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体力废柴一只的于渺,在长跑要开始前被老师换下。
班主任摸着鼻子,好气也好笑,“于渺同学,你先在班里的位置坐一会儿,不着急去检录。”
于渺忍不住,仰起头问,“老师,请问这是为什么?”
班主任笑了笑,随口带过去于渺的问题,“反正到时候再说。”
汪若云拿水回来,路过两人身边,睁大了眼睛,“渺渺,这是怎么回事啊,你跑步太慢被剔除了名额?”
“应该不是吧。”于渺看着排成长队的检录处,“即使跑得再慢,起码上场的机会还是有的吧。”
汪若云学着之前于渺损她的样子开玩笑,喝了口水慢吞吞,“可能你八百米跑五分钟的成绩太让裁判们震撼了。”
于渺不作声,目光在检录处。
女生跑道的一栏,多出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多了一个浓浓陌生气息的全副武装的、身高将近一米八的长头发女生。
站在平均身高只有一米六左右的其他女生们之间,是个活生生的巨人。
“……”
于渺找不到话头启唇。
汪若云抱着新买的饮料过来,咿呀哎呀地惊叹,最后化为沉吟,嘴巴动了动只憋出几个字,“江代清,挺牛啊。”
那“女生”身上挂着本该属于于渺的牌子。
这批参赛者中,还轮不到那个男生出场,他正站在旁边等待,偶尔拨弄脑袋上的头发。
“不行,”于渺觉得这件事欠缺考虑,“小云,我得过去,你帮我和老师说一声。”
不曾想班导就在半路,正和其他班的老师聊天。
看见于渺过去,自然招了招手,“于渺啊,广播稿子马上要开始下一次清点了,你记得把班里的稿子收集好,然后交到司令台那边。”
“知道了老师。”于渺乖巧答应下来。
说完这个,她在原地徘徊,犹豫。
其他班的老师见到于渺,看了看女生长跑处的地方,“哎老赵,你们班这个女生,我怎么之前没见到过啊?”
“不是女生,是个男生。”班导摸了摸下颌,“前两天我们的女生长跑项目,问来问去也没人肯上,所以我们班的班长报了一个。”
于渺预感到班主任应该还有话,装作应答后离开,脚步压得很慢。
她听到班导接着慢慢说,“但是这孩子天生身体不太好,所以……”
于渺抬起头,看到那人站在人群之间,身高挺拔,身着女生短裙和白衬衫,衬衫被肌肉撑得快要爆炸了,皮肤黝黑。
脑袋戴着假发,脸上包着口罩。
“老师应该是酌情给分吧。”不然相同的路程,男生和女生跑的话,规则会显得不平衡。
于渺站在看台下的狭窄阴凉处,手遮住眼帘,往那处看。
“……江代清。”她有些不确定,那到底是不是江代清。
“哎。”仿佛有心灵感应。
于渺身后冷不丁出现口中那人的应声。
江代清懒懒洋洋拖着尾音,手中撑着一柄伞,另只手一杯奶茶,戴着不知道哪里搞来的墨镜。
“叫我干嘛。”
于渺盯着那处的“江代清”,回头看看身侧突然出现的这处江代清,脑袋发蒙。
“你,你不是在那里吗?”于渺一时上头,指着跑道那处。
“在小班长眼里,我是那么黑的一个人吗。”江代清吸了口奶茶,腮帮子鼓着,不徐不疾顿了好几秒。
“放心好了,那小子机灵着呢,会按照你的平时成绩跑。裁判也会根据实际情况调整具体给分规则的,小班长不用操心这个。”
江代清特地来,应该不只是和她说这个的。
“哦对,”江代清真的像于渺心里的蛔虫,“我不是故意偷听你说话的,单纯路过,想在这里看个好戏。”
于渺一怔,被他的话带偏,“看什么好戏?”
“石超。”江代清抬了下颌,侧过身靠在看台的墙,把伞举高了些方便于渺也撑到,“倒霉鬼,打赌输了。”
“……”没听过的名字。
竟然还是别班的学生来帮她跑,怪不得要戴口罩。
两人没什么话,陷入沉默。
江代清拿着奶茶的手腾出食指,把墨镜往上抬。
石超和女生们一起上了跑道。
裁判扣动扳机,一声枪/响之后,比赛开始了。
“小班长,”江代清啜一口奶茶,吊儿郎当,“你觉得那是我?”
于渺回过头。
江代清在她回答之前,慢悠悠把自己接下来的更正说了下去,一脸严谨,“我比他可高一厘米,我有一米八。”
“……”
江代清举起奶茶,一副饭局上给领导敬酒的架势,认真的不行,“你可不能记错了。”
“好,不记错。”于渺无奈笑一下,看着全副武装的石超跑过自己身边,假发潇洒摇晃,四肢张牙舞爪,各跑各的。
远远落在了队伍最后。
……还真是她平时的跑步成绩。
许多看台的女生笑弯了腰,纷纷拿出手机来记录这一刻。
“你看他的短裙,哈哈哈哈!”
“哪有人跑长跑穿裙子的啊哈哈哈哈!”
“天,笑死我了,我手机放大发现那人没穿打底裤哈哈哈哈!”
江代清就站在看台之下,听他们八卦。
于渺免费蹭了一波他伞下的凉快,陪他站在这里,名义看热闹。
“你就不怕,”她干咳,试着开口,“他们传论跑道上的人是你,损毁你的形象?”
江代清手抵在下颌的小痣,“不用。他们都知道是石超。”
石超在校内是公认的社交小王子。
经过昨天一晚上的发酵,全校都知道今天跑道上的是石超大明星。
除了于渺。
于渺不自在,低头咬指头。
在心里安稳自己,可能还有个汪若云也不知道。
朝班级那方向看,汪若云早和女生们笑成了一片,指着跑道上的石超无情大笑。
从夸大的口型,于渺可以清晰读出两个字:石超。
好吧。
还真只有她被蒙在鼓里。
汪若云也在有意忽悠她。
于渺感觉自己像个信息落后的老者。
“那挺好。”她搜刮脑海,找出这么个夸奖的字眼。
接着找个理由离开这里,“你慢慢看,我先去收集广播稿了。”
“小班长。”江代清是运动员,校服短袖的肚子上,还用别针别着自己的号码牌子。
于渺看见他把奶茶递过来,“帮我拿一下。”
然后低头在口袋摸索,摸出了几张皱巴巴被揉成了咸菜的稿子,“给你。”
运动员本没有写稿子的任务。
“谢谢。”于渺借着班级的名义,接过稿子,感谢他。
内心大抵还是忐忑的。
转身就走的于渺,被江代清再度叫住。
“小班长。”
“嗯?”于渺回过头,耳廓红红的,“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江代清似笑非笑,打着伞,“没什么。”
回到班级内的位置,于渺的位子上放了不少同学们自己交上来的广播稿子,用书本压着避免被风吹走。
她抚平江代清给她的广播稿子,站在第一排朝后看,“还有没交上来广播稿子的同学吗?”
“没有。”
“都交了。”
“交了,都在那里。”
回答的声音稀稀拉拉。
不多时,等于渺拿起稿子旋身准备坐下,背后忽然响起一个男生的惊羡,“班长,你哪里来的奶茶喝啊,我们为什么没有!”
听到这话的于渺一瞬间从位子上弹了起来。
她把广播稿子一股脑塞给身边还在和其他人说笑的汪若云,小跑朝刚才江代清在的方向。
扫目去看。
江代清已经不在那边。
跑道上的落叶被路过的学生踩过,发出沙沙的响声。
于渺捧着江代清喝过几口的奶茶,没有方向驻足原地,逡巡他的身影。
江代清来也神秘,去也神秘。
“谢了,小班长。”他的手从于渺身后方伸来,伞被他收到手里,随意甩着玩,拿了奶茶和身边人谈笑着远去,“大哥,今天这么大的太阳,您确定戴一个帽子就够了?”
男生:“就这么一段路也还好,医生叫我试着多晒晒太阳。老是让你撑着伞,你也辛苦。”
江代清:“那我陪你去你班位置坐呗。”
和江代清说话的那人笑,没搭腔。
穿过于渺身边,那个男生眼睛带着笑,无意瞥过站在那里,手还保持着端奶茶姿势的懵懂少女。
虞星手里是一杯没拆封的奶茶,抬起些帽子,微笑把奶茶递到于渺手里。
然后继续和江代清往前走。
等到于渺回神,两人已经走远了。
奶茶是冰的,这种天气喝很舒服。
是她喜欢的口味。
“阴我?”江代清陪着虞星到一处少人的阴影地方,喝一口奶茶,一手插/入口袋,脚上无聊玩着不知道哪个同学落下的足球。
“什么?”虞星不明所以。
江代清大概不想回答,沉默了好一会儿。
最后还是没忍住。
说不上的烦躁升腾,江代清在心里自主把它怪责为炎热的天气,“你上次把她特地带来点情侣杯,是为了这个?”
“为了什么?”虞星表情始终淡淡的,黑色的鸭舌帽显得他乖巧。
“为了,”江代清也不知道怎么说,咬着吸管,“给我少挣几块提成。”
他们店的情侣杯,会优惠个几块钱。
“那我下次分开买?”虞星这句话像是暗示了什么。
江代清咬着吸管,吸入一大口奶茶,一侧腮帮子鼓着。
他重重点一下脑袋,情绪不明,仿佛半点不在意,“随你。”
“你最近在超市兼职?”虞星像是随口问,“不去奶茶店了?”
“嗯。”江代清背靠着墙,脚上熟稔颠着花式足球,“过几天再去奶茶店,总感觉这几天奶茶店氛围不太对。”
虞星:“怎么了?”
江代清:“老板好像偷偷谋划了省工钱的计策——让他女儿和我表白了。”
虞星:“……”
所谓省工钱的计策是这么用的吗。
为了几千块钱,直接把宝贝女儿送出去?
虞星吸了口气,压了压帽子,两手环抱住胸,“何来的说法?”
江代清:“要是我答应了那个蓝子舒,我不就成了人家男朋友,不就不应该要婆家的钱?”
虞星噗嗤一声,望着江代清认真掰手指头的样子,“你想的还挺远。”
江代清:“……干嘛笑?”
虞星:“没什么,夸你。”
江代清奇怪看了虞星好几眼,总觉得这不是真的夸赞的意思。
他咬着吸管,跑去检录,“比赛去了,回见。”
临前,他把手里的太阳伞扔给虞星。
虞星大大方方接过,朝他的背影挥挥手,“比赛加油。”
“老子绝对还是第一,等着哥回来给哥庆祝吧。”在熟人面前,江代清一抹鼻子,学着电视剧里牛气冲天的男主,活脱脱的bking上身。
石超跑完八百米下来,在边上休息喝水,边上跟着几个哥们儿。
路过于渺他们班,汪若云的眼中满是戏谑:“美女,穿短裙跑步啊?”
“咋了,穿短裙跑步多时尚,不懂欣赏。”石超的假发用手指勾在肩上,勾着校服外套似,正直的小混混气势。
“是是是,”汪若云连声应着,端着语调和旁处朋友们一唱一和,“穿短裙跑步的人,我们虽然不是没有见过,但不穿内打底裤跑步的人,我们属实还是第一次见呢。”
石超慢慢随她的话停下脚步。
汪若云掐着语调,和姐妹们神似演出小品,捧哏逗唱,“小兄弟,你走光了八百米呀。”
……安静。
死一般的安静。
汪若云:“之后还有三千米呢,加油,再接再厉。”
石超:“……”
从刚才回来便沉浸在尴尬的于渺也被逗笑,忍不住笑了两声。
她一张张收拾好江代清咸菜似的纸张,看完了江代清标准楷书、随意笔锋、狗爬字的完全不同风格的几张广播稿子。
光看字迹,这绝对像是完全不同的几个人写的。
于渺往下检查,多看了一眼。
发现了某张纸上不同的一面文字内容。
可能是江代清随意撕下空白的纸页,用来写广播稿的时候没当心,撕了一张背后有数学草稿的内容。
上面是熟悉的江代清最常见的字迹。
落笔随意,笔锋优美大气,又随性懒散。
于渺看着那行最下角的黑笔字,以及那页纸上零散的理科草稿,她大概能想象的出,江代清或许是做作业时候无聊,发着呆随笔写下这句话。
——今年冬天,会不会下雪。
于渺出于私心,偷偷撕下了有着那句话的一角。
叠成小纸片,扔进了铅笔盒里。
现在是夏天,冬天的事情她还无从知晓。
于渺低头,透过透明的铅笔盒看那张被叠起来的小纸片,心里猜测答案。
可能会吧。
下雪了的话,世界会变成单一的白。
干净纯粹,遮盖住所有形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