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月亮湾
朗月和沈月兰相识于十八年前，那是一个夜晚，明月高悬，海面平静无波。
一艘海船在夜里出海，船上除了几个成年人，还有几个小女孩儿。
沈月兰赫然在其中。
船上的舵手丝毫不在意这几个孩子，坐在甲板上喝酒，酒喝多了，就开始吹牛。
其中一人道：“我真不是瞎说，这南海地下，有鲛人。”
“哈哈哈，你喝醉了。”
“没醉，我酒量好着呢，我告诉你们，我小时候就见过一回。”喝的满脸通红的舵手站起来手一挥，“鲛人上半身像人，下半身像鱼，有……这么长，在水里游得极快。”
“好好好，你先下来，小心起风把你吹海里去，可没有鲛人来捞你。”
那人刚坐下来，闻言哼了一声：“我家乡传闻鲛人只会救长得漂亮的小孩儿。”
一起喝酒的人一愣，回头望了一眼关着几个孩子的房间，藏在门缝里偷偷看的沈月兰吓得往后一缩。
房间里还有五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孩子，全都是被带到这里来的，互相并不认识。
若说有哪里相同，那就是她们几个年纪虽小，样貌却算得上标致。
要说不同，大概就是沈月兰生的细皮嫩肉的，一看就不是贫苦人家的孩子。
沈月兰重活一世，加起来也才二十多岁，面对这种事情和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
刚刚偷听到的话，让她心跳急剧加速。
她来到这个世界才八年，出生在寒门世家，父亲是个小官，母亲是书香门第，从小也是个小姐，从没出过远门。
最多就是在书房翻阅过关于这个世界的书籍，这些全都存在于文字里。
谁又能想得到，有一天父亲会突然暴毙，母亲紧接着也自缢身亡，留下一双儿女无人照看，很快流落街头。
而沈月兰，因为容貌生的好，险些被卖到窑子里。
最后虽然没成功，但现在的处境也不会更好。
旁边几个女孩儿一直在哭，沈月兰听的心烦气躁：“别哭了，有空哭还不如想办法逃出去。”
抹眼泪的女孩儿有些害怕的看着她：“可是……可是这里是海上，阿娘说海里有吃人的怪物。”
其他几人跟着点头，眨眼又要哭：“我们都不会水，跳进海里就淹死了。”
“阿爹把我卖了……”
沈月兰沉默了。
她是个成年人的灵魂，可这几个是实打实的孩子，会来到这里大概也回不去家了。
沈月兰安静了一会儿，又悄悄从门缝往外看，夜里的视线并不好，前方除了几个醉醺醺的舵手，就只能看到天上皎洁的月亮。
沈月兰丧气的靠着门坐下，长这么大她也没有学过游泳，再者说谁能在大海里游回去。
看来这次死定了。
几个喝的一身酒气的舵手看着天上的月亮，拍醒旁边的人：“老钟，是不是到地方了？”
老钟就是先前那个说见过鲛人的舵手，他喝了许多酒，本来有些醉了，被海风一吹清醒了很多，看着前方立刻站起来：“到了到了，这就是月亮湾。”
也是他小时候见到鲛人的地方。
月亮湾之所以叫月亮湾，其中的原因就是这海里有许多暗礁，船不敢开过去。
老钟立刻招呼人去下船锚，把船停下来。
此时月上中天，海面波光粼粼，像是披了一层银纱。
其余几人站在甲板上，望着起伏的海面，有点不放心：“都这时候了，该涨潮了吧？”
海水涨上来，月亮湾就能把船开过去。
老钟对这一带还算熟，半醉半醒拍拍他的肩膀：“别担心，荣华富贵可就在今晚了。”
这些人都是被老钟说动才会晚上出海，为的当然不是义气，而是老钟告诉他们，月亮湾的水下，有鲛人的宝藏。
要是空口说说肯定有人觉得他疯了，但是老钟拿出了一颗鸽子蛋大的珍珠。
哪怕是生活在海边觉得珍珠不稀奇的也瞪大了眼睛，长这么大还没有人见过这么大一颗珍珠，而且珠体光滑细腻，半点瑕疵也无。
仅仅一颗卖出去，就是天价。
被老钟找上的人动起了心思，租了条船趁着夜里出海，来寻他说的月亮湾。
头顶明月高悬，群星璀璨，天空半缕云丝也无。
月光照亮了海面，海水很快开始涨了起来，老钟又等了一会儿，这才赶紧招呼人收船锚。
此时海上开始吹起了风，船帆鼓起，带着船朝前方驶去。
前方的礁石都被涨上来的海水淹没，船顺利的驶进了月亮湾。
船上的人都激动起来，老钟赶紧道：“快，把那几个丫头带出来。”
这路上早就有人问了，大晚上出海带几个小女孩儿做什么？
老钟笑而不语，一副自有妙处的表情。
船上一共有六个小女孩儿，一时间被拉上甲板，胆小的吓得直哭，沈月兰缩在人堆里低着头，悄悄打量着周围。
这个地方离他们出发的海岸已经很远了，就算跳海逃生也根本游不回去。
再者说海里有着许多大型生物，夜里更是活动的时候，恐怕刚跳下去就会喂鱼。
沈月兰不敢轻举妄动，心脏因为紧张砰砰狂跳。
“老钟，咱们来找宝贝还得靠这几个黄毛丫头吗？”
老钟笑道：“这你们就不懂了，这鲛人啊，长得美，就喜欢好看的，咱们兄弟几个下去找不着地儿。”
其余人半懂不懂，扫了一眼几个小女孩儿：“这几个丫头这么小，丢下去就该淹死了，哪能帮我们找宝贝？”
几个女孩儿听他们说要把人丢下海吓得直哆嗦。
老钟却道：“这月亮湾不一样，下去一会儿淹不死人，快把链子绑上，退潮之前我们就得离开。”
舵手一边拽出一条长长的铁链，随手抓了个女孩儿锁在她小腿上，嘴里还在抱怨：“大半夜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这么着急要回去？万一这点儿功夫捞不到宝贝呢？”
老钟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微变，但他什么也没说，只催促快点。
一行人是跟着他来的，虽然不理解，也没方面反驳，拎起那个女孩儿没好气道：“还不起来，装什么死呢，好吃好喝白养你们几天了，今天要不把宝贝带上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女孩儿吓得一直哭，但这几人满脑子只想着宝贝，根本不在乎，老钟更是不耐烦，提起女孩儿就往水里一扔。
女孩儿尖叫着掉进了海水里，像一块沉重的石头一样坠了下去。
船上其他人吓得脸一白。
老钟看着往下滑的铁链不说话，其他人也不知道水下是个什么情况，铁链那头猛地一晃，然后就没有动静了。
拉着铁链的人盯着海水，喃喃道：“不会是淹死了吧？”
活人掉水里也该扑腾几下啊，又不是绑的石头，怎么铁链完全不动？
老钟摇摇头，制止了那人拉铁链，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动静，老钟才道：“拉上来看看。”
他赶紧拉着铁链往上拽，另一头轻飘飘的，拽了没一会儿就上来了。
众人看着铁链，脸色一变，铁链上空空如也，绑着的女孩儿不见了。
“这……这，人呢？”
小丫头总不可能挣脱锁链逃了吧？
老钟脸色沉下来：“再试一次。”
他亲自抓来一个女孩儿，亲手把铁链锁上，然后把人丢进了海里。
等待似乎无比漫长，铁链沉下去后纹丝不动，老钟亲自把铁链拉上来，另一头再一次空荡荡。
第二个女孩儿也不见了。
这个变故把人给吓得不轻，其他人紧张道：“这海底下，该不会是有什么东西吧？”
“一个大活人，渣都没剩。”
老钟呵斥了一声：“别瞎说，这是月亮湾，我从小在海边长大，我还能不清楚？”
其他人见他不悦，张了张嘴，还是憋回去了。
“再试，不是还有四个么？”
剩下几个女孩儿差点吓昏过去，沈月兰稍微好点，但也冷汗直流。
活生生的人丢进海里，眨眼间就没了，怎么看都是水里有食肉动物把人给叼走了。
这种情况再下水，不是必死无疑么？
又两个女孩儿被丢进了海里，结局依旧一样，老钟拽着铁链盯着海水，心里开始烦躁起来。
他回头看着仅剩的两个人，一指沈月兰：“把这个给我绑上。”
沈月兰脸色惨白，下意识往后躲，但船上其他人都是孔武有力的成年男人，她一个小女孩儿又怎么跑的掉。
很快冰凉的锁链紧紧套到了她的脚腕上，老钟居高临下的盯着她，阴恻恻道：“你给我看清楚了，下面到底有什么！”
沈月兰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乖乖的点点头。
然后她就被老钟一把丢下了船。
冰凉的海水扑面而来，沈月兰措不及防呛了几口咸腥的海水，差点以为自己要窒息而死，谁知她飞快朝水底沉去，竟没有喘不过气。
沈月兰惊奇的睁开眼睛，摸了摸口中冒出的一串水泡：“我能呼吸？”
这可是在水里，她怎么还能呼吸？
这不科学啊？
沈月兰作为一个在国旗下长大的孩子，满脑子的富强民主文明和谐，重活了一世也没忘，现在发现这世界竟然还有这么离奇的事，脑子都不够用了。
但沈月兰的新世界大门才刚刚打开。
她一直往下坠，身体好像穿过了什么薄薄的东西，眼前昏暗的光线骤然一亮，差点把眼睛给她晃瞎了。
“这……这就是他们要找的宝藏？”
月亮湾的地下，铺满了价值连城的珠宝，随手一抓都够凡人无忧无虑的活一辈子。
沈月兰看着满地的宝贝，并没有伸手，而是转头朝四周看去。
奇怪的是，这里真的就只有一地珠宝，之间丢下来消失的女孩儿毫无踪影。
沈月兰心里有些紧张起来，生怕从哪个角落就窜出来一条海生物把她也叼走了。
还没等她弄清楚状况，脚腕上忽然一紧，她被倒着往上拉去，沈月兰吓了一跳，连呛了好几口水。
眼前卷起一团水泡模糊了沈月兰的视线，眼前迷迷糊糊的好像出现了一团会动的东西。
她想：我大概是疯了，居然觉得那形状像条人鱼。
沈月兰被拉着上移，水泡散去后，她终于看清楚了那是什么。
她愣了三秒钟，拍了自己一巴掌。
“我死了么，居然出现幻觉了？”
要命，这个世界真的有鲛人！
那鲛人银白的长发在水中宛如上好的绸缎一般，随着他摆动尾巴优雅的浮动，眨眼间对方就到了她面前。
这是一个男性鲛人，他的眼睛闭着，面容生的几乎完美，沈月兰看着对方近在眼前都呆了几秒钟。
但脚腕上的拉扯力把她拽回了现实。
那鲛人随着她一同往上游，修长雪白的手去碰那冰凉的锁链。
沈月兰又察觉到了那层薄薄的东西，低头一看，下方满地的宝物消失了，四周又一片幽暗。
唯有眼前的鲛人清晰可见。
这意味着他们离海面不远了。
沈月兰从小也看过许多志怪小说，深深觉得鲛人若是被发现绝对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赶紧拉住鲛人把他推开。
鲛人却像是非要把她的锁链弄掉，推开后立刻又追过来。
沈月兰急了：“快走，不能让他们发现你。”
她一开口海水就往嘴里灌，一边咳一边疯狂比划，可是对方的眼睛看不见，根本无法交流。
沈月兰情急之下拉过对方的手掌，飞快在他手心比划，鲛人一愣，望着她握紧了手。
海面近在眼前，沈月兰再次推开鲛人，这次对方没有再执意跟过来，沈月兰被老钟拖回了船上。
“小丫头，下面有什么？”
“怎么空着手回来了，宝贝呢？”
几个彪形大汉围着她，她浑身湿答答的，冷风一吹瑟瑟发抖，乍一看好像很害怕的模样。
沈月兰心思微动，强行憋红了眼睛，眼泪刷的就滚下来了。
老钟半点耐心都没有，恶狠狠道：“小丫头，你看到了什么，一五一十给我说清楚。”
沈月兰往后一缩，浑身发抖，哆哆嗦嗦道：“有血，好多血，断手，吃人，有怪物！有怪物！”
她说的模棱两可，故意一副吓怕了的模样，几个男人面色一变。
胆子不大的立刻六神无主，拉着老钟道：“你可没说这下面还有别的东西，兄弟们可不是来送死的。”
老钟深吸一口气，才道：“我看是这丫头吓傻了故意编出谎话骗人，月亮湾哪有什么怪物……”
风平浪静的水面忽然哗啦一声，海水骤然被掀起，船瞬间巨震，险些把甲板上的人甩进海里去。
所有人都变了脸色：“见鬼了，什么东西？”
“起……起浪了，水里有东西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