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江代清的调侃很明显。
一语被道破她在躲着他的于渺,不自在地顺了顺长发。
篮球场静谧,浸泡在银色的月光和绿灯中,从观众席向下看,景色波澜壮阔,一片幽深的绿意盎然。
远处飘来蝉鸣,传来爸爸催促孩子回家吃饭的温馨日常。
于渺眺望远处,亲眼目睹一位父亲在下班之后穿着粉红色的围裙,挥舞锅铲将调皮捣蛋把自己弄成了泥人的孩子赶回家。
看口型,那位围裙充满少女心的父亲大概是在教训孩子。
母亲站在门口笑着招呼两个大宝小宝,笑容绽放了星空的光芒,温柔了玫瑰丛竖起的荆棘。
鲜活的日常景色,映入于渺眼中。
她看着看着缄默,忘了周围人的存在,嘴角恬静的笑容酝酿羡意的沉醉。
“渺渺小朋友,”江代清拿着瓶可乐,手搭在虞星肩膀,搂着虞星伸指点点于渺,“作业都写完了?”
“写完了。”于渺下意识回答。
江代清:“那额外的作业呢?”
“什么额外的作业?”于渺转过头看江代清,没搞懂。
江代清靠在虞星边上,随散的姿势,和于渺保持对视。
盯了几秒,他扯唇而笑,可乐送到于渺手中,抓着手机利落打开相机,对着场上努力比赛的石超咔咔就是几张。
江代清:“等比完了,拍个合照吧。”
虞星坐在于渺和江代清中间,听见江代清仿佛无意提起。
虞星敛起涟漪,接话,“好啊。等比赛赢了,我们拍一张大合照。”
观众席守了一天的女生们注意到江代清来,早就打开相机偷偷拍了好几张照片。
听到有和江代清合照的机会,纷纷大着胆子凑上来,懵懂又勇敢的少女心思:“我们也可以拍吗?”
“大合照,”江代清举起手,在眼前比了个相机的姿势,眯起一只眼,洁白齐整的贝齿露出,“就是要人多才好。”
第一张算是和江代清的合照。
于渺不敢笑得太明显看起来太开心,也不能笑得太淡看起来不开心。
她纠结把握着程度,身前围绕隔壁校队的小朋友们。
在最前面给他们拍照的是篮球场的保安大叔。
第一次倒计时,快要按快门之前,于渺手腕被人从后面抓住。
她顺势被拉得走动几步,落入冷冽的薄荷香气。
江代清搭着于渺肩膀,笑言自然,将她从孩子圈抓出来,“姐姐长得不高。站在你们后面,她只能露两根头发。”
于渺好笑,“你才只能露两根头发。”
保安大叔在这瞬间按下快门。
两人相视而笑的一幕被记录进相机。
江代清手握拳,腕部随意搭在于渺肩膀,眸中盛满星光的璀璨,有摇摇欲坠破碎重组的美好烟火气。
于渺脸上绽开笑,眼睛眯成了一条月牙缝,柔软的唇瓣扬起。
身旁石超、虞星、小朋友们、观众们,或比着剪刀手、或比着大拇指、或做着鬼脸、或做着魔性的姿势。
参与融合这场青春时光的大交汇。
一刹那被定格的十六岁,在时光长河熠熠生辉。
“江代清。”回去路上,江代清和于渺慢悠悠落在后面,石超和虞星走在前面。
她像是随口一问,手指紧张在背后抓住衣摆,声音散在风里,“你未来想读什么大学?”
被问的人耸了耸肩膀,伸出手掌感受风向的流动,回过头看她。
江代清:“我有选择困难症,到时候给哥哥抄个答案。”
于渺没听明白:“……啊?”
江代清笑嘻嘻说完便跑开,勾住石超和虞星脖子不知道说些什么好玩的,笑得摇头晃脑。
于渺在后面一个人慢慢回味江代清的话,想了会儿还是没明白,“……他有选择困难症。”
思前想后,最后只得出这么个结果的于渺自顾自点点头。
那她得好好想想以后去哪个大学,不能耽误他们学校常年霸榜的第一名。
否则容易受到老师的谴责,耽误了那么一位天才的未来。
又一次月考之后,时间过得特别快。
算算日子,马上要大考了。
于渺抱着一堆作业本从办公室回来。
上楼梯的时候,迎面走了一群热热闹闹在打闹着的陌生学生,于渺低着脑袋,尽量减弱自己的存在感。
江代清靠在上面一层的走廊拐角,正与人谈笑风生。
他一贯独来独往,身边却也不缺交言的人。
于渺脚步放缓,向江代清瞥一眼,想到了汪若云之前说的,江代清从小到大其实都在被大家孤立。
只是于渺迟钝,没有太早发现。
江代清仰头在喝水,腮帮子鼓鼓的。
望见于渺,他咽下那口水,用手背随意擦擦湿漉的唇角,冲人挑一下浓眉,算是打招呼,并没开口说话。
于渺点了点头,脚步匆匆回教室。
这个学期马上就要结束了。
于渺边往下分发作业本,边出神思考寒假。
以及汪若云和江代清。
“小班长,”江代清笑嘻嘻的,从她手里接过一大半的作业本,“怎么有好事也不叫我。”
“你觉得这个是好事吗?”于渺挺真诚发问。
“对啊。”江代清颔首而笑。
他做事情很快,即便拿了一大半的作业本,但发完全部作业本的用时比于渺短。
发完那些沉重的作业本,江代清勾勾手指叫来于渺,“小班长,难道你不觉得为老师、为班级、为同学做事是件很光荣美好的事情吗?”
于渺看着江代清澄澈的眼睛,不经意出神,思绪飘到了九霄云外。
回味过来,她眼神恢复焦点,盯着江代清,歉意扬了扬眉梢,“不好意思,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班内人不多,课间的时候全都在外面跑来跑去的玩。
江代清背抵窗户边的墙壁,教室内的窗帘没拉上,漏了阳光进来,一片温暖缱绻的秋意。
江代清笑笑:“因为我太帅了,所以小班长只顾着看我的脸了?”
江代清一只手环在胸前,另只手慢慢扣住于渺下颌,笑了两声,将人抬起脑袋面对自己,“小朋友,自己说过的话,自己可要算数哦。”
他笑盈盈看着于渺,轻轻点了一下于渺柔软的脸颊,收起架势去擦黑板。
于渺站在原地望着江代清笔直高挺的背影,用手摸了摸自己刚被江代清摸过的脸庞处,活动唇齿。
之前要和江代清一起看雪的约定,她没忘,一直都没忘。
于渺忖着,看自己的铅笔袋。
里面还装着当时运动会,被她偷偷保存下来的江代清的原话小纸条。
之前被于渺怼过的几个女生从前门进来,注意到于渺也在附近,重重跺了跺脚,发出长音调的一声“啧”。
石超从小卖部回来,买了牛奶来找江代清,恰好路过。
“清子。”石超将牛奶抛给江代清。
江代清身高手长轻松接过,将牛奶拿在手里,笑着扬了扬,“谢了。”
“喝了长高点。”石超一抹鼻尖,“也算不辜负爸爸我的一片苦心。”
“去你的。”江代清抄起黑板擦,大步笑着追过来,吓唬石超要把黑板擦扔到他身上。
石超也挺配合,两手抱着脑袋往后退,嘴里哎哟哎哟地叫着,“大侠饶命!”
几个女生还没走远,睨着前门打闹的男生,双手环着胸,“切。不知道的,还以为7班谁都能来。”
“嘘。”有的人早就看出几个女生和于渺他们这段时间的不对付,赶紧摆手势想叫人小声点,免得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嘘什么嘘?”那几个女生不怕别的班级的石超,继续滔滔不绝,“这本来就是我们班,又不是谁想来串门都可以的。学校的校规白纸黑字明明白白写着,各个楼层和各个教学楼之间的学生不准串班!”
“好了好了,你们都少说两句吧,免得待会儿吵起来。”
“凭什么要我少说两句!”女生拍了桌子,猛地站起身,“分明就是他们在串班,他们的不对!”
石超把牛奶给完江代清,站在前门口呆呆的,手背遮在嘴边,对着江代清小小声询问,“清子,你们班这个气氛怎么了?怎么看起来这么凶巴巴的?”
“没事,”江代清揉揉脑袋,握着牛奶,把黑板擦放回去,拢着眉心回石超,“可能入秋后有点上火,过段时间应该就好了。”
于渺在旁边听得想笑又想气。
江代清还真是个不怎么正经的。
“要是真吵起来,”石超神秘兮兮,看向江代清后面文文静静不发一言的于渺,有种老父亲的口吻,“你们记得叫我来啊,哥来给你们小姑娘评评理。”
“去你的。”江代清捶他肩膀一拳,将人推出7班门口,“快回去上课吧,铃声马上要打响了。”
等石超走了,江代清戳开牛奶,无奈笑着摇摇头,吐槽的声音轻若不存在,“什么哥不哥的。”
他手叉着腰,喝一口纯牛奶,出奇的发现今天的牛奶不怎么好喝。
比以往喝过的大多数纯牛奶都要淡,舌根回味上来一种虚无缥缈的空白。
“你擦完黑板也早点回座位吧。”于渺指了指墙上的挂钟,“马上就要上课了,老师一般都会提前来教室的,记得提早拿好教科书和今天课上要复习的笔记。”
“知道了。”江代清耸肩,笑得神秘兮兮,又胜券在握,“哥哥下次应该也考得不差。”
“下次是期末大考。”于渺和他对视,不忘细心提醒,“你要格外放稳心态,这样才能考得更好。”
江代清喝一口牛奶,眸中含着笑意,看跟前面庞奶呼呼的于渺,感觉视野中的小人有种小包子的气质。
“知道了。”他的语调扬起,挥挥手转身离开,向上的尾音仿佛在哄三岁小孩子。
于渺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坐回自己位子收拾笔记,准备过两天的大考。
捧着笔记,她虔诚深呼吸一口,将其余和学习无关的内容暂且甩到脑后。
现在最重要的是考试,只有考试这一件事。
于渺埋头翻看笔记,脑中却忍不住浮起妈妈所说的寒假安排。
寒假,她们会和蓝子舒的父亲、以及蓝子舒,一起去远处旅行。
大考。
于渺是第二名。
考得不错,成绩比以往高出好几分。
校内全部事情结束,于渺收拾东西出校门的时候,自后面被人拍了拍肩膀。
“小朋友,”江代清嬉皮笑脸,给人手里塞了一颗棒棒糖,和自己嘴里正叼着的是同一个牌子,“回去好好写作业,回来给本班长例行检查。”
“你更应该好好写作业。”于渺挥开他的手,装作严肃的样子提醒他,“每次班里都是你最后一个交作业,还都是只有一个答案的。”
“哦。对待寒假作业,不该用省电模式吗。”江代清咽了口水装傻,三两步走到于渺前面去,“知道了,走了。”
“……”于渺只来得及看到江代清挺拔远去的背影。
男生这个年纪个头窜的快,加上江代清比例极好,肩宽窄腰,走在人群中很是瞩目。
于渺一眼就能看到。
现在天气的空气流动充满凉意。
于渺裹了裹身上的衣服,拉着自己的行李箱去校门口等于母。
于母说过今天下午会来接于渺。
于渺习惯等待,手放在口袋,下半张脸藏入围巾,身子靠在行李箱。
“渺渺妹妹。”前方刺耳的声音蓦然传来。
于渺抬起眼睛,清楚看见于母的副驾驶,坐着一个正笑吟吟冲她招手的蓝子舒。
于渺几乎下意识便拉起行李箱,安静又倔强地走去车站,拿了口袋的两个硬币,和当时一起挤车的学生们上了公交车。
她实在不想看见那个总是笑得很假的人。
冬夜,天黑的早。
于渺沿着街边走了走,天基本全部黑了,街上是璀璨的路灯湖,一汪连着一汪。
大考结束的寒假第一天,她不知道去哪里,一个人带着行囊漫无目的。
街上有卖糖饼的摊铺。
热闹的摊铺前站着几个家庭的成员,父亲和母亲左右各牵住孩子的手,正在给笑得脸颊红通通的孩子买糖饼。
天冷,糖饼不容易化,吃一口热乎乎的糖饼在嘴里,心也跟着暖烘烘的。
她摸摸口袋想买一块,摸遍了上下只摸出寒假要买资料的五十块钱。
零钱只有两块五,不够。
于渺拖着大大的行李箱驻足,看了那糖饼小铺子几秒,转身想找个地方坐一坐。
她第一次有任性的想法,今晚干脆不回去了,随便找个公园睡一觉也好。
于渺能和于母保持和谐相处,但和蓝子舒他们维持不了这种关系。
公园这个时候也很热闹,许多人晚饭后结伴在公园散步,一些大爷大妈在跳广场舞,一番和谐惬意的场面。
“那处有烟火!”不知道是谁率先叫起来。
于渺顺着那道声音往烟火的方向看。
冬日来临。
晚上的气温冰的冻人。
于渺站在推搡着的密密麻麻人群/交接处,注意到烟火之下的小角落,一只玩偶熊正疲惫地脱下它毛茸茸的大脑袋,坐下来喝口水休息。
两人隔着人海。
一个拖着行李箱,一个身着玩偶服。
于渺单方面注视着那个大冷天还出来工作的人,很久没挪开视线。
远处的男生喝了几口水,休息了不多时,马上重新站起来去卖玫瑰花。
公园里的小情侣三三两两,这会儿的注意力大多在灿烂的烟火,玩偶熊询问一个顾客,便被一个顾客拒绝。
“不买不买!别挡道!”
“给你五块钱,笨熊快点走开!”
玫瑰花被用力推搡,玩偶熊急忙将东西护在怀里,自己倒是差点摔倒。
……
玩偶熊拍拍花朵上的尘土,逐渐朝她这处过来。
公园的光线因为绽放在黑夜的烟火,时明时灭,于渺不清楚自己是怎样的想法。
待到玩偶熊抱着一大堆玫瑰花到她跟前了,她咬着下唇,疼痛的感觉让她回神。
她口袋里用来买资料的五十块钱,被她攥得很紧。
冬夜很冷。
于渺说一句话,就冒出一口白气。
“我要五十块的玫瑰。”她带着不容置喙的语气,“我要五十块钱的玫瑰花。”
玫瑰花贴心被去过刺,一支支包装的十分精美,价格并不便宜。
看见跟前女孩倔强斑驳的孩子样,玩偶熊把怀里的一大半玫瑰花都交给于渺。
走前,宽厚温暖的熊掌搭了下于渺脑袋,仿佛在安抚她的情绪。
于渺估计自己的表情肯定不怎么好。
等玩偶熊一走,她摸到眼眶正往下掉落的滚烫的眼泪水。
她抱着那些玫瑰凝望玩偶熊远去的方向,今天感觉特别难过。
玫瑰花互相挨靠着,伴随人群的吵嚷声,盛开在烟火与月色中。
于渺低头,瞥见某朵红艳玫瑰的花柄,一颗极小的,未被人们发现被去掉的刺。
工作之余,江代清抽空接了个电话,“还差多少钱?”
院方那边报了一串数字。
挂完电话,江代清随意坐在地上,面前摊着许多包装好的玫瑰花。
卖不出去,无法拥有主人,它们就会逐渐变得糜烂,最终和泥土混杂在一起,化为来年春天其他植物的养分。
梦想和现实残酷又美好地交织。
描绘出令人沉醉的缥缈飨宴。
于渺抱着一大堆玫瑰花坐在公园的长椅。
大家都去看烟花吃夜宵了,这处的角落比较安静,她在享受和自己独处的时间。
行李箱摆在她边上,于渺伸手,把那一大捧玫瑰花放到箱子上,摆弄着手机屏幕,一次次翻开联系人列表。
于母给她打过两个电话,发过两次短信,都是询问她这会儿在哪里的。
于母:【你这孩子!到底跑哪里去了!】
于母:【你在这件事上别太任性了!听妈妈当面给你好好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