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窥一丝真相
一晃又是几天,这场仗依旧僵持不下。
阿史那鹏被孟景舟每日攻城扰得有些烦躁。
偏偏对方又不是非要死磕,一旦发现势头不好立刻撤军,搞的他追也不敢追,生怕对方有埋伏。
就这么几天功夫,胡人听到号角声的第一反应就是:那群烦人的庆国人又来了!
但无论孟景舟进攻多少次,阿史那鹏都得严阵以待,唯恐一个不慎到手的庆安城又易主。
宁初听着进攻的号角,微微扬起唇角,低头将崭新的七弦琴一根一根拆掉琴弦,柔韧的琴弦被她卷起绑在手腕上,衣袖一遮,毫无痕迹。
阿史那鹏带走了房间里所有能伤人的东西,唯独剩下了乐器。
说起来她还得感谢凌若,这几天把阿史那鹏送来的药都倒了,这才让她有机可乘。
肩上的伤虽然好的慢,但还能忍受。
宁初用发带绑好头发,赤着足上了高楼。
阿史那鹏以为给她下药她使不出武功,所以看守得并不严,楼下和窗下各有两个人。
但宁初几天没喝他加了料的药,自觉已经恢复了很多,她轻轻跃上房顶,赤足踏过落地无声,轻巧得像一只猫儿。
没有人抬头往上看,自然也没发现一道红影飞快掠过。
她潜入隐蔽的角落,手腕一抖,琴弦化作武器缠住路过的守卫拖进阴影里。
“你们公主住在哪里?”
她说的是十分标准的突厥语,被抓住的人都愣了一下。
被勒住脖子的守卫生怕身首分家,惊恐万状:“公主住在平阳侯府。”
宁初眉一皱,一掌打晕了他塞进角落藏起来。
这个凌若,竟然占了叶云栖的府邸。
她身影飞快躲过巡逻的守卫,笔直朝侯府奔去。
现在阿史那鹏正在城外打仗,正是守卫松懈的时候,她很容易就溜了进去。
意外的是,这府里竟然有不少人,而且不是胡人,而是汉人。
这些人低着头脚步匆匆,手上或多或少都捧着东西,看起来是做杂事的侍人。
大概是阿史那鹏俘虏的庆安城百姓。
宁初悄悄避开,这些都是成群结队的路过,少了一个很容易被发现。
她绕到后宅一路躲藏,好不容易看见一个落单的,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这才出手把人掐住拖进角落里。
被掐住的人惊恐的挣扎,像一条被拖出水的鱼。
宁初压低声音冷漠道:“别动,你们公主的房间在哪里。”
被她挟持的人忽然就不动了,好一会儿她才发出细弱的声音道:“你……是宁初吗?”
宁初一愣,低头一看也愣了:“是你?”
被她抓住的女子一身粗布袍,脸色也没了光彩蜡黄蜡黄的,谁能想到这是曾经那位嚣张的小郡主萧如玉。
萧如玉不知道怎么落到了凌若手里,还做起了丫鬟,但看到宁初她却激动得很:“你是来刺杀她的对不对?她现在出去了不在这里。”
“不,我是来找东西的。”
“她的东西一般都在卧房里,不让我们进去。”
萧如玉立刻就要带她去卧房,正巧外头有脚步声靠近,她吓得捂住嘴。
外头的人边走边念:“这丫头躲哪儿去了?”
“估计是跑哪儿偷懒去了,还当自己是身份尊贵的郡主呢,切!”
路过的人很快走远,宁初低头一看,发现萧如玉眼眶通红,却很快一抹眼角道:“我们快走,待会儿她们就回来了。”
两人悄悄溜出去,确认没人后,很快拐进了凌若的卧房。
这里明明是平阳侯府的主卧,却被凌若霸占,还将其打扮得奢靡至极,挂的纱帐都是千金一匹的贡品。
宁初很快找遍卧房,在箱子里发现了那把旧琵琶。
不知道是不是凌若觉得这东西毁了可惜,这才保存至今。
她取了琵琶毫不留恋,一拉萧如玉:“快走。”
萧如玉被她一拽,忽的发现地上一串湿漉漉的脚印,看到宁初赤着的脚,她愣了:“你不冷么?”
“没事,先走。”
宁初毫不在意的赤足踏在冰凉的地上,拉着萧如玉小心翼翼的往外走。
萧如玉心头一哽,方才对方掐住自己脖子手分明冰冷得吓人。
绕出去没多远,宁初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逼近,她飞快拉着萧如玉躲到假山背后,竖起耳朵细听。
萧如玉被宁初冷冰冰的手冻的一哆嗦,她小声道:“怎么办,是她回来了。”
宁初沉默了一瞬,忽的问:“你会水吗?”
萧如玉不明所以,点点头。
“如果我现在交给你一件事,敢不敢去做?”
“我……我不怕,你想让我做什么?”
宁初将旧琵琶反转过来,在背面弹了几处,琵琶竟砰的一下分开了一道口子。
萧如玉看着对方从里头扯出了一张泛黄的绢布塞进自己手里,严肃道:“你带上它,出城去找孟将军。”
萧如玉瞬间觉得这绢布重若千钧。
“那你呢?”
“别担心,我会武功。”宁初竖起手指示意她噤声,确认人走远了,忽然一点萧如玉的穴道,将她拦腰抱起纵身飞上了房顶。
几乎是同一时间,凌若气急败坏的追出来:“给我抓住宁初!”
该死的宁初,竟然逃出来了。
宁初翻出了平阳侯府,用上了最快的速度一路狂奔,萧如玉近距离都看到对方额头上满是汗水,那不是热出来的,因为她感觉到宁初的手臂一直在发抖。
她尽量环住对方减轻负担,但是在触及对方的肩膀时,摸到了一片湿润,摊开的手掌鲜红一片。
萧如玉吓得抽了一口气。
宁初却好像不疼一样,一边飞奔一边低声嘱咐道:“等会儿我们分开,你去城西找到一家没有招牌的棺材铺,铺子后面有一条地下河,你潜入水中找洞口,从那里可以通往城外。切记速度要快,一定要见到孟将军,记住了就点头。”
萧如玉疯狂点头,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滚。
宁初已经开始喘粗气了,抱着一个人实在很费体力,尤其是她的伤口还裂开了。
追兵正在快速逼近,宁初只能尽全力带着萧如玉离目的地更近一点,她在街头阴影里快速掠过。
但脚步仍旧在变慢,宁初依旧快跑不动了,看着离目的地已经不远,她放下萧如玉,解了她的哑穴把她一推:“快走!”
萧如玉被推的一个踉跄,回头望了宁初一眼,宁初只催她快走,背过身去从手腕扯出了琴弦。
她忽的道:“对不起!”
宁初一愣,低眸笑道:“没关系。”
萧如玉的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涌,但她知道不能再浪费时间了,于是强行抹去眼泪闷头朝目的地发足狂奔。
她确实看见了那个无名的棺材铺,也看到了那条地下河,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她跳了下去。
时值春寒料峭,河水冰冷刺骨,萧如玉落入水中只感觉冷的差点失去知觉。
她飞快寻找起来,很快就发现了宁初说的洞口,立刻游了进去。
进入洞口后不远,通道是向上的,萧如玉什么也看不见,只能靠摸索爬了上去。
她浑身都湿透了,却顾不得冷,发了疯一般的朝着另一头跑,一路上不知道跌倒了多少回也不敢停下。
因为她知道,有个人为了给她争取时间,正在面临着危险。
宁初手里拽着琴弦,仿佛猛兽一般盯着围上来的追兵,对方人数众多,个个手持兵器,宁初仅靠琴弦根本打不了。
于是在对方发起攻击的同时,宁初一甩琴弦缠住了对方的刀夺了过来,兵器在手,能争取的时间又多了几分。
宁初几乎无视了肩上的伤痛,像一只身陷险境的饿狼一般,将所有围上来的胡人狠狠击倒。
靠的近的都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地上躺了一地哀嚎的守卫。
凌若匆匆赶来,看到这一幕气的倒仰:“你们快上啊!”
守卫们面面相觑,对这个庆国的女子生了几分忌惮,对方受了伤还这么狠,这怎么打?
凌若见状恨不得自己冲上去,但也只能干瞪眼。
宁初提着刀,血顺着手臂几乎淌成了一条直线,她随手擦了擦嘴角的血,冷笑一声:“再来啊!”
守卫们不想上,但凌若一直在旁边骂,碍于对方身份不得不上,只得咬牙冲上去。
连番对战,宁初眼前都有些发晕,强咬着牙把人一个又一个撂倒,打完之后脚下都差点没站稳。
她站的那一片地都被染成了红色。
凌若看着这一幕,眼睛一亮:“她快不行了,快上!”
还没等守卫冲上去,城门口传来了号角声。
阿史那鹏收兵回城了。
宁初踉跄了几步,再次提起了刀。
没有人能靠近她三步之内,她仿佛一只困兽一般锲而不舍的反抗。
“宁姑娘倒真是让我刮目相看。”阿史那鹏骑着马疾驰而来,守卫见状纷纷退让,他朝宁初冲来抬手就是一刀。
巨大的力道将宁初手里的刀都打飞出去。
宁初眼神凌厉,反手摸上手腕拽出琴弦。
阿史那鹏骑着马转了一圈:“想不到这琴弦也能为你所用,倒是我疏忽了。”
话落,他竟徒手拽住了琴弦,弦缠在他手上勒出深深的痕迹,被他用力拽近,一寸一寸。
宁初立刻就要弃了琴弦脱身,却被阿史那鹏一把抓住了手腕拽了回去:“你如今赤手空拳又有伤在身,可不是我的对手。”
宁初大口喘着粗气,汗如雨下。
“你这手倒是生的妙……”阿史那鹏眯着眼睛,钳制着宁初的手腕拽近,“我倒要看看你今天还有什么招数。”
纤长的手腕被捏出红痕,因为阿史那鹏居高临下的拽着,衣袖往下滑了一段,露出了一截雪白的皮肤,和小臂上一对齿痕。
阿史那鹏脸上轻慢的笑凝固在了脸上。
他看着摇摇欲坠的宁初,又死死盯着她手臂上的齿痕,呼吸都开始颤抖起来。
怎么会……
他下意识松开了手,宁初一下失去支撑跌倒在地,似乎已经撑到了极限,整个人昏了过去。
凌若匆匆跑过来,还没开口,阿史那鹏却看也不看她,飞快下了马抱起宁初就往住宅跑。
大夫几乎是被哈蒙提着来的,在看到阿史那鹏那阴沉的脸色时,吓得一哆嗦,赶紧带着侍女进去。
阿史那鹏被关在门外,他心里乱成一团,在门口走来走去。
哈蒙见状,小心翼翼道:“王子……您怎么了?”
阿史那鹏像是被惊醒了一样,立刻让人把负责给宁初送药的侍女叫来。
侍女一脸忐忑,看到阿史那鹏下意识跪了下去。
阿史那鹏心里正乱,急问道:“这几天你没给她送药?”
“送……送了。”
“亲眼看着她喝了?”
侍女一个哆嗦,意识到闯了大祸,忙用力磕头:“王子饶命,这几日的药是公主吩咐侍女送去的。”
凌若……
阿史那鹏心头一跳,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刻又叫来伺候凌若的侍女。
侍女还以为王子要降罪,吓得脸色惨白。
阿史那鹏却只问道:“你是贴身侍候公主的,可有看到她左手臂上有伤疤?”
“没……没有,公主身上没有半点伤疤。”
阿史那鹏握紧了拳头:“知道了,下去吧,公主若是问你自己清楚。”
侍女忙不迭走了。
哈蒙更疑惑了,不明白王子怎么突然情绪波动这么大。
“哈蒙……”
“是。”
“取碗水来。”
哈蒙睁大了眼睛,意识到阿史那鹏是觉得凌若的身份有问题,他不敢怠慢,飞快的去了又回。
阿史那鹏拦住进出的侍女,吩咐她取来一滴宁初的血,随后严肃的划破手指将自己的血滴了进去。
血在他死死的盯着下,相融了。
阿史那鹏倒抽了一口气。
“不可能,为何都能相融?”
他不信邪,换了水,又滴入血液,然后拉过哈蒙:“你来。”
哈蒙一脸忐忑的滴进自己的血,水中泾渭分明,结果显而易见。
阿史那鹏整个人失魂落魄的坐在门口,茫然的捂住了脸。
他就这么在门口失神的坐着,从天黑又到天明,浑身的血液仿佛都被冻住了一般。
而宁初一直未醒。
这一夜里,城外的神武军迎来了一个狼狈的女子。
萧如玉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坚持到孟景舟面前,交出了被裹得严严实实的绢布:“孟将军!求你,救救宁初!”
孟景舟拆开了那张绢布。
一张泛黄的绢布上,画着庆国的地图,上头密密麻麻的标注着庆国许多不为人知的地矿。
而上头的落款是——萧玉宁
十年前,西突厥狼子野心,不知道从何处知道庆国的地矿并私下偷采,用以加强自身的军力。
此事被萧玉宁察觉,费尽一番功夫才盗走了对方的秘图,但在回国途中被西突厥首领派人劫杀,最终死在了半路上。
这张秘图也不知所踪。
殊不知玉宁公主的女儿在那场毁尸灭迹的大火中被人所救逃出生天,带着这张秘图沉寂了十年。
若不是庆仁帝靠不住,这张秘图早该出现在宫里,而不是让萧如玉送到孟景舟手上。
孟景舟握紧了绢布,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这东西像个烫手的山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