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芙蓉面(十三)
亏得长灯报讯,是夜,红萼在姚氏找上她之前,拖着病体逃了出去。
无处可去又身无分文,红萼只能不停地走,离伯府越远越好。
她不能被抓回去。
两个时辰前,苏青桦从姚氏那儿回来,说母亲答应了,让她先安心养好身体,以后就留在他身边伺候着。
姚雪茹那儿,已经另外派了丫头去伺候。
她便以为自己成功打动了他。只要能继续留在伯府,留在苏青桦身边,她总有法子再翻身。
此刻,想起方才苏青桦虚伪的模样,她心里说不出的恶心,自己真是病糊涂了,那人是个什么性子,她竟会对他抱有期待。若是没有长灯提醒,这会儿她怕是已经是个死人了。
如今,天大地大,她要往何处去?
街上人越来越少,她不停地走着,往各种小巷子里钻。然而,几日来的病饿交加,此时加上累,一起爆发出来,身体渐渐不听使唤,越来越绵软无力。
撑着道旁一棵树,她再也没了力气,软软地倒了下去。
没多久,一个男子路过,推着放了两只大圆桶的独轮车,在街边停了下来。
是这条街上的夜香郎小金,刚刚倒完了夜香,打算回家再睡个回笼觉,就看到倒在路边的女子。
小金见红萼还有鼻息,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抄着双腿将人抱了起来,胡乱塞到独轮车上,拽着车把上的粗麻绳,继续赶车。
小金家中还有个老母,见他救了个人回来,急忙去倒了碗热水来,用棉布沾了,一点点给女子喂水。
红萼被颠了一路,加之车上气味难闻,进门时就已醒了,只是不知道什么情况,便打算继续装晕。
这会儿见这家人没恶意,才做出醒转的样子,跟眼前的母子道谢。
红萼在金家待了三天,身子并未完全养好,可她已经等不及了。
入了夜,小金出了门,金大娘进了梦乡,她将头上的珠钗、耳朵上的耳环和脖子上的一个玉坠摘下来放在桌上,一个人离开了金家。
金家母子都是忠厚善良的人,只让她安心养伤,旁的也不多问。
偶尔,她也动过心思,不如就认命了,待在金家,嫁给小金,往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做个规规矩矩的小媳妇,伯府也未必找得到她。
可想到从前的苦心谋划,和苏青桦的狠心薄情,她便咽不下这口气。
前些日子,姚雪茹感激她一心为她打算,又念在她年岁不小,到了嫁人时候,已将身契还了她。她如今,算是个自由人。
狠了狠心,她入了莳花馆的门,找了老鸨自卖自身。
自此,世间没了姚雪茹的丫头红萼,只有莳花馆的姑娘雪姬,据称正因其一身如雪肌肤而得名。
却说苏青桦因为丢了红萼,姚雪茹又被母亲看管着,越发觉得在府中憋闷得紧。
这日,他被从前的狐朋狗友一招呼,去了京中的如意楼喝茶。
他如今不能饮酒吃肉,也不能招女子陪侍,几人干喝着茶只觉无趣得紧,只能不时往窗外瞟一眼,看看街上的小娘子们。
雪姬派人盯了好几天伯府的门,今日终于等到苏青桦出门,特特隆重装扮了一番,从那茶楼下路过。
喝茶喝得无聊的苏青桦,一眼看到打扮得如同个妖精一般的红萼,只以为自己眼花了。
揉揉眼睛,没错,正是那死丫头。
不待脑子做出反应,他人已经冲了下去,被雪姬吊着一路追到了莳花馆。
等意识到事态不对时,他已被龟公押着送进了一间房里。
雪姬冲他妩媚一笑,便开始脱衣服,脱一件,那笑便更加妖娆一分。
苏青桦目瞪口呆,吸吸鼻子,不知道是这屋子的熏香,还是眼前的女子,都让他头晕眼花,整个人不受控地扑了上去,将人压在榻上。
欢情正浓时,那几位狐朋狗友找了来,一把推开门,有个嗓门大的先怒其不争地嚷嚷了起来,“好你个苏青桦,孝期里公然狎妓,我陆寻自今日起便没你这个朋友。”
紧接着,其他几人也纷纷表态,“我们拿你当朋友,却不知你竟是这般人面兽心的东西。”
“往日,我只以为你不爱读书性子散漫了些,谁知你连为人最基本的孝心都没有,实在令人不齿。”
“唉,你实在令我等面上无光,往后,你苏青桦再不是我们的朋友。”
围观之人越来越多,雪姬将他推开,施施然穿上衣服,苏青桦眼神迷离,看上去有些神志不清,被人一推便软塌塌地坐在地上,赤身露体,引得人群中讥笑声不断。
雪姬笑盈盈道,“还请诸位公子派小厮去伯府里传个信,让苏家太太派人来接二公子回去。”
“小事一桩,雪姬姑娘不必客气。”
雪姬转过身,面向着神情呆滞的苏青桦,唇角弯出一个嘲讽的笑——苏青桦的那些狐朋狗友们,已经全是她的裙下之臣。
她又同他们说了苏青桦明知科举舞弊之事要出乱子,却有意看他们出丑失财,这几人自是越发与她同仇敌忾。
亏着这几人的小厮,苏青桦孝期狎妓的消息在大街上一传十十传百。
姚氏将苏青桦接回去,一桶水泼醒了人。
他才知自己被人算计了,可事已至此,也只能生受着。
如今的雪姬,不是他一个落魄伯府的公子能随意处置的。
那几位曾经的所谓朋友,更不是他能轻易动得了的。
姚氏气得简直要发疯,只能派人去将姚雪茹叫了来,狠狠叱骂了一通,说她这个白眼狼带了个丧门星来。
说到生气时,更是恨恨甩了姚雪茹两个耳光。
姚雪茹摸着肿起来的脸颊,听着红萼做出的好事,脸上虽痛,心里竟也涌起了一股子快意。
就在苏青桦的事儿在城中被越传越活色生香时,平南王府的人到了京城,声势浩大,引人注目。
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平南王便想要亲自去接儿子,可边境安危为重,一方守将如何能擅离职守,只得派了最心腹的孙管事来,带了一堆给圣上和伯府准备的礼物。
孙管事从宫中出来,便带着队伍浩浩荡荡去了伯府。
老太太病着,姚氏第一时间出来见客,听明来意后,整个人愣在当场。
她当年只知小姑子与人婚前苟且有了苏青梧那孽障,却不知,对方竟是如今大名鼎鼎的平南王。
消息很快在府里头传开了,小蛮听到时,急忙跌跌撞撞跑去跟朱颜说这事儿。
姑娘还没搞定大少爷,他如今就要走了,往后她家姑娘可怎么办?
朱颜一听也慌了。
这段时间他虽说同她也算亲密,可最多也就是抱一抱,从未有更逾矩的行为,更是从未提过约定终生之事。
如今,他要走了,是不要她了吗?
朱颜心里憋闷得难受,又哭不出来,那难受好像刻在了心里,没法掉几滴泪便宣泄掉。
做人以来,她还未有过这样的感受。
心里一急,她索性拎着裙子直接去找青梧问清楚。
去了隔壁院子才知青梧去了园子里,长灯说他最近都在学怎么造园子,投入得很。
朱颜有些懵,她怎么不知道,他在学这些?
他什么也不告诉她,心里越发难受了。
跑到中途,突然乌云盖顶天色巨变,下起了暴雨。
雨点迎面扑来,打得人脸疼,朱颜不管不顾在园子里东奔西跑地找人。
那间尚未被改造的房间里,青梧正凭窗立着,看着窗外狂乱的雨势,朦胧雨帘中,他竟看到一身红衣的朱颜。
朱颜也看到了窗口的人,急急忙忙跑了过去。
青梧跑去门边给她开门,一个人影冲进来,他被人砰一声抵在了门上,一双纤长手臂环上脖颈,柔软的唇瓣贴上了他的……
朱颜将身体紧紧地贴上去,不管不顾地亲着眼前的人,急切,又坚定。
青梧从开始的茫然,到后来被她带进了无法自控的旋涡,只知顺着感觉热烈地回应她。
朱颜犹不满足,青梧喘气的瞬间,她舌尖溜了进去,游走着寻找他的,唇舌纠缠,近乎贪婪地吮吸和舔舐着他,苏青梧从被动承受到强势回应。
没多久,朱颜便气喘吁吁,心底战栗着感受他被她撩拨起来的热情。
她有些紧张,闭紧了眼睛,深吸一口气,便要去解他腰间的衣带。
苏青梧回过神时,就见朱颜一身衣裳湿哒哒贴在身上,胸前的起伏无处遁形,而自己外袍散乱,青色衣料上被她身上的水渍侵染出一片一片深浅不一的墨色。
他难耐地移了眼神,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她方才,好似很慌乱。
抓住她仍在作乱的手,温言问道,“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朱颜被他一问,方才哭不出来的眼泪竟扑簌簌掉了下来,落进湿透的衣裳里,没了踪迹。
青梧越发着急,托着她后脑,在她面上细细地啄吻,不时停下来看她一眼,等她心绪平稳了一点,才又问道,“不怕,有我呢,什么事也不用怕。”
“你是不是要走了?”朱颜委委屈屈,眼泪又落了一串。
青梧奇道,“你怎么知道?”
朱颜哇一声哭了出来,语不成调道,“接,接你的人都来了。”
青梧却低低笑了起来,坐下来将人拉过去放在腿上,叹一口气道,“怪我!怪我没提前跟你说。”
这段日子,他一直焦灼地等着朱家那边的回信,想等事情有眉目了再同她说,又有意少去见她,总怕自己忍不住失了分寸,唐突轻薄了她。
也不知怎么回事,朱家族里仍然没回信,平南王的人倒是先来了,这才惹出今天的尴尬。
他将事情一一解释给她听,却听她垂着头低低说了一句,“你不该不见我,我,我愿意的。”
她本想说,我也想的,临出口却换了个说法。在人间待了这般久,总要入乡随俗。
青梧想起她方才要解他衣带的样子,又气又好笑,指尖点了点她额头,半是怜爱半是认真道,“傻呀你。”
朱颜把玩着刚系好的衣带不说话。
便听青梧问,“我这便正式问你一句,你可愿与我一起去南地?”
朱颜这才破涕一笑,不好意思地将头埋进他颈窝里,轻轻点了点头。