎恶邪魔，若是要他去修习这种东西，还不如直接一剑杀了他！
“小子，大道三千，哪来的什么狗屁正邪之分，有分别不过是人心罢了，若为恶，纵然修的玄门正宗，照样杀的尸山血海，若为善，哪怕身负诡术魔道，亦能渡难救人，你小子连这都弄不明白，还敢妄言什么正邪善恶，哪来的自信？”韩道长嗤笑道。
“邪术妖法之修行，哪个不是残害生灵，屠戮无辜？为善？如何为善？”萧念雪不服气的反问道。
“嘿，所以我说你们这一代的修者根本就没有脑子，宗门说东，你们就往东，宗门说西你们就朝西，何时自己判断过是非对错？”韩道长不屑的撇了撇嘴。
“繁华烟云盖不住骨子里的朽烂，多言何益？”
嘶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韩道长却仿若未闻，直至对方走到他身旁，伞柄微倾，挡下风雨，此人比萧念雪高出一头，黑发中夹杂着些许白发，高束玉冠，衣袍在风中微扬。
“倒也是。”
韩道长笑了笑，若有所思的转过头，看向撑伞的道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后，戏谑道：“既然是身外化身，何不干脆变个绝世美人或俊俏公子？成天板个脸，未免太煞风景了些。”
“数百年隐忍，也难以消磨你这轻浮性子，实是顽疾，便如这世道，令人惋惜。”道人极目眺望着远处的临江城，轻声感叹道。
说罢，道人缓缓抬起左手，一团殷红粘稠如液体般的事物在他掌中翻腾，隐约间，还能听到其内发出的轻微声响。
韩道长见状，嘴角一咧，道：“嘿，终于要开始了，睡了这么多年，我骨头都松了，把魂抽了吧，这玩意用不着。”
“日中则昃，月满则亏，是时候了。”
道人盯着左手那团殷红液体，赫然间，金焰自其掌心升腾将液体包裹，方才那轻微声响顿时被放大了无数倍。
惨叫声，撕心裂肺的哀嚎，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但也只是维持了一息，随着青烟腾起，声响彻底消失，殷红液体迅速沸腾变小，最终凝结为一粒剔透的红晶落在道人掌心，随即一颗墨色珠子自他袖中飞出，宛如鲸吞般将那快要散去的青烟尽数吸纳。
“也许这一次我们都会死。”道人若有所思的盯着落在掌中的魂珠和红晶，神色有些黯然，似是自言自语般问道。
“哈，又如何？”
韩道长取过对方手中红晶，不屑轻笑一声，迈步出伞，于风雨中远去，道人收回魂珠，依旧保持着伞柄微倾的状态，望着远去的韩道长，嘴角勾勒一抹笑意。
“吾心所求，纵千劫，亦往矣，生如何，死……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