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你这样看手机，对眼睛不好的。”于渺整理好茶几上的垃圾，抽了餐巾纸擦擦手，拍了拍江代清肩膀，“先别玩了，把饭吃了好不好。”
于渺对于江代清正在经历的事情一知半解。
面对未知的脆弱和残酷，她软着脾气，将江代清当成小朋友，温着语气哄。
江代清手里打游戏的动作没停，怀里是抱枕，没出声搭理于渺。
“听话，”于渺揉了揉他脑袋，“阿清，我们先吃饭好不好。”
于渺见江代清没有抵抗自己的触碰，一只手慢慢牵住江代清手腕，另只手一点点去拿他的手机。
两个人离得近，于渺闻到江代清身上显而易见的酒精味。
不知道这些天除了吃喝了多少垃圾食品，还偷喝了多少成年人才能触碰的酒水。
“乖。”成功拿走手机，于渺的手搭在江代清脑袋，轻轻揉着他脑袋安抚人，“乖。”
房内没有开灯，江代清安静了很久，只偶尔有于渺哄人的声音。
时间过去有一会儿，于渺以为江代清睡着了，渐渐抽回手，想去把食物放进冰箱，等江代清醒来要吃的时候再帮他热一热。
从虞星的描述，和房内的乱七八糟，以及江代清自身的颓靡状态来看，江代清应该很久没有休息过了。
于渺收回手，正想起身，手腕忽然被人捉住。
江代清手很凉，比虞星的还要凉。
于渺第一反应便是这个。
“好好好，我不走。”于渺包住江代清的手，传递自己身上的温度。
时间流逝，于渺逐渐适应昏暗，可以依稀看到江代清模糊的轮廓，搭着他的肩膀，“阿清，去床上睡好不好。”
江代清没出声，没动。
于渺被江代清捉住手走不开，逡巡边上，想找给江代清盖着睡觉的东西。
看来看去也没找到，她索性脱下身上的外套，批在江代清身上。
“你身上怎么这么冷。”于渺握着他的手，另只手去贴他额角，“是不是感冒了。”
江代清在这时候转过身，半搂住于渺，脸庞蹭在她怀里，靠住她的手。
不发一言地缄默着。
于渺的手放在江代清身后，轻轻拍着他脊背，一下下安抚他乱如麻的情绪。
她稳了稳呼吸，衣服上的体温包裹跟前人，不懂这时候该组织怎样的言语安慰人，能做的只有安静陪着江代清。
以行动的方式，一遍遍告诉她怀里没安全感的小少爷，她还在这里。
他们的约定始终有效。
每年大雪纷飞的季节。
于渺会一直在江代清身边。
江代清睡了很久。
于渺到后来支撑不住睡意，也趴在他身边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于渺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自己的衣服。
手边的柜台点着橘黄色的台灯。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
茶几上的饭盒少了一份。
于渺坐起身，把外套穿好，趿拉几下拖鞋去找人，“江代清？”
她朝屋里张望，没有人回应。
大门忽然被打开，模糊的人影晃动，大灯被打开，刺得于渺眯起眼睛，还未看清来人便问，“江代清，你去哪了，吃饭了吗？”
回答的人慢一拍，缓缓答复：“代清吃过了，石子带他去公园走走。”
于渺听着对方的声音一愣，视野逐渐恢复焦点，“虞星？”
“你醒了。”虞星换了拖鞋，扯起笑容，“我买了菜，晚上大家一起吃顿好的。”
“你会做饭？”于渺试着和他搭话。
“家里没人的时候，照着食谱学过一些。”虞星路过她身边，把菜放入厨房，撸起袖子开始挑选今天要做的菜。
于渺主动帮忙，走到他身边拿起要洗的菜，撸高了袖子，打开水龙头。
“我们今晚要做什么？”于渺看着虞星，默默洗手里的青菜。
虞星笑了一下，眉目敛着，按照于渺的语气来，“我们今晚，做糖醋排骨。”
“……”于渺后知后觉自己刚才说的那话好像是会出现歧义，她拿着青菜，摇摇头笑，“你别这样子说话，怪怪的。”
于渺和虞星相处，比和江代清相处要来得更自然。
比和石超相处更自如。
虞星胸腔轻轻颤动，择菜、洗菜，温顺的语调，“知道了，下次不这么跟你说话。”
于渺清理好青菜，注意到虞星的手被冷水泡的发白，“我来洗吧。”
她用胳膊肘轻轻推开虞星，关切说，“你的手别泡在冷水里，去用餐巾纸擦擦。”
简单的话语，轻易触碰到虞星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好。”他眉眼弯弯，惯常的温顺样，有点像不存在利爪的绵羊，一瞬不瞬盯着于渺，“我择菜。”
于渺低头洗着青菜，没注意到虞星的表情，慢慢搭腔，“不能碰冷水的话，下次就别碰了。”
她清理干净一棵青菜，想到了江代清病恹恹的颓丧模样，“换季的时候，更容易感冒生病。”
虞星看不出于渺心中在想什么，唇角笑容温和，语调绵软，“好。我不让自己生病。”
石超：“你要去看看他们吗。”
公园的小路，石超陪江代清一起走，小心又真诚的语气，“他们也该知道这件事。”
江代清捡起一块石头，用力投到远处的湖泊，“从他们抛下我的那一刻，我跟爷爷就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一年才有一次的探视机会，”石超手插/在口袋，捡起一块石头扔到江代清脚边，“今年真不去？”
往年探视江代清父母这件事，都是江老爷子去做。
如果今年江代清不去，今年的这次就没人去了。
石超带着江代清回来的时候，于渺刚帮着虞星一起做好饭。
“什么味道啊这么香？”石超脖子伸长，看向厨房忙碌的两人。
于渺和虞星一个正在切菜，一个正在炒菜，挺有默契地招呼江代清和石超，“快洗洗手，可以开饭了。”
家里被于渺整理过，整洁干净，地板都能反光。
江代清回应缓慢，走进厨房用那里的水龙头洗了洗手。
他看一眼虞星，接着走向于渺，伸出手拿过菜刀，取代于渺忙碌的位置，“我来吧。”
虞星见状，明白江代清的意思，帮着对于渺说，“于渺操劳一下午了应该累了，坐那里看会儿电视，休息一会儿吧。”
“是啊小于渺，快过来和我一起等着开饭吧。星子和清子的手艺可是很好的，吃到就是赚到。”石超笑嘻嘻搭话，“简直神仙做饭二人组。”
于渺：“不了。”
于渺放下手里的东西，洗了洗手，站在江代清边上，望着身边的虞星和江代清，湿漉漉的手随意在衣服上蹭一蹭，“今天真的有点晚了，我就先回去了，不然我妈妈会担心我的。”
虞星往前一步，“我送你。”
江代清沉默注视于渺的眼睛，没说话。
“不用。”于渺摆摆手，“外面就有公交站点，我回去很快很方便的。你们早点吃饭吧。”
虞星脚步匆匆，摘下腰间的围裙跟于渺一起走到玄关，“这里傍晚会有些乱，我陪你一起走吧，我跟你刚好顺路。”
于渺其余的婉拒话被江代清抢先打断。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把还没来得及脱下的外套拉链拉上，“我送你到车站。”
如果再拒绝他们退而求其次的好意，于渺感觉自己会看起来有点矫情，便点了点头，“那麻烦你了。”
虞星手里还捏着围裙，他望着江代清和于渺的远去，若有所思。
去车站的这段路不是特别长，也不是特别短，两个人慢慢悠悠走了有一会儿。
于渺和江代清并肩而行，没有人主动打破沉默。
快要到车站，于渺憋了一口气，下定决心般启唇：“就送到这里吧，我在前面等车就好。”
“在这里，去你家的那路车来的慢。”江代清不为所动，与于渺一起上前，“你上车了我再走。”
两个人一起坐在站台的长椅。
“江代清，”于渺扣弄手指，抓了抓发尾，不知道说什么好，“你周一上学别迟到了。”
她回索江代清这些天的表现，加了一句，正身看他：“你作业写完了吗？”
“今晚写。”江代清倒是淡定，波澜不惊，说这话的时候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你还有多少没写？”这周末的作业格外多，像座小山一样。
于渺侧头，望着江代清平平淡淡的模样，感觉江代清可能一个字都没动。
“如你所想。”江代清好像能一眼看清于渺在想什么，很淡地扯一下唇角，抬眸与她平视，算是在和从前一样开玩笑。
短短几天，江代清看上去瘦了不少，笑起来也宛若被悲伤包围着。
“那你早点回去写，”于渺无法为江代清做什么，说，“然后早点睡觉。要是实在写不完，就到时候早点去学校写，别太晚睡觉。”
“嗯。”江代清敛眸看于渺不断扣手指的动作，眼波藏着许多情绪，“你也早点睡觉。”
于渺刻意把手揣进口袋，摇晃双腿，不慎在乎的样，“我早就把作业写完了，我肯定能够早点睡。”
于渺打扫了一下午的家务，然后洗完菜切完菜就出来了，手上还有水渍。
江代清不徐不疾从口袋拿出一小包餐巾纸，送到于渺手里，“车来了。早点回去吧。”
公交车在站点准时停靠。
于渺上车，回首站点的江代清。
江代清朝她摆了摆手，未尽的话语卡在喉咙，最终化为道别的问候，“晚安。”
车门缓缓关上，车子启动，往家的方向开。
于渺站在车上，从窗户眺望外面的江代清，颔首，“晚安。”
今晚的月亮圆。
于渺到站下车，走得每一步都能清楚看见周围的景物，看清楚家的方向。
她的手机震动，显示收到了一条消息。
虞星发来照片，图片上江代清怀里抱着一只猫，正从楼下走来。
大概按下快门的时候，拍照的人叫了被拍照的人一声。
江代清站在楼下的路灯光圈中，刚好抬起脑袋，看着摄像头，身上的黑色外套晕染着暖橘色的光亮。
秋日的晚上冷。
这张暖色调的照片，传递几分暖意。
那头紧接蹦出来几条嘈杂的语音。
于渺边走边听，如临其境。
“石头你把手机还给我！”背景是虞星的声音。
“小于渺你快看！咱清哥捡了一只大美猫！”石超蹦蹦跳跳，嗓门很大，无视虞星的声音说得欢快。
听来挺有意思。
于渺：【好看。】
于渺无奈笑笑，手机放进口袋，开门进家。
“渺渺，”于母在家，端了水果从厨房出来，笑容满面，抬了下颌，“快来和姐姐打个招呼。”
“姐姐？”她蹙起眉梢，顺于母所示意的方向看。
她不记得她有什么表姐表妹。
蓝子舒坐在客厅的沙发，正在喝茶。
看见于渺，她站起来笑了下，招招手，“渺渺快来试试，我给你带了你喜欢吃的几款小蛋糕和奶茶。”
茶几上摆着小蛋糕和奶茶。
还摆着包装精美的水果。
“你怎么……”在这里。
于渺差点把这话脱口而出。
蓝子舒倒是热络，像是自己家一样上来挽于渺胳膊，拉着人去沙发坐下，“这个点应该饿了吧，来，渺渺尝尝？”
于母放下切好的水果，进房间忙前忙后，整理房内的物品。
于渺不适应被人这么亲昵对待，把手从蓝子舒怀里抽出来，“你，你怎么突然来我家了？”
于渺其实还有个疑惑。
蓝子舒是怎么知道她家在哪里的。
她俩根本不熟。
蓝子舒帮于渺整理凌乱的发丝，叉了一块火龙果，送到于渺唇边，低语着仿佛在说姐妹间的小秘密，“渺渺，以后咱们两个，可就是一家人了。”
她笑得温婉热烈，却给人压迫的凛冽。
“渺渺，”蓝子舒扬着唇角，“以后我会拿你当亲妹妹对待的。”
于渺看着蓝子舒的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直到晚饭时间，于渺家里来了一个西装革履的陌生中年男人。
男人带了不少礼物上门，邀请于母和于渺一起去外面的餐馆吃饭。
于母换了红颜色的新衣服，细看化了妆，眉间都是笑，“走吧渺渺，我们今天跟姐姐还有叔叔一起下馆子，好好犒劳一下你上次考了第一名。”
蓝子舒的话在于渺脑海盘旋。
所以说，于母是要二婚了？
她面前的这个男人和蓝子舒，就是以后她需要一起生活的新的家庭成员？
于渺脑中的弦一下子绷紧，蓦然断裂。
“我还有一堆作业没写完，”于渺咬了咬牙，把自己关进房间，“我就不去了。”
“你这孩子，”于母笑容僵了僵，想去拉于渺没拉到，“你什么时候把作业拖到周日晚上来写过？”
于渺赌气反驳：“这周的作业特别多！再不写我就写不完，明天去学校就要被老师骂了！”
一旁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笑得眼角皱纹叠在一起，“渺渺这孩子有上进心，何兰你别怪她。”
“可是……算了，志军，子舒，今天我们先去吧。”于母将碎发拨到耳后，“下次我们再和渺渺一起去。”
“阿姨，”蓝子舒整理衣领站起来，走到于母身边，“待会儿我回来送点妹妹爱吃的饭菜吧，免得她晚上一个人肚子饿。”
被提醒到的于母，拍着蓝子舒肩膀夸赞，“子舒这孩子真是有心了。”
于母仰头朝后面，“渺渺，你自己一个人要是饿了，就去把冰箱里的饭菜热一热自己先吃。等妈妈回来，妈妈再给你带好吃的。”
于渺躺在床上，抱着玩偶缩在被窝，一声不响。
房门被她反锁，那些突如其来的烦人声音却久久不能消散。
事情为什么毫无防备就发生了。
蓝子舒和那个陌生的中年男人，陪着于母一起走远。
于渺在房内，听到了几人说笑着关门的声音。
接着家里再也没有其余动静。
于渺皱紧眉头，脑袋从被窝伸出，看向房门。
蓝子舒和那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和情况。
她怎么从前没听于母提起过这两个人，怎么她妈妈突然就要二婚了，怎么忽然她就要有个继父和继姐了。
几分钟的时间，于渺把好多狗血剧情在脑中过了一遍。
于渺抱着手机蜷缩在昏暗的房内，百度了好多有关“二婚”“继父”“继姐”这类关键词的问题。
【妈妈二婚后，我被继父冷声冷气对待！】
【妈妈二婚后，我的爱被分走了一大半！】
【爸爸二婚后，家里新来的那对母女，我怎么都看不顺眼！】
【……】
于渺眉头紧锁，麻木翻看着这些问题的答案，猛然退出软件，点进和汪若云的聊天框。
她的手指在上方停了很久，有许多想说的话。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挂钟秒针的声音滴滴哒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