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小葵
平静无波的月亮湾骤然掀起了大浪，海面上唯一的一艘船被海水猛地一卷，颠得左摇右晃。
船上的人死死抓住一切能抓的东西稳住自己，老钟看着水里开始出现的漩涡，瞳孔一缩：“快，快掉头！”
舵手被颠的站都站不稳，扯着嗓子喊道：“不行啊，浪太大了。”
老钟闻声心里顿时开始惶恐起来，强撑着摇晃亲自去操控船，可他们这艘船本就是租来的，用了许多年已经很老旧了。
风平浪静出海还行，遇上风浪根本不足以支撑太久。
又一道巨浪打过来，船险些被翻过去。
有人没抓稳，惨叫着被卷进了浪里，还没叫两声，就沉了下去。
老钟见状疯狂的控制船转向，试图逃离这传说之地，海底有宝藏不假，但他可不愿意跟宝藏埋在一起。
或许是他求生的欲望太过强烈，船竟然真的被他扭转过来，他疯狂的脱离漩涡，朝外头驶去。
但是意外出现了。
海水退潮了，月亮湾的礁石露了出来。
老钟惊慌失措的驾驶着渔船逃命，早就忘了退潮这回事，老旧的渔船笔直冲向了礁石。
咔擦一声巨响，船底与礁石相撞，船底木料瞬间四分五裂，海水顷刻间涌了进来。
老钟惊恐的抓着船身，大喊：“救命！”
可深夜的海上，其他人尚且自顾不暇，谁又会救他。
很快，船沉了下去。
海水蔓延上来，沈月兰吓得浑身发抖，旁边的女孩儿更是嚎啕大哭。
船上的人都在海面上疯狂扑腾，爬到礁石上大口喘气，他们劫后余生，互相看着都对月亮湾心有余悸。
此时离天亮还早，他们的船沉下去了，根本没法脱困，只求天亮后能碰上路过的渔船。
但是他们气还没喘匀，更让人惊恐的事发生了。
海水再次朝他们卷了过来，身下的礁石竟一点一点的没入了海水里。
又涨潮了！
老钟拼命朝高处爬，口中不敢相信道：“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海水涨潮都是有规律的，怎么可能刚退潮又涨上来？
一群人惊慌的看着涌上来的海水，老钟看着海浪，幼时老一辈人的话在脑中一闪而过，他失声道：“是鲛人！海里有鲛人！”
但其他人被潮水吓得六神无主，并没有人理会他的话，甚至有人觉得他被吓得失心疯了。
鲛人？
那不过是杜撰出来哄小孩子玩儿的罢了。
沈月兰见那些人一副不信的模样，心下感慨。
他们不相信海里有鲛人，却相信海里有鲛人的宝藏。
沈月兰扒着一块浮木飘在海上不至于沉下去，旁边的女孩儿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拽着她，她在海里根本不会游泳，被拽着呛了好多水。
那些人也纷纷抢过浮木扒着，没找到的人游过来把沈月兰一拽：“小丫头，滚一边去。”
沈月兰失去浮木，瞬间就坠进海水里。
这一次，水下不像之前那样可以呼吸了，海水淹没的窒息感袭来，沈月兰浑身脱力朝水底沉去。
她眼前一阵眩晕，恍惚间好像又看到了那一片银白色，对方离她越来越近。
朗月将她和另一个昏厥过去的女孩儿拉住，皱眉听着水上的动静。
这些凡人实在可恨，觊觎鲛人族宝物不说，竟还抓来年幼的小孩儿丢进海里，遇到危险就将人抛下。
若是不给个教训，将来岂不是谁都敢来这月亮湾？
老钟他们好不容易抓住了救命的浮木，还没松口气呢，海上变故又生。
冲天而起的巨浪一个浪头朝他们拍过来，把几人冲的四散，灌了好多咸腥的海水。
好不容易扑腾着爬上来喘口气，结果前方又猛地一浪拍过来，来来回回好几次，几个人都快崩溃了。
朗月也没想着亲手杀他们，海水一卷将人卷着远离了月亮湾，这片清净之地不该让这种污浊的凡人接近。
唯有干干净净的孩子，尚且能让鲛人宽容以待。
海上的危险数不胜数，朗月不杀凡人，不代表这些人就能安全脱身。
老钟他们费了力气浮上海面，扒着紧紧不放的浮木大口喘着气，一番折腾下来，所有人都去了半条命。
有人劫后余生，恨恨的盯着老钟：“姓钟的，说什么月亮湾有宝贝，你是来哄骗我们陪你出海的吧？你想让兄弟们和你一起死？”
老钟环视一圈，就发现跟着他来的几个人面色都很不好，不只是遭了一番罪，还有就是对老钟的隐瞒愤恨。
若是他明说月亮湾这么危险，他们会跟着出海吗？
现在船也沉了，还不知道等不等得到人来救命。
他们越想越气，质问的声音也凌厉起来：“你该不会是故意把我们弄来这儿祭海的吧？”
老钟脸一白，连口否认：“我没有，祭海的习俗早就废了，再说我不也和你们一起吗？存心害你们岂不是连我也要一起死吗？”
众人一听也是，可心头的愤怒仍旧难消，有人哼了一声道：“跟你出来真是倒了大霉了，什么也没捞着还遭了一通罪，这事儿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兄弟们总不能白跑一趟吧？”
其他人一听，眼珠子一转，纷纷附和道：“就是就是，我们这也算是拼了命了。”
老钟哪能不明白他们打的什么主意，能被他忽悠来的本就不是什么善茬，怎么可能随便打发了。
他们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财跟他去的，如今什么也没捞着，当然把主意打到了他身上那颗珍珠上。
虽然只是一颗珍珠，但那品相，卖出去少说也得几十两银，分一分，也能潇洒用几年了。
老钟虽然心疼那颗珍珠，但现在命还悬着，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一咬牙，打算回去就把珍珠卖了，银钱所有人平分。
他倒是想自己多得一些，可这些人肯定不愿意，白花花的银子，谁不想多捞一点。
这一谈妥，其他人的脸色才好了点，冷静下来开始想办法怎么脱困。
海面一望无际，天还没亮，他们现在也不知道哪边是岸，只能盼着天亮了渔船赶紧出海。
可是他们的运气实在是太背了，还没等到渔船，先等来了别的东西。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海面忽的起了层层细浪，生活在海边长大的老钟立刻意识到不对劲：“小心！”
其他人一愣：“什么？”
“啊！”
惨叫声刚一响起，立刻就消失了。
其他人惊恐的回头，只看到一串水泡冒起来，还透着丝丝缕缕的红，刚刚还在的人不见了。
这个变故把所有人吓得半死，老钟更是奋力的朝一边游去。
他怎么忘了，夜里的海是最危险的，有许多鱼是食肉的，他们这些人聚在一起，目标太大了，早就被猎食的东西盯上了。
其他人看到他跑了，下意识跟着他追，几个人在海面上拼命的游，累的筋疲力尽也没游出去多远。
反而是他们的人数越来越少了。
又有两个落后的人被拽走了，海面晕染开一团鲜红的血迹。
老钟仓促回头一看，就看见水面被一道利刃分成两边，漆黑的背鳍笔直朝他们追来。
老钟吓得声音都变了：“是鲨鱼！”
在海上被鲨鱼盯上哪还能有命在，所有人尖叫着疯狂往前游，他们的身后，漆黑的背鳍从一个变成了五个，分别绕向不同的方向，朝他们包围过来。
随着一声声惨叫响起，海面染红了一大片，很快红晕又被海水冲淡，海面风平浪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唯有鲨鱼群悄悄叼着战利品离开了。
天渐渐亮了，海边燃起了炊烟，新的一天开始了。
江小葵蹦蹦跳跳的帮着父亲收拾渔网，江母在后面唤道：“小葵，来把吃食带上。”
“哎，好。”
他们是海边的小渔村里普普通通的一户人家，世世代代打渔为生，江小葵从小生活在海边，小小年纪已经可以和父亲一起出海了。
江小葵把母亲做好的吃食都包起来带到船上放好，这才返回去继续帮父亲抬渔网，她仰着头看天，笑道：“阿爹，今天是个好天气，我们要走的远一点吗？”
江海平乐呵呵道：“难得的好天气啊，希望今天有些收获，东西带完了吗？”
“都带上了。”
“那走吧，你慢点儿，别扎着脚了。”
“阿爹，我穿鞋啦！”
海滩上细细的沙砾陷进去一串脚印，江小葵兴高采烈的和父亲推着渔船下水。
渔船已经有些年头了，足足养活了两代人，下水后在水面摇摇晃晃，江小葵一蹦跳上渔船，跑到船头手搭凉棚眺望。
“阿爹，咱们今天往哪边儿啊？”
江海平笑道：“你坐稳了，今天往月亮湾那边去看看，好久不去了，去碰碰运气。”
江小葵脸一皱：“可是村长爷爷他们都不去那个地方。”
月亮湾的名字在当地很有名，那是曾经世世代代祭海的地方，当地的渔民对此十分敬畏，打渔很少朝那边去。
虽然偶尔去一次也没什么。
反正这百年里，已经没有人会往月亮湾抛东西祭海了。
江海平也不是特别想过去，只是最近出海都没打到什么东西，再没收获家里三口人就得饿肚子了。
“小葵，坐稳了，走了。”
渔船划破水面，缓缓朝前方驶去。
清晨迎来初升的朝阳，海面都被映上一层霞光，江小葵活泼的四处看，江父也不说她，只是叮嘱要小心，随后去撒网了。
月亮湾这边确实很少人来，江父第一网就捞上来不少平时都打不到的鱼，他笑得眼睛都快眯起来了，匆匆翻出鱼打算再撒一网。
他却突然听见江小葵哎呀一声，他忙丢下网道：“怎么了？”
江小葵扒着船舷，一手之前方急道：“阿爹，快划过去，那边好像有个人！”
江父站的比她高，顺着方向看过去，露出水面的礁石上确实有一抹不一样的颜色。
他赶紧把船朝那边划去。
靠的近了，总算看清楚了，确实是个人，而且还是个孩子。
江海平大惊道：“这谁这么缺德，把一个孩子丢在海里啊，这还能活命吗？”
“阿爹，她刚才动了，好像还活着呢！”
“啊？快快快，快救上来。”
江海平顾不得其它，赶紧控制着船稳住，把礁石上躺着的沈月兰抱上船。
她确实还活着，也没受伤，但是身体冰凉，浑身都湿透了，额头更是一片滚烫，烧的吓人。
江小葵弯着腰看着沈月兰，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吓得一缩手：“阿爹，她生病了，我们带她回去吧？”
江海平点点头，脱下外衣给沈月兰裹上，忙不迭调转船头往回急划。
等渔船飘远了，平静的海面忽然冒出来一片雪白，朗月望着船的方向，皱了皱眉。
他没想到人类会来得这么快，这个女孩儿他还没有来得及消除她的记忆，人类要是来的晚一些，他就直接把人送上岸了。
朗月有些犹豫，让凡人知道了鲛人的存在，那他们在大海里还能安静的生活吗？
他想了想，潜入海中追着渔船游去。
江海平一大早出海，还没到中午又匆匆赶回来，村里人都奇怪道：“老江啊，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啊？”
江海平抱起沈月兰焦急道：“老李啊，你劳烦你帮忙请一趟黄大夫来，这儿有个落水的孩子。”
村里的人世代生活在这里，邻里相处和睦，老李一听赶紧应下，匆匆去请大夫。
江小葵跳下船，一路飞奔回家：“阿娘阿娘，快弄些热水，阿爹救回来一个小妹妹。”
江母还在补渔网，闻言愣了一下，被江小葵连推带催的进了厨房，幸好做朝食还有些水未冷，江母赶紧加了把火。
江海平把沈月兰抱进里屋，江小葵急匆匆抱来自己的干净衣裳：“阿爹，小妹妹怎么样？”
“烧的很厉害，大夫来了吗？”
“我去看看。”
江小葵匆匆跑出去，很快领着一把年纪的黄大夫进来，黄大夫和村里人也熟，二话不说立刻去看沈月兰。
“造孽啊，这是哪个狠心人，活生生的孩子怎么给丢海里了。”黄大夫一把年纪膝下儿孙少，总是特别喜欢孩子，尤其是见着沈月兰生的模样端正，更是哀叹不已。
这天底下总是不缺心狠的人，这多俊的女娃，怎么就丢海里了呢？
“幸好幸好，只是着凉了，我先开些药给她喝两天。”
江小葵连道：“谢谢黄爷爷。”
黄大夫笑呵呵的：“你这小丫头，嘴倒甜。”
江小葵不好意思的笑。
江海平出去送大夫了，江母端着热水进来，打算给沈月兰擦一擦身，谁知刚拉开沈月兰的外衣，江母傻眼了。
衣袋里滚落出几十颗雪白的珍珠，个个光滑圆润，铺了一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